《波斯菊的阳光》雨聆

18、十八：两个男人

　　“来了，来了”宁正涛正对着镜子刮胡子，门铃响了：“这时候会是谁呢？”
　　一开门，便被一剂重拳打的头昏眼花，差一点摔倒。“不会是打劫吧！”站在他面前的人倒有些眼熟，只是这一拳之下，宁正涛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谁啊？凭什么打人！”他吼道。
　　“凭什么？凭你害王卉流产！凭你跟别的女人亲热！你还有脸问凭什么！”对方还想打过来，被宁正涛死死的握住了。
　　“你是王卉什么人？”
　　“你可真是好记性啊！当初我就不该把卉卉让给你！”方浩狠狠的说道。
　　宁正涛终于想起来了，他是王卉的邻居大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宁正涛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他总是阴沉着脸，在两人的结婚仪式上，他都始终独坐一隅，不发一语，他隐隐感到过这个男人对他的嫉恨，和王卉感情的顺利与甜蜜让他无暇细想，现在看来，他对卉卉的感情果然不一般。
　　“王卉是我老婆，我的事自己会解决，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插手！“宁正涛厉声道。
　　“吵什么吵啊！让不让人安宁了，大清早的！”领居大妈突然推开门高分贝地叫道：“要吵别处吵去！”
　　方浩抓着宁正涛的衣领，拉着他朝外走去，两个人就在公园的草坪上打了起来，晨练的大爷们不练了，跳舞的大娘们不舞了，围观的围观，劝架的劝架。

　　天边，娇红的太阳正待升起，映红了半边天。
　　公园里，宁正涛和方浩总算停了手，大爷大妈们七嘴八舌的劝着，两人看着对方红白相间，扭曲变形的脸，不由地笑了。围观者见他们这样，也就各忙各的去了。如果此时有一个远镜头拉长了拍他们的背影，一定想像不到几分钟前还是“热闹”的一堆，此刻却“和谐”了。
　　“说吧，王卉在哪？”
　　“凭什么告诉你？”宁正涛远远的看着旭日，想起了他和王卉的三清山之行。
　　“我必须见到她，有些事我想确认清楚”方浩默默的说道，好像思绪也被初阳带到了远方。
　　“确认什么？”宁正涛转过脸，看着方浩。
　　方浩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以别人难以察觉的方式：“对她的感情。”
　　宁正涛仔细的看了看他，确定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对我妻子的？”“我妻子”三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方浩忽的转过脸，一副要打架的神情，但很快顺势躺在了草地上：“你不用这么敏感，如果我要对你妻子做什么，早就做了。”他赌气似的对“你妻子”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见他躺了下去，宁正涛也学他的样子，右腿架在左腿上，高高的翘向天空。“可以告诉你，不过，必须是我们一起。”
　　“哈哈哈……一起？宁正涛！你这是在担心吗？”
　　这句话问倒宁正涛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方浩的语气分明带着嘲弄。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会找她回来，会跟她道歉。如果她能原谅我……”
　　“我不管你这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的确没必要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卉卉是我的，不管你对她的感情怎样，我都不会轻易放手！”
　　“如果说在发生那件事之前，你对我说这些话，我会很欣慰。但现在……”
　　“现在也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从来就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好了，不用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了，我只想知道王卉的去处。”
　　“我说了，可以告诉你，但必须一起。”宁正涛坚持。
　　方浩眼里的火苗闪了闪，很快又消失了：“你和田静的事，我全都清楚，田静知道的我都知道，田静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你认识田静？”
　　“不仅认识，我们还很熟。”方浩心里不愿意拿田静作筹码。
　　“你想拿田静的事作为条件？”
　　“怎么样？”方浩见他有些犹豫：“我和田静的关系你可能不怎么感兴趣，但田静和你们公司的关系……”
　　“不管她和我们公司是什么关系，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再做伤害卉卉的事，所以，不必说了！”宁正涛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
　　方浩愣了一会儿，放声大笑：“宁正涛，现在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那我要说声谢谢了！”
　　“田静是我安排到你们公司去的，为的是赢得这个项目，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想证明给王卉看，我方浩比你宁正涛强百倍！”方浩静静的讲述了他和田静之间的事“田静走后，我仰卧难安，想她，也想卉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所以希望你把卉卉的地址告诉我，大概只有见到她才会有答案。”见宁正涛不说话，他又补充道：“我并非要带走卉卉，她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就算我想那么做，也必须考虑她的感受。以往对她的感情要比现在强烈的多，但我始终只是在一旁关注着她，这你很清楚。我只是希望她可以幸福。”
　　“我相信卉卉，以前信，现在更加相信。不想让你去见她，是不想你打扰她。”
　　“给她造成痛苦的是你——宁正涛！不要拿它当借口！”
　　“不用你再三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宁正涛瞪着方浩，看见他眼中因悔恨而扭曲的自己的脸，他像一个知错就改的孩子，迫切希望修正自己的错误，可是家长们却以此为借口，不断的责备。他受够了，他忽然觉得自己为此付出的代价够大了，不需要向一个“陌生人”低头：“如果你还想知道卉卉的地址，就对我客气点！”
　　宁正涛的反应让方浩备感意外：“好了，随你吧！但你要明白，我来找你不仅仅因为卉卉。”
　　宁正涛怀疑的看了方浩一眼，嘴角轻轻一扬，笑道：“你赢了，卉卉在三池村。”
　　“怎么样？”方浩向宁正涛伸出右手。
　　电视里正放着一档解说节目，说的是一个53岁的老太太3岁时被父母遗弃，经过几十年的苦心寻找，终于寻回，却无法放下父母遗弃她这件事实，不能原谅88岁高龄的老母亲。在以前，王卉不会让电视画面在这类节目上停留超过10秒，可现在，她却急于想知道调解的结果，是放下重新开始，还是继续胶着。
　　这样左右为难的境地，王卉近来碰到了不少。让她感觉似乎前20几年都白过了，一直顺顺当当，她是怎么长大的？眼前烧开的水冒着一团团白色的热气，她赶紧将水从煤炉上拿下来，扔掉水壶，“烫了，便放下了。”烫了，是因为不能抓住，这样便能放下了吗？怎么会！当初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也没能放下，如今她仍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宁正涛。
　　笔记本提醒有新邮件，不用说，肯定是他。不知怎的，王卉渐渐感到这邮件是特意发给她的，为什么要发给她？对方是怎么知道她的email地址的？他是谁？王卉百思不得其解，邮件中的故事很吸引人，但王卉隐隐感到，对方绝不是说故事那么简单，应该有别的目的，等他将这个故事写完，就该要露面了吧！现在这种境况下，还能有一件让她好奇的事，王卉觉得这也算是老天给她开的一扇窗吧！同时，她又想起欧阳村长一家，他们对她的关怀不亚于亲人，这使她越来越相信命运从来不会只有坏，也不会只有好。
　　电视中，那位老太太终于原谅了自己的母亲，兄弟姐妹们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观众席上也有不少潸然泪下。王卉忘记这是电视节目，调解成功是十之八九。她对整调解过程并不满意，主持人也好，调解员也好，说的话都像是从教科书上搬下来的，毫无新意。有一个调解员突然说：“我知道你对父母抛弃你这件事很难过，也理解你对他们的恨，但这么多年的寻找，终于找到了，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呢？”这真是好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他怎么轻易说的出“理解”？如果真的理解了，就不会如此急于要求当事人原谅。若是妈妈不将真相告诉她，若是那个人永远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会以为自己的父亲已经长埋地下，她的心头不会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痕，原谅，谈何容易！
　　田静转了一个身，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
　　“吵到你了吧！”
　　“没有！应该不早了，我也该起来了。”她揉了揉双眼：“你喜欢看这种节目啊？”
　　“也不是，随便看看。”
　　某种程度上，若不是有一定生活阅历或是心灵遭受过或正在遭受着无法承受的事，是不会突然去看这种节目的，别人不敢肯定，但田静和王卉应该都属于这一类。
　　很久没睡过懒觉的田静，今天气色特别好，她的快乐、活泼的气息感染着王卉，让一直对宁正涛闭口不言的王卉打开了话匣子，她们聊了很多，至此，田静明白了她一直想弄明白的事——王卉与方浩的关系。
　　“他对我很好，非常非常好，可我只把他当哥哥看，以前年纪小，不觉得什么，重聚后，他对我依然如故。我的心早有所属，不能再给他什么，其实他心里清楚。不用他说，我能明白他的心意。”
　　“我尽力躲着他，逃避他，因为害怕失去这样一个既像朋友，又像亲人的哥哥。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好残忍。”
　　“后来呢？”
　　“婚礼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了。”
　　“你想他吗？”
　　“偶尔会，不过很多记忆都是小时候的，如果他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该多好啊！”
　　“他一定会的！”田静想，她们四个人几乎绕了一个圈，只有方浩回头，才能成就四个人的完满，不然便是无尽的折磨与痛苦。一番谈心下来，田静已将王卉看作自己的亲人，自幼她的感情一直处于缺失的状态中，节假日永远站在奶奶家那扇破旧的门外，等着爸爸或是妈妈的出现，当别的小朋友左手牵着妈妈右手牵着爸爸走在大街上时，她只能跟在奶奶沧桑的背影后，或是跑到爸爸妈妈各自的新家门外瞧一眼他们的幸福生活。她常常纂紧着小拳头，奶奶为此非常担心，害怕她长大以后成为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但事实上，她总是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奶奶，她明白奶奶的不易，更恨父母的无情，当她开始懂事以后，将所有努力都付诸于功课，唯有此，奶奶会用尽所有力气抱起她的小孙女，爸爸妈妈会买礼物来看她，但她一定会将礼物统统都摔在地上，其实不是她不想要，只是想借此让爸妈明白，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已经各自成家的父母当然不会顾及到她的感情。她用尽所有力量让奶奶为她骄傲，在奶奶面前，她谦逊懂事，活泼开朗，认真刻苦，她努力的学习所有的东西：唱歌、舞蹈，她是学校最优秀的鼓手，学校的每一场演出一定少不了她，她喜欢看着台下为她拼命鼓掌的奶奶，那几乎是她全部的动力。这样的努力让她在小城名声大噪，高三那年，她得以到省里参加歌舞比赛，她的父母、奶奶都受到了邀请，不出意外的，她获得了第一名，父母终于想接她过去住，为了抢她又大吵起来，她发疯似的狂笑，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奶奶吓坏了，最后她抱着奶奶大哭起来。
　　这以后，田静再也没有参加任何比赛，放弃了所有的活动，奶奶只当她是受了刺激，却不知道，田静一直追求的已经实现了，她不需要再为此付出什么。对父母，她早就没有了爱，现在连恨也没有了。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对待奶奶。
　　王卉毫无遮掩的真诚感动了田静，在她过往一直戒备的生活中是从未出现过的，对王卉的感情也由同情转为了朋友甚至是姐妹，除了宁正涛那一部分，她静静的诉说着过往的一切。心与心靠近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你坦诚的打开心房，让一切交流自然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