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夏长眠》红粉少年

31、案件

　　“他马上就过来了。”哥哥推门进来，像是已经打过了电话，门外隐约站着一两个人影，穿着深色的警服，从窗口向外望去，发现对面就是之前所到的医科大学的校园，那个略显突兀的喷水池正在阳光下瑟瑟的吐着水花，被早晨的阳光照得金光流溢，很像童话中形容的“黄金泉”。哥哥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床边，有些疲惫的看着我，大概因为一夜都没睡好，隐约能在他的眼下看到并不浓重的黑眼圈。
　　我好像又看到了梦境中那个充满恐惧拉着我的手不断的逃跑着少年。
　　很多年以前，我从未在同样的一个人身上找到过类似这样的神情。
　　距离上次分别还不到十二个小时，但是他像是受了什么诅咒般，一瞬间衰老、疲惫的不成样子，变得陌生，不能接近。仿佛一夜之间便经历了世纪之战，我们在战争结束便理所当然的处在了楚汉之河两边，尽管这个隔阂，是在心灵上建立的。我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是否与几年来一起和我生活并成长的是同一个人。可笑的是，这一切的诱因只是因为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境。

　　“我回来了。”熟悉却陌生的冲屋里喊着，记忆里的那间老房子里却没有人回应。少年一头扎进书房，将门从里面反锁了起来，无视了背后另一个娇小的身影匆匆下楼的声音。从那个庆典回来之后，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喜欢和玩伴出去玩，取而代之的是痴迷般的不断地翻阅着家中那些鲜有人理会的古籍。
　　和我们一起回来的第三个人，也许就是当时被自己不小心丢失了的夏景吧。
　　一个晴朗的午后，小小年纪的夏瑾难得的一脸欢快的跑回家，举着手中擅自更改了名字的户籍本难得的展露笑颜，“我把名字改了！夏瑾，不错吧，这样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只是小学生的夏眠却不知道为何一个更改了的名字会让自己那很久不曾真正展露笑颜的兄长开心，而且对于现在的这个名字他发自内心的觉得不欢喜，就像是被抢走了本该在生活中占有很高地位的物品突然被人拿走，并换上了陌生的物品般，他多少有些不能接受。
　　但是这个少年并不这么认为：“眠，你也和我一样把名字改了吧，随便什么都好，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少年目光恳切，却让看的人感觉恐惧，完全是痴迷的像是某种信徒才会拥有的神情。
　　“不。”夏眠在人生中少有的几次正式的回答问题，他甚至带着略微恐惧的想法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个提议，并且以自己决绝的方式完全打消了对方的这个念头：“不行，直到我死，我都只能是夏眠。”
　　这也是唯一一句，即使已时过境迁，夏眠依旧耿耿于怀的话语。因为就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他看到了他那个虽然变得不苟言笑但依旧温和的兄长的脸上呈现了一种近乎狰狞的绝望的神情。
　　“直到我死，”夏眠像是着了魔一般依旧重复了这一话语，“我都只能是夏眠。”
　　这句话无形中成了一种诅咒，自此在夏家两兄弟间不断地生根发芽并迅速成长，逐渐撕裂了往日那些和谐的日常。两人间讳莫如深，默契的为了亲缘的纽带维持着一种虚伪的状态，谁都不想去戳破。

　　有时我曾想，是不是当时我改变回答的话事情就不会如此发展了，也是自那日后，哥哥看我的神情完全变了，陌生、恐惧甚至同情。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为此不断的注意着自己的言行，因为当时的情形对于与兄长相依为命，只有小学生的我来说非常严重。哥哥貌似悄悄的在家中进行着什么研究，这项研究甚至有组织有计划，从那些不断拿回家的神秘的黑色袋子便可想而知。可惜我并不能被他信任，这也正是自那时那件事开始后而不断延续的后果。
　　无数次的询问自己，得出的结论却是先出于个人的反抗、不服从而得来的，我不能否认，当时的我甚至天真的以为夏景只是因为太过疲惫或是恐惧而选择变相的拒绝承认现实，并将希望寄托在完全无谓的事务上。现在想来，或许我真的是错的。
　　名字是人生而便被赋予的诅咒这一说法，深深的印刻在我的骨髓中。夏眠、夏眠——夏长眠，除了我那日渐虚弱的身体，以及出生便是如此的病怏怏的体质外，每年的夏天我都要对外面的烈日格外小心，尤其是酷暑之日更是不能随意走动，即使如此，夏季的大多数时间我都处在长梦不醒的状态。
　　甚至曾经有大夫断言我活不过15岁，但是奇迹的是，现实虽然杞人忧天，上帝却没有打算带走我的意思。
　　也许他觉得我太无趣了。当时的茺这么说过。
　　夏景最后的表情依旧让我难以忘怀，甚至久久成了一块心病，反复的出现在那些不痛不痒的噩梦中。
　　原来真的是我。是我让那个天真无邪，有着爽朗笑容的哥哥消失，变成现在这个殚精竭虑处处小心的夏瑾。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眼前这个人十几岁就一改往常的性格，更改了姓名，处处变得稳重，即使是以前最喜欢的夏祭也再不会去凑热闹，只会一味的躲在房间里彻夜的刻苦读书呢。
　　“哥。”我握住他的手，冰冷的与温热的触感潜移默化。像是注意到我的异常，哥哥疑惑的看着我，像是等待着我之后的话语般默默的认真听着。“十年前的庙庆……”
　　我话一出口，他就像受了极大的刺激般整个人颤抖了起来，握住我的手暗暗压紧，却又不打算打断我的问话，只是故作冷静的继续的看着我，等我把话说完。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他的反应让我有些内疚，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只是一个奇怪的梦而追根究底未免太过牵强，“梦到我们一起去了庙庆，但是后来却不记得有没有到庆典，或者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了。”怀着自己的疑惑，对这一段记忆的空白多少还是有些芥蒂。
　　“你在邻村的那棵古树下的台阶上睡着了，然后我带着你回家，因为走了太久的路，你一直哭闹，所以最后是我背着你回去的。”哥哥像是放松了一口气，搓了搓我冰冷的手，“有些事忘了才好，你也许是太累了所以才会做这些梦，毕竟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那场庙庆……”哥哥的话语些微有些停顿，随后勉强的展颜一笑，“你一直很怕那场庙庆，也头一次哭得那么厉害，会想起也并不奇怪。等下警察会过来问你些问题，事情完毕之后你就跟我回家吧。”
　　有时会觉得视觉展现给我的世界冲击过大，总是让我精神恍惚的回不过神来。在心理学上，有人称这种状态为感觉上的精神障碍。我想我现在的状况一定还不严重，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因为过多的睡眠与缺氧导致了那些夏天无尽的噩梦。我的抑郁症还没治疗完毕，但是我的主治医生却提前被人吊销了牌照困顿在家，那个女人甚至需要我这个病人充当保姆。
　　也许一开始就没什么问题，只是太长时间的迟钝使我接触不良而已。
　　这样的温婉的兄长在我眼中为何有时会如此陌生，甚至让人心生畏惧呢？
　　我擅自给自己开了一张诊断书，上面写满了愧疚。
　　夏瑾在门外打了个招呼，苏尼塔医生的白袍子在门外晃了晃，一瞬间我捕捉到他好奇的神情。
　　在昨天晚上在这所医学学府的实验室中发生了一场诡异的凶杀案：本该已经死亡的用于解剖的尸体突然复活，并袭击了在场预备学习以及解剖的人，在‘尸体’持刀想要杀死前辈A时，慌乱中的前辈A‘杀死’了这具‘尸体’。诡异的就是，这具本该已经死亡的‘尸体’竟然又‘死’了一次。另外，在这一系列奇怪的事件当中，先是被解剖的尸体莫名其妙的被发现是具无名尸，在解剖的后半段诡异的自愈，最后甚至换了一番面孔。而这个面孔正是前些日子前辈A所做的手术中医疗事故早已身亡那个人。实验室鬼影重重，众人被反锁在密室中，后来赶到的陆明医生又明显有所隐瞒，栽赃陷害的嫌疑很大。当事人麻美与苏尼塔医生则都肯定的认为“有人搞鬼”，并彼此怀疑争执不休。
　　这些事情接踵而来自然险些搞的人晕头转向，神神鬼鬼怪力乱神的想法更让人无从下手。
　　在警察进来问询的瞬间，我想起了梦里的那道鬼影，当时它在实验室内最后和我说的，应该就是那句“来找我”。所以，这件事的关键，大概就是要找到神奇失踪了的“无名尸”。
　　“你能把当时的情景先大概的描述一番么？”那位年长的警员提前开口道。
　　“古前辈，你不要吓坏小孩子啊。”另一位年轻些的警员有些哭笑不得，我看的一阵发愣，就这么保持沉默的目视前方很长时间之后，才默默的动了动嘴唇——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不要紧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从对方的反应来看大概我的脸色很不好，而且现在努力思考着怎么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描述出来的样子一定很让人费解，还有着急。因为就这么一会儿，那位年长的警官已经不耐烦的踢了旁边的后背好几脚，而后辈貌似打算贯彻“优待俘虏”的政策怀柔下去。
　　我皱着眉头，瞪着他们看了老半天，因为气氛之诡异，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又患上了失语症。
　　“交给你了，所以说我最讨厌小孩子了，啧。”终于，对面的古警官安奈不住，不顾从旁边座位上一直按着自己的后辈，焦急的站了起来，“你自己在这儿等这小子回魂，做好笔录再交到局里吧。”说完雷厉风行的走了出去，像是有什么更要紧的事。
　　“哈哈，”剩下的人尴尬的笑着，“你不用急，慢慢想。”看后一脸期待的同样盯着我，等我回答问题。但是在我们足足有对视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也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要不要找医生过来？”这位年轻的警官姓赵，大概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你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很不好，不能讲话？哪里不舒服么？”一口气他问了一堆问题，并且焦急的按了一旁的铃。
　　我只是不擅长说谎，尤其是要在这么混乱的情况后，一但说出“不可能”或是“不正常”的答案来，我很可能会被当成“异类”或是受了太大刺激而“神经崩溃”甚至是产生幻觉之类的精神病人。但是不完整的答案会明显暴露出我“有所隐瞒”，反而引人怀疑，两个方面的结局都会很糟糕。
　　而且，我到现在还没找到那具尸体。
　　不过如果我当时就提前得知这位赵警官是个灵异迷的话，或许事情会进展很多。至少我不用一直顶着压力卡着嗓子没头没脑的到处乱跑，让后面以“保护证人”为名实则是想趁机看看这里的“鬼怪”水准的无厘头“侦探”晕头转向，最后险些搭了小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