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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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心事讳莫如深，只见新帝浑身缟素，满目皎洁之间隐约泪痕。
老太君到底是女流之辈，有挟天子令诸侯的权柄，没那份志气，空教子弟们埋怨。
百里流觞陪着慕矜一起吃了三月的斋，慕矜没有表现半点讨厌她的意思，要知道以前慕矜少言寡语，多少女子见之忘俗，他全然不加理会，一心扑在习武上。他自幼入山门学艺，艺成下山入宫，先帝恨他顶撞欲废之，是其外祖父沈太医求得百里家及六部尚书联名保全。这人幼时失母，旁人都没有多余感情，他刚从山上下来先帝都打不退一身傲骨，琴太傅以温言悦之，这才肯听。他跟了琴太傅两年，已经学得太机敏，知道忍辱负重。
百里流觞彼时心照不宣，她就躺在内侧，夜晚若喝水，免不了吩咐新帝亲自去倒，慕矜哪里对她这个小丫头感兴趣，却一丝一毫不嫌多事，要亲自喝了在对着喂她，那时他做得生疏却缠绵。
他们二人时常白日宣淫，就让太君得到动静，好放他走。他终究逃之夭夭，带着她坐上金轮马车飞快地逃离了百里家。三年过去，她无所出，他就推着臣子的奏章，一本本选妃的奏章。
选了琴太傅及一杆六部党羽的女儿填入后宫，百里流觞竟帮他选一些才貌双全的。
百里流觞看得通透，不等着他将她负尽，就以一种出世的神态欣赏着他与旁人的欢拾。在百姓流言蜚语里，她是贤后，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霖国的皇帝白泽打趣他，需直不惊不怒的皇后，是最乏味的皇后。这话传到紫梧宫的耳朵里，白泽初见百里流觞差点惊掉下巴。
金冠雕着凤凰，烟紫色的云裳一步步行云流水走着，好像走在画里；含情脉脉的幽怨的杏眼里没有一丝算计，阴阴湿湿的眼圈微微发粉，拂袖遮面的样子清丽动人。
白泽愿意以十五城易之，慕矜勾了百里流云的名牌，送到白泽驿馆，巧妙地得了十五城。百里流觞得知堂姐被这样出卖，啼笑皆非，流云似她七分相貌，脾气秉性完全不同，她之所以至今没嫁掉的原因就是，流云喜欢和不同的美男厮混，而且仗着家中地位威胁当朝状元，当朝状元马上要尚洛邑翁主，她还逼得人家就范。长子嫡孙所出，终究是太骄横，故而慕矜一眼相中百里流觞，退了百里流云。
若问百里流云最恨的男人是谁，那一定是慕矜。她自持美貌家世，少女时代周旋于慕矜的众多兄弟之中无往不利，被风流公子视作撩人媚骨的风情，在慕矜嘴里只得了两个字“下贱”。
慕矜一下山，抱着剑去茶馆喝茶，就看到了百里流云被一众男子前呼后拥，后来得知那红衣少女的名字和与自己未婚夫妇关系，他激烈的反抗险些砸了太子殿。
先帝只是派人通知他，娶百里为妇是必须的，慕矜最后让步，他愿意娶百里为妇，绝非百里流云。百里流云从未受过这种嫌弃，在哪她都是横着走，怎么甘愿遭此奇耻大辱？她吩咐姐妹几个使劲浑身解数去引诱慕矜，有的听话一点的就去了，不听话但是好奇的也去了，一波一波的失败后，特别有好胜心的更是去了。
时间越久，百里流觞越发显得没有好胜心也没有好奇心，她更不是随随便便听话的人。百里流觞自小通透，彼时姐妹们喜爱求签占卜、扑蝶赛诗一咏三叹她都是不会去的。完全的不合群，毫无人缘可言，偏偏是老太君一手养大的，没人愿意惹她。百里流觞春困秋乏夏打盹，一年四季贪在一个睡字上，若有人胆敢打搅她，她不见得做出什么诡谲莫测的恶事来惩治。
慕矜误闯穹形观看到得就是一副海棠春睡的样子，而时节却是冬季，屋子里烧炭烧的太暖，百里流觞烧的脸色发红。他以为是道士服，就是出家人，纳罕老太君何时招了修行的人住在家里。
殊不知这只是因为他把百里家的女儿羞辱个遍，故此那些女孩家联合起来教下人们给他指了一条错路，他也不傻，但当第三个家丁都恳切地告诉他老太君在这悟道时，他便信了。
慕矜凑近要叫醒她问个究竟，一看百里流觞睡得正香，衔着一道口水。头发散乱看不见一半的脸，口水顺着红润的脸颊流下去晶莹剔透。
慕矜哪里是怜香惜玉的人，揪起这小道士的耳朵就问：“百里太君现下在何处？”
百里流觞被扯痛，朦胧的眼睛慢慢清晰，浏海锁住她阴沉的视线，一记老拳刚要出手被慕矜握住，反拧过来。百里流觞连声叫疼，慕矜居高临下看着她：“本宫也不难为你，只有你道出太君在哪……”
太君此时正包抄了穹形观，百里流霞推开大门，百里流觞正被慕矜一条腿压制在下，这姿态看着百里流觞像要反抗又不得，几个姊妹不禁暗暗大快，这百里流觞也有遭罪的一天！
太君自然脸色发青，一纸诉状告上先帝龙台，立下流觞的太子妃位。
百里流觞根本无从反驳，不过思前想后很容易猜到是有人布置这一切，而且算不得心思缜密，要知道慕矜十七岁之前不近女色，但是这话好说不好听，就算太子再不得心，先帝为了天家的脸面也绝不能容人诋毁太子那方面不成事。太君不过顺坡就下，先帝亦是顺水人情，两厢长辈的好处占全了，容她反吗？
收拾铺盖住到了宫里，与太子殿一处，还没有过大婚，奴才们私下探讨慕矜对百里氏的女人很抗拒。两个人每晚住在一件房里，慕矜对她视而不见，她对慕矜可有可无。
百里流觞真正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是正午的阳光下，慕矜拂去琴翊肩头的梨花时，她表情比往日更加诡谲。其实他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罢，百里流觞本应该淡然处之。琴翊是太傅的儿子，慕矜十七，琴翊方十五，谁都知道琴翊是慕矜的伴读，即使形影不离也没什么。
很快先帝暗示太子夫妇必须绵延子孙，夫妻二人被此事扰得措手不及。她记得很清楚，明明一天就到了及笄，慕矜根本不耐烦等下去，他只是奉命行事，百里流觞那一晚很凄惨，慕矜也显得很痛苦，还要借着酒劲成事。转天起来，百里流觞姿势难堪地去先帝贵妃面前敬茶，宫里不好的传言才算打破一点。
百里家的协议是这样定的，百里流觞必须有一个男孩，慕矜才能娶侧室。先帝讨价还价到有一个孩子便成。可惜百里流觞初次来潮是在十六岁，慕矜在之前做得都是无用功。十六岁，百里流觞诞下一个女儿，先帝也是极高兴，希望太子妃再接再厉。
她十七岁果真生下儿子，但也因先帝过世，百里一族挟天子以令诸侯。新帝登基在南方，守孝在南方，百里一族坐大。底下人劝解太君要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可老太君不愿做乱臣贼子，他们扶持新帝。
慕矜花名册上奉流觞为后，流觞的儿子是太子，流觞的闺女是长公主。大慕朝最尊贵的女人就是百里流觞，那个时候慕矜没有一位侧室，除了她不敢有别人。直到老太君过世，底下的朝臣提到了轮选充斥后宫，百里家的人都在等百里流觞否决，百里流觞不但没帮着她大伯制裁一杆臣工，还亲自筛选美人入宫。
琴翊的姐姐琴翎被选入宫，做了淑妃。慕矜摸不清百里流觞什么意思，她以歇月子为由赶他出自己的寝宫。淑妃得宠，陆续有美人进宫，慕矜的子嗣果真得到绵延，宫里不停的有婴儿的哭声。
慕矜奉行雨露均沾一段时日也厌弃了，有美人自己享受到了是好事，不知为何他每次和那些名字都叫不上的女子共度良宵后就有一种自己被别人压榨的感觉，这使他在朝堂上的作派从风细雨走到疾声厉色，他不断的铲除异己，帝权越来越稳固。百里家的相权都有些倾颇，相将面合心不合素来是帝王心术，他宠幸馥将军的侄女馥彩，去到皇后那里的日子除了初一十五便屈指可数。
即便如此，百里流觞对怀孩子的事特别得心应手，十八岁的一年又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婴。最可恨是，她明明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还如少女一般不经一丝风霜。
若是他别的宫妃，生完孩子就不能再看。馥彩害怕变得丑胖，私下里服用息肌丸。琴翎一知自己受孕，喜忧参半。慕朝的漂亮女人都怕生孩子，看百里流觞那些姐妹生完孩子简直惨不忍睹，这百里流觞得了上天的眷顾，年少还不觉得怎样，一年赛过一年的冰肌雪骨，纤长的手指划在婴孩的脸上，竟生一种圣洁的苍冷。
“抱下去。”她冷淡地对侍婢道。
在慕矜的印象里，没有百里流觞感兴趣的东西，她嗜睡，吃食用度俭朴大方。
“这般百无聊赖，不如你让出皇后之位？”
百里流觞转头来望，忽然一笑，满面百花齐放的愉快。“好啊。”
“占了那个位子那么久，一点也不贪恋？”
百里流觞摊手：“跟你们说话很累，绕八个心眼，我本不是那样的人，我对人生没有欲望，我讨厌勾心斗角。”
“所以你很想出宫？离开朕？离开朕你怎么生活，靠娘家？”
百里流觞微笑：“没。”
以前慕矜最喜欢一个字应付别人，百里流觞跟了他太久，两人越是久越是互染一身习气。
过去他言简意赅也算率性坦诚，今日他心机深沉城府诡谲。
慕矜终于体会到跟一个少言寡语的人说话多么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