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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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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
“……天帝,我等认为应该管管人界的妖孽,如今他们作恶多端为害人间,闹的民不聊生……”天界帝宫的朝会上,一个白胡子神仙神情激动的诉说道,然而他话没说完,一声清脆的“啪嗒”声骤然把他的激动情绪给打断了。
白胡子神仙不免有些愤懑,分明有要指责这不识趣之人的意思,然而回过头去,“不识趣”的那一个正好就是卿砚帝君,正拨弄着手里的茶杯盖子——即是这突兀声音的罪魁祸首。
白胡子神仙顿时就消了气焰。
其实并不是故意要制造噪音干涉他们的上奏,无非是卿砚方才不知为何突然就走了神,以至于手里的茶杯盖子都没握住,堪堪掉了下来,这才有了这一声“啪嗒”。
“无事。”卿砚略微颔首,眼睛也不抬,“太玄星君请继续。”
被唤作太玄星君的白胡子神仙虽然对卿砚帝君颇有些微词,还是只得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讲了。
果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太玄星君内心很是惆怅。
不得不说,今日的卿砚帝君很是不寻常,先不说他打搅了太玄星君的说话,这朝会才刚开完,立时头也不回的走了——天帝欲拉住他的手才伸了一半出去,卿砚帝君的背影都已经只有绿豆大小了。
天帝只得无奈笑笑,半晌感叹了一句道:“真是稀奇,卿砚今日竟这般冒失,以前也从未有过的。真是难得一见啊。”
卿砚在往重泽的寝宫的路途上走去,他走的委实太快,路边看见他的神仙打招呼的话还梗在喉咙里,这人已经走过去许多了。
竟是卿砚走了一路,竟让这一路的人都十分尴尬,而他自己还未曾知。
想来卿砚帝君素来以懒散冠名,头一回看见他这般着急的走路,委实造成了有些不同凡响的混乱。
是以不多时候这“卿砚帝君摊上大事”的传言就在天界传了个遍,神仙们纷纷猜测,卿砚帝君究竟是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行为这般反常,莫非是天要塌了吧!
卿砚自然不知他们的背后议论,走到重泽寝宫,门也不敲,径直走了进去。
此时重泽枕在龙三腿上,龙三给他打着扇子,一手还给他喂着旁边侍女剥好的水果。
温香软玉在怀,重泽自然很是惬意,看见卿砚进来,也只是半睁着眼睛说道,“卿砚何事?”
卿砚左右打量了片刻,问道,“龙二到了不沉渊没有?”
重泽微微一愣,仍旧是微醺的状态,“不知,不过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他尚在掐指算着,卿砚已经绕到旁边的书桌前面抓起那面天镜。
然而这天镜的正面不知何时是何缘由已碎的无法直视,里面更是黢黑一片,看不见丁点图像。
卿砚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一挥手把破碎完全的镜子掷到重泽脚下,看样子已经有些动怒。
重泽受此惊吓,这才坐起身子有了正形,等到拾起镜子一看,不免也充满疑惑,“怎的变成这幅模样了?”
卿砚轻飘飘瞥他一眼,冷漠说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重泽便有些讪讪,“帝君别动气,我这就去找修镜子的天官,想来他总是有办法的。”
“最好如此。”卿砚哼了一声。
不沉渊。
“白凤?”九州凤的声音在渊下沉吟了片刻,说道,“怎么,她也要回来了?死了这么久,居然还不消停,难道还想要回来破坏我的事情吗,她就那样爱着那个人——她就那么爱他!?”
九州凤陡然拔高了声音,这声音充满了愤怒,激动的无法抑制,饶是知雪也忍不住变了脸色,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知雪并未接话,然而九州凤的怨恨戛然而止,不沉渊又回归了沉寂,除了依旧奔腾的巨大漩涡,这里安静的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仿佛刚刚那声震怒,不过是恍然间的一个错觉而已。
过了许久,九州凤再次开口说话,声音从渊底传了出来,“既然她也要回来了,不管是否真实,以免夜长梦多,尽快的把我从这个鬼地方里弄出去。我一刻钟都不想再多呆了!”
知雪点头回答了个“是”,再次恭敬的行了行礼,正要离开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动静。
说不出是什么,好像是在脑海深处的地方——那原本应该是一片寂静的湖面,此时却突然有人往里扔了一块石子,石子入水的一瞬间发出了“铮”的一声清响,而后即刻随着波纹迅速的四散开!
知雪才刚刚察觉到这异常,面前不沉渊里的漩涡陡然停住了奔流,一瞬间所有的水流都变成了停止的水!
咚——
咚咚——
这!这凭空响起的心跳声,是谁的!
“呵呵,这样的手段,看来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毁了什么不长眼妖怪的元丹吧——千百年不见了,一露面就是这样浩大的声势,她还是这样的喜欢制造让人印象深刻的开场白啊。”
不沉渊底传来九州凤嘲讽的冷笑,带着浩浩冰原上肃杀的气息,“不过——这一次,遇鬼杀鬼,遇神杀神。任谁也休想拦住我,挡路者,死!”
看来这一次,九州凤大人的怒气当真不小呢——原本只是被封印这样久的痛恨,现在又要再算上白凤当年的背叛——原本死了也就死了,可你为何偏偏又要活过来呢,大人的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啊呀,想想都是异常恐怖的事情呢。
知雪从那阵异常里回转过来,满心的恐惧在九州凤森然的情绪里一瞬间全部转化为一场极端的幸灾乐祸。
人间炼狱——不,不只是人间,天界也不能放过呢,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世间血流成河的屠戮场景啊。
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知雪蓦地笑了起来,充满盈盈笑意的眸子里,逐渐升腾起丝丝缕缕的鲜红,像是墨水低落在水里逸出的如雾般的痕迹,缓缓的将她的瞳仁染得鲜红,耀眼的就像是两汪颜色极艳的胭脂水。
她撑着手里的红梅纸伞,心情愉快的踩着莲步跨出了那蓝绿色荧光的结界。
身后的不沉渊一片死寂,仿佛是地底下最为阴森的地狱,看不见一丝生气。
暴风雨前的宁静么,真是让人感到无比的期待呢——知雪仰起头,朝着天上微微一笑,转身往人间去了。
苍息城。
孟小昭站在满目疮痍的地上,这里原本有一片竹林,可是现在,这里只剩下泥土,以及漫天飞扬的沙尘。
她扶着胸口慢慢的往楚喻躺着的地方走去,她脚下是那只巨大怪物的脚印——或者说,是那两只怪物留下来的。那些脚印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坑,孟小昭踩进去,要走上好几步才能走的出来。
此时正好是日光正盛的午时,然而因为飞扬的沙尘的阻挡,四周并不能够看得十分清晰,视野里尽是朦朦胧胧的,像是近视了的眼睛看到的画面。
孟小昭觉得自己大概所有的骨头都快碎掉了,她每走一步,都觉得疼痛难忍,走上两三步,就需要停下来,喘上好几口气。她喘气的声音就像是那些濒死的还在垂死挣扎的人的呼吸,带着破碎的尖音,而那些被呼进胸腔的气体,像是刚刚烧开的滚烫的开水,烫的她生疼。
“楚喻……”孟小昭弯下腰,扶着自己碰一下都疼的厉害的胸口,咳了撕心裂肺的几声,嘴巴里吐出来的都是血。
她保持着这样缓慢的不能再缓慢的速度,一步一步的,终于走到楚喻身边。楚喻热烈而张扬的脸上,此时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孟小昭迟缓的在地上跪坐下来,伸出手把他脸上的灰尘拍干净了。
“楚喻。”孟小昭看着他,他的脸上灰扑扑的一片,那两片原本应该黑亮柔软的睫毛,此时服帖的贴在楚喻的眼睑上,动也不动,似乎所有的生命力都已经消耗殆尽,再也无法像往常那样微微的颤抖了。
孟小昭捂着嘴,她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色泽暗沉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落在楚喻失去光泽的脸上,和着他脸上的灰,又滚落到了地上。
“不要死……”孟小昭咬紧了嘴唇,把头歪下去,紧紧贴住了楚喻逐渐变得冰冷的胸口,试图在那里听到任何的,哪怕只有一点的生命气息。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楚喻的身上,“不要死啊。”
“没有用了。他已经死了。”
知雪来到苍息城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她不过抽身去了一趟不沉渊,这里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远远看着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孟小昭,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难过。
“他已经死了,想开点吧。”看到孟小昭并没有动,知雪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孟小昭眼泪停不下来,她用尽全身的气力抱着楚喻,哪怕自己浑身都痛的让人想要惨叫。她就这样抱着楚喻,喃喃道:“怎么可以这样……他若不是……咳咳……他若不是为了救我……咳咳,他本不该死的。”
“死的那一个,是我才对啊!”
“楚喻,起来啊!别死,别死啊!求求你了,起来啊!快起来吧,别玩了啊!”
浩然天地间,此时一片沉痛的沉寂,只听得到孟小昭的哭喊声。那些哭喊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地上回响,遇到阻挡物,再轻飘飘的折回来,和新发出的声音一起,奏成一曲无限悲伤的哀歌。
知雪远远的看着她,最后,垂下了眼帘,遮住她已经变得鲜红的眸子,轻声说:“别哭了,我知道一个办法可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