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微聊斋》几境尘

8、第008章 往事前尘现

　　菩提树下，孔微脱下几乎已经粘黏在肌肤上的破损衣裙。却在贴身亵衣里发现了一个暗兜，里头是用一方帕子包着的一封书信及一张庚帖？
　　孔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展开了已经皱损、又被血渍浸染字迹模糊的信纸，连蒙带猜地读了一遍。看内容口气，大致是孔微这具身体生身之父病逝前写的托孤信……提及孔家多年前与如今在金陵经商的丁家所定之婚约，心中恳求丁家看在昔日情分上，能够信守诺言善待孤女……落款是青州孔祥运。信中提及的独女，闺字亦是一个“微”字。
　　想到这具身体的原主，竟和自己同名同姓，孔微不由得更增几分同病相怜之感。既然已被草席裹身弃尸荒野，相必这婚约是未能履行的了。
　　红色缎子绣的是男方庚帖，姓丁名宗瑞，康庆四十九年生，属猪，祖籍青州河溪镇……这世上嫌贫爱富背信弃义的事多了，用女儿的未来来赌旁人的良心，原主的亲爹也未免太过天真。

　　叹了口气，将信纸庚帖重新包好，与换下的旧衣收拢一处。翻出竹篓中的衣物看，只一件打着补丁的长袖直襟短衫，一件长裤，并一双大号草鞋……
　　孔微又默默地将血迹已然干涸的亵衣穿在里面，才套上这身男装。
　　可能衣服原本的主人身形也并不高大，衣服并未大许多。将袖口挽了两圈，裤腿翻过来绑在小腿上，就是这鞋子……虽然这具身体并未裹脚，一双天足却也秀气的很，干脆穿着绣鞋蹬在了草鞋里，居然还是大好多，再塞点竹篓里的干草……总算可以正常走路了……

　　金陵城北郊，宋家茶棚。
　　勤快的老板娘正手脚利落地腌着小菜。这条官路是南北商客往来必经之路，经常给他们带来些豪气的大主顾，单是家里那个机灵的小子口齿伶俐地给那些初来此地寻商机的老爷们说些市井传闻小道消息，便能得不少赏钱。再其次，就是那些赶往北面荒坟岭送葬的队伍，往往也会在茶铺歇脚，赠给他们不菲的谢仪。当然，最常光顾这里的还是那些去北面山林里的猎户或是采药人，那可是他们一家最稳定的客源。
　　滚热的茶水，爽口的凉皮，卤得入味的鸡蛋和豆干，腌渍得酸甜可口的小菜，老板娘的手艺吃过的人没有不满口子称赞的。夕阳西下，正是那些在山林里求生计的人返城之时。往日里这时的宋家茶铺总是格外热闹，今儿个却冷清的很。

　　“孩儿他娘，一壶热茶，一碗凉皮，一碟卤豆干，一颗卤蛋！”终于有客来了。
　　“唉！”宋家媳妇忙放下手中活计洗了把手。抬眼一看，是个采药的小子。身形纤瘦，穿着家里大人的衣服，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面颊还挂着几道土痕，有些犹豫地四下望了眼，才到靠边的桌旁坐了，又取下背篓放在身旁，有些不安地掖了掖上头的盖布。
　　老板娘心里头想：“是个眼生的，瞧着也怯生生的，想是才刚接了父兄的班做这行当。”又转头瞧了瞧蹲在茶棚外洗菜的自家小子，心下怜爱升起，这年头过日子都不易，那山林子里野兽凶猛，荒坟岭更是鬼哭狼嚎，进去就再没出来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还好这浑小子还算听话能干，如今家里也存了些银钱，待过几日割些肉托了那王媒婆给这浑小子相个媳妇，让他们小两口帮衬着自己和当家的，一起好好守住这个茶摊子，也是个一辈子的营生呢！
　　心下滚过千般念头，手底下却利索得很，捡了碗碟小菜码好在托盘上，又挑了满满一大碗子凉皮，沏了滚热一壶茶水。

　　化身采药郎的孔微坐在桌旁，皱眉瞧着迎风招展的茶幌子，怎么没有别的客人？
　　不过片刻，便瞧见那个微胖的茶铺老板娘端着托盘走来，放下碗碟和气笑道：“小客官的茶饭来了。这两日山风猛的狠，咱们家的茶里都下了姜，要趁热喝了才好去寒凉，只是仔细烫了嘴。”
　　孔微忙道了谢，待见那老板娘又转身回去看炉火，方伸手握了茶壶往空茶碗里倒了一大碗茶汤。一丝似有若无地旋风在茶汤上卷过，荡起几圈涟漪。别在发髻上的铜钗子轻微震了震，孔参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参已探查过，这里的饮食并无异常，小主人且放心。”

　　孔微这才就着雾腾腾的热气，捧在手心吸溜起来。待得几筷子汤汁浓香的凉皮下肚，孔微简直觉得自己幸福圆满了！想起自己方才的小心谨慎又不由低低叹口气，不是她多疑，实在是被这妖魔鬼怪横行的聊斋世界吓怕了……

　　正在孔微埋头吃得起劲的时候，外头又有客来。
　　“坤小子，快来伺候你马大爷！料要干净水要清，伺候的不好，仔细马大爷踢你，哈哈！” 循声望去，孔微差点被一口凉皮呛住。两个才在茶棚外下马走进来的茶客，竟是那两个在荒林里猎了兔子的家伙。
　　正在店门口洗菜的年轻小子笑嘻嘻应道：“唉！段叔还不放心我么。”说罢，熟练的接过缰绳将两匹马牵到了茶棚西头添水加料。
　　孔微低下头几乎将脸埋在碗里，虽说他们那会儿应该没看到自己，可是那个黑衣的当时好像已经有所察觉。还是小心些的好。

　　那两人在孔微旁边的空桌上坐下，姓段的那个又喊道：“还是老规矩，凉皮给老子放多多的蒜，茶要滚热的！”
　　宋家媳妇连忙答应了声，快手快脚地送上了吃食。笑道：“两位慢用。”两人显是饿坏了，接过海碗便狼吞虎咽地大口吃了起来。
　　宋家小子安顿好了马匹，也蹭过来在他们桌旁坐下，手里还端着两碟小菜，笑嘻嘻道：“小子孝敬两位叔叔的。”
　　那姓段的转眼间已然一碗凉皮下肚，大碗往桌上一摔“再添一碗！”宋家小子麻利地接过碗道“我来，我来！”果然又装了满满一大碗回来。
　　姓段的笑骂道：“你个鬼精灵的，无事献殷勤，又想从你两位爷爷嘴里套什么话？”

　　宋家小子眼珠子一转，涎着脸问道：“两位叔叔都是行家里手，哪次进山林子，不是满载而归。这次怎地也才这点子收成？昨儿夜里那山风呼啸了一个晚上，好生怕人！好些个猎户采药人今儿个都没敢进山，便是去的也大多早早就回来了，却不知可是里头有什么稀奇事？”
　　那姓段的喝了一大口茶水，恨恨道：“别提了，这叫一个晦气！老子这命都差点交代在里头。”
　　说罢故意压低了声音语气森然道：“北面那片坟地说起来真是有些邪性，我们昨儿个夜里住在林子边缘，听见那边又是狂风又是雷电的，还有些骇人的吼声……今儿个大白天的走在林子里都觉得阴森森的，晌午的时候竟没见着几个鸟兽的影子，到了下午……奶奶的，遇见了好几拨发疯般狂奔乱窜的兽群！咱们扭头就跑，谁知又遇到了鬼打墙！那走熟了的山路乱得一塌糊涂，转了大半日也出不来，还好你张叔身上揣着位仙师赠的道符，咱们好歹在日落前出了那鬼地方！”

　　宋家小子长大了嘴，瞪眼道：“叔你可别骗我，昨儿个夜里除了山风大些，哪里有什么电闪雷鸣的？我后半夜被风声吵醒，还扒着窗户、瞧着北面天空，数了好半天的星星呢！”
　　一时静默。宋家夫妇也都狐疑地往这边瞧。
　　姓段的和身边的张老三对视了一眼，脸色越发惨白。“他娘的！这么一说这事就更不对劲了！老子骗你干嘛？不信问你张叔，他一条腿今儿都差点让狼给抓残了！”
　　宋家小子忙转头盯着那个张老三，只见他也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忍不住低声呼道：“哎呦喂，别是山里头的厉鬼妖怪们闹的吧？它们不会出来吧？”
　　姓段的翻了个白眼：“这山林子里闹古怪，早已不是一两日，瞧你那个怂胆！只要记得老辈们的规矩，别挑那忌讳动土出行的日子去那片荒坟就成了。咱们这金陵城里头，可是有高僧镇着的，量那些鬼物也不敢出来放肆。”

　　宋家小子连忙念了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又凑上前问道：“方才我瞧着马大爷身上还绑着两只活雁，早些日子就听说三少爷要和城西卢守备家的外甥女儿定亲了，叔叔们这次来可就是为着操办此事的？”
　　姓段的吃饱喝足，捧着肚子咧嘴笑道：“怎地？这般关心咱家三少爷的婚事，可是你个怂娃儿也想媳妇了？哈哈哈……不是老段吹嘘，且不说咱们丁家何等的富贵，单是丁少的品貌学问，连那提学大人都赞不绝口，卢守备更是满意的紧呢！这满金陵的大闺女哪个不想嫁这样的夫婿？只可惜，那卢守备的亲闺女才将将十岁，太小了些，这才许了外甥女儿给咱家三少作媳妇儿。”

　　宋家小子连连作揖，嬉笑道：“这等美事真是羡煞人也！有了卢守备撑腰，怕是丁家日后更要日进斗金财源广进了！”姓段的与有荣焉地哈哈一笑。
　　宋家小子忽又一拍脑袋笑道：“差点子忘了，还有一件稀罕事想问叔叔呢。昨儿个晌午，有户送丧的人家，只一个老太太一个丫头并一个疤脸男人，赶着辆寒酸的驴车打这过，载着个草席裹着的死人去荒坟岭草草葬了。回来路上歇脚喝茶的时候，那疤脸男人竟还不干不净地谈起咱们三少，说什么悔婚、忘恩的，骂咧咧可是难听呢！也不瞧瞧他们那个寒酸样子，也配和丁府攀扯，小子实在听得气愤，便偷偷在他们茶里掺了不少的山猫尿，嘿嘿……”

　　宋家小子干笑了两声，瞧见对面两人都变了脸色，也赶忙收声。
　　那张老三阴沉着脸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后来又往哪里去了？”
　　送交小子忙答道：“我特特留了神，可惜后来那个婆子喝骂了两声，那疤脸男人便不再说了，只是后来又跟我爹打听了去往钱塘的水路要多少时日，听着像是要去城南码头呢。”
　　那两人听罢，丢下几枚铜板道：“多的赏你了，这事休和旁人再提！”便上马匆匆走了。

　　那宋家小子笑嘻嘻地送了他们离开，抛着铜板回了茶棚，不在意地看了眼低头喝茶的孔微，对埋怨他多嘴的老板娘笑道：“阿娘，亏得您还镇日里说什么丁家老太太是难得的大善人，最爱怜贫惜弱，还总拿那个什么三少爷把儿子比得一文不值……嘿嘿，想不到这样的人家也会做出这等下作事，还读书人呢，呸……”
　　瞧见那老板娘已然举起了手里的烧火棍，方连忙告饶：“饶命饶命！不说了便是……”

　　孔微有种躺着也中枪的感觉……
　　丁家，三少爷，还有昨日的送葬人家……世界不要那么小好么！她本是觉得这具身体的过去和自己并无半分关联，自己换个身份重新来过便是。
　　可如今既然撞上了，心中八卦之火已熊熊燃起，总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便是当做对这具身体原主的交待也好，毕竟自己借助了她的身体重生，若是能为她做些什么事，也算是作个了结。
　　付了钱出了茶棚，背上竹篓沿着官路南行。
　　“高老嘎，去打听打听这个丁家，尤其是之前退婚悔婚什么的究竟怎么回事。”
　　黑色的乌鸦嘎嘎叫了两声，从竹篓中探出身子，一扇翅膀，振翅向暮色四合的金陵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