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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初遇公子阳 ...

  •   月色已经完全被暮色掩盖,一坐微大的宅子立于这皑皑青山之上,屋角悬灯,橙色绘着蝴蝶的灯笼被风吹得动摇西晃还能燃着,宅子的高处正上方挂着一块青铜匾,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锁魂庄。

      一处微弱的光线从林中走出来,眼前的女子一袭素白衣裳,头发披散,湿漉漉的头发上结了些许冰渣,杏眼瑶鼻,粉腮薄唇,她一手提着灯,一手提着自己的裙摆,赤、裸着双足,露出白玉一般的小腿,慢慢地越过结冰的流水,向这座宅子走去,轻轻叩响了那幢似乎多年未曾开启过的门。那铃铛上的玉也不热了,若是真是有异,那异的自然也不是这一处。阿傍微微安了心,吱呀一声推开这座大门。与此同时,宅子旁边的桃树下,迅速略过一个身影。

      牛头山上锁魂庄,相传便是厉鬼化身之所。檐角悬铃,女鬼一二,不老不死,青面獠牙,专食女子小儿,吸男子精阳,人面养颜,人骨壮筋。坐下恶鬼数只,山头一座。常化形为妙龄女子,以色惑之,以利诱之。罪大恶极,人人得诛。

      此时这只恶鬼现在正靠着窗户,赤、裸的双足浸在一盆温热的水中,一双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天上的星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一株狗尾巴草,“尘世真是太无聊……”她突然间很怀念在地府的时光,投身凡胎□□,自然是不能和他们如何见面,她也就只能想着鬼节之时自己是否能在忘川河和凡世的连接处,抓一个小鬼好好地聊上数个时辰。神经大条又健忘的马眠儿,温柔可亲又美丽的花彼岸,喜欢骗小妖精的拓跋三司,威严又仁慈的阎王,喜欢给她吃东西的扫地仙,长相邪魅却性子木讷的黑无常,还有……一张不食烟火的脸突然出现在脑海里,阿傍突然一惊,扶额暗暗道了一声,“还是人间好。”

      墙上简单的挂着蓑衣斗笠和一张弓,向阳的方向有一扇窗户,木质架子上摆放着一排排青色的陶瓷罐子。阿傍赤足轻声走了进去,从腰间取出一支白色瓷瓶,倒在手中,中指拇指合起,闭上眼睛。

      月光由窗洒进来,慢慢地,好像所有的罐子里都开始有说话的声音,女子手心渐渐升起了星星一般的光,幽深的眸子失望地张开,“又不是。”今日寻的那缕魂恨意爱意恶意俱有,但是还是不是她自己的魂,阿傍叹了一声,睁开眼。等过了这冬,庄子也应该重新开张了吧,她忖道。

      次日的凤京城内,传出了两则不得了的消息,一则是昨日梅林听书的人当中,有一位官家夫人,一回到家里,喝了一口茶,便暴毙身亡。二则是秦家大官人不知是中了哪门子邪,先去了宫里应征太监,然后回到家一绳子将自己勒死了。这可都是可以写进话本子里的材料啊。

      消息在城内炸开锅的时候,阿傍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身上的兔毛小袄。一开门,前脚还没迈出去,就见着一张放大了的灿烂笑脸。一个戴着布帽,书童模样的少年站在她门口,用极大的力气作了一揖,“可是阿傍姑娘?!”

      阿傍不明所以站在门内,望着对面树上好不容易生出来的一片叶子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对方的帽子之上。神情清冷,“你是谁?”

      这牛头山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可以上来的地方,但凡能上来,并且没有受到一丝一毫伤害的,不是身上带了什么能够辟邪的好东西,就是自己本身十分不简单。可就算是那人如何的不简单,在她闭门的期间,也没有人敢轻易地敲锁魂庄大门。

      “奴才?奴才是荀笙,特意随我家主人来拜访姑娘。”少年笑得仿佛腮帮子都要笑得裸、露出来。一脸的惊喜之色还没有散去,他往后一望,“主人!你说的真没错,阿傍姑娘长得可真是倾城之色!”

      “荀笙,不得无礼。”一个缥缈的男音从帐子里面传来,格外悦耳。

      阿傍顺着声音的方向上看去,只见一驾马车停在屋外,梨木为廓,绫罗为盖,“你又是谁?可知这山头不是你能随便进来的?”

      白纱之后,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掀起了车帘,淡紫色月锦长袍,墨发及腰,男子旁边燃着一小壶炭火,男子的面色与手一般苍白。虽是如此,却也掩不住对方的绝色和贵气。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破碎的光辉,挺直的鼻梁之下是如桃花般薄薄的唇瓣。

      好漂亮的男人。

      “阿傍姑娘,打扰了。”

      阿傍浑身一个机灵,如堕地狱。

      “谢……你是谁?”她顿时警惕起来。

      这声音……可不是谢必安的?!再对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才缓缓放了心,这人虽然好看,可是和谢必安的样貌还是相差较远。再说了,人谢必安还在地府里呆着呢。

      可是,阿傍再转念一想,好歹说自己也是万余岁了,若是要找一个人认识她的话估计只能从神州大地上犄角旮旯里的灰堆里找。阿傍还是有些愣,并不是因为男子长得好看,而是因为心底的那一点点好奇,或许这个人真的和自己的前世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她的师父徐忧曾经说过,越有本事的人便越怪。这个人就很奇怪,大冬天的山上冷成这样,他看穿着打扮也着实是一个有背景人家的公子,一身皮裘也舍不得给自己添置,整个人就像是……就像是一只笼中的孔雀一般。于是她哆嗦地搓着双手看过去,冻得嘴唇有些发紫,问道,“奴家可认识你?”

      阿傍感觉到那抹视线在自己身上停住许久,男子才缓缓道,“自是不认识的。我从浮生城来,特意来拜访姑娘。”

      “浮生城?”阿傍脑筋一转,这浮生城内自己并没有什么熟人,自己做的这桩买卖也不是什么光明的事,除了那几只一直对她图谋不轨的妖怪,还有谁能知道她的名字,索性也不怎么给面子,“我并不认识你。”

      “是啊,那是自然。”

      “那你到这儿来,是想认识我?”

      火盆里的炭火哔哔啵啵作响,男子一愣,然后笑道,“早就听说锁魂庄的女主人不一般,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姑娘说的是,我想认识姑娘,然后顺便来问一下姑娘的地赋可能上缴?”

      地赋。这两个字像两柄飞刀一样扎在阿傍的听觉范围里。

      “什么?”阿傍听到声音之后偏头过去,“地赋?”

      “姑娘你看啊,”对方优雅点头,拿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翻给她看,“据县志上记载,这座山的所属人是徐忧,而徐忧死后,这座山便在姑娘的名下了。”

      “所以,我要教多少赋税?”阿傍站住,面容平静。

      “按照一贯钱一亩地,以及姑娘滞纳的时间来算,应该是三百两。”

      什么?!三百两?阿傍心惊,自己做了几年买卖才好不容易把徐忧欠的债给还清了,如今又来一个要债的,还是官家人,这可如何是好?“公子莫欺小女子没见识,先前家师在的时候怎么没见有人来收税?”

      “祖上早把自己一座大宅压在衙门上,宅子地契没收,所以税是不要交的。”

      阿傍立刻头大如斗,那斗如此之大,以至于她都没有听清楚那个咬字清晰的“祖上”。在她心里只有一个问题在不停地绕啊绕啊绕,“徐忧那老头,什么时候还有房产?!”

      如果说这是一座普通的山,那便也是好了,可牛头山偏偏是一座荒山。要是这是一座普通地荒山也就好了,可是它偏偏是一座邪气的荒山,因为鬼怪常年喜居于此,这座山上只有草,其他的种什么死什么,养什么失踪什么,要么就是被妖怪拐去做了姬妾,要么就是被鬼怪偷了去卖钱。山上遍布荆棘,唯一有草木的地方,便是她的锁魂庄,所以要为这么一个巨大的贫瘠的山头交赋税,委实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难题。看来不止要找魂了,还要赚钱。

      “姑娘可是要下山?”墨阳问道。

      “恩。”她正思索着如何赚够三百两这个问题,一边漫不经心道。

      “正好,我送姑娘一程吧。”隔着马车前面金色的穗子,阿傍只看见男子好看的唇角和修长的身形。

      “恩。”阿傍意识道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不过看着前头白雪皑皑,再看看身边那一头健壮的紫燕驹,心一横,笑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马车行过阿傍身边的时候,阿傍感觉到一阵暖流,这炭火里似是加了什么,甚是好闻。真是冷啊,不管了,她抖了抖身子。犹豫了一会儿,牵住那人伸出来的手,进了马车里头。

      男子的脸似乎比他的手更白,那是一种长年不见阳光的白皙,与正常人不同,倒是和她十分相似。他身子似乎很虚弱,时不时咳嗽几声,车身稍微颠簸一点,他的双眼就往下拉一分,很疲惫的模样。

      “姑娘在看什么?”对方问。

      “没看什么。”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他看,阿傍有点尴尬地将头偏了偏。

      “阿傍姑娘莫要怕在下,在下并没有恶意。只因近日新上任这凤京知府,循例得走一遭。不知姑娘何时来的凤京城?”

      “十六年前。”阿傍正盘算着应该怎么赚钱,不假思索的答道。

      “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原来来凤京城这么早。”

      阿傍后背一凉,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体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大小,若是普通人,自然不会这么回答,按照这个时代女子的标准,应该是微微福身,声若蚊蝇,“奴家自出生,就在此处。”阿傍打了个哈哈,“是啊,爹娘生得早。”

      眼前的人是凤京城新任知府墨阳。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和谢必安很像,即使是很谦虚的对话,与他同乘一辆车总是让她不寒而栗,“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他将腰间一块令牌取下递给阿傍,“不打紧,只是最近府衙事情太多,旧疾犯了。如果姑娘不嫌弃,随时也欢迎姑娘来做客。”

      “多谢大人,”她接过,令牌上还带着男子手指的温度,上头梅花满枝,中间刻了一个墨字。

      阿傍捧着令牌思忖良久,似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大人可要听故事?”

      阿傍觉得只要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大人哄得高兴了,说不定那赋税可就免了去。

      墨阳似乎有些诧异,“故事?”

      “恩。”阿傍点头,“上到天庭,下到地府,大到皇家秘史,小到脂粉巷段子,我都会!”然后墨阳只见女子露出了一个甚是自信的笑容。

      男子微微抬了抬眼帘,“姑娘会的,我也会。”

      阿傍怔了一怔,同时一阵战栗从她的脊椎升起,不会这么巧吧……

      “公子!”外面的荀笙一声大吼,一勒缰绳。“前面就要进城了!”

      说时迟那时快,阿傍被马车突然停下的力猛地弹了出去。眼前亦是一张诧异的美人,不对,美男脸,眼见就要亲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阿傍右手用力在车顶一拍,在马车里飞快地一转身,砰的一声膝盖撞在了马车壁上,“啊——”

      眼见脑门也要撞上的时候,不知怎么地就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挺好闻。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墨阳的手被她结结实实地撞在马车壁上,却似乎一点事也没有,“没事吧?”他问。

      “没,没事……对不起……”没事才怪,她憋得满脸通红,这马车都是实木做的,磕上去简直是膝盖骨都要粉碎了。而且还撞在别人身上,真是……

      “姑娘要小心,我也并非洪水猛兽,姑娘不必害怕。”

      阿傍实实是万分尴尬,虽然这个人举止亲和,可是在她看来却有些百爪挠心之功效,也许是真的不习惯有人顶着谢必安的声音跟她说话,她清了清嗓子,道,“大人误会了,不知大人可听过一种功夫,叫做金钟罩铁布衫?”

      墨阳想了想,“略有耳闻。”

      “我在练……”

      “……”

      马车外的荀笙见墨阳不回答,以为自己没能引起自家公子的注意,再大声道,“公子今日看来心情很好啊,许久没听过你说这么多话了,荀笙知道,阿傍姑娘沉鱼落雁秀色可餐,冰雪聪明秀外慧中,公子和姑娘会有聊不尽的话题,可是主母吩咐过今日公子不能多说话,公子且忍忍!”

      墨阳的面色寒了一寒。

      “不过啊公子!今日回去又有你忙的事情了,今日早晨我听说那河西绸缎庄邢老爷家的二夫人暴毙。哎,要我说,那邢夫人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善茬,暴毙就暴毙了呗,还要累着公子您。哦,对对对,还有一桩,昨日有人见着牛头山那女妖怪又勾了一个小娘子上山扒皮做衣服啦!”

      “噗——”阿傍一口茶尽数吐了出来。

      “哦,是了,阿傍姑娘你住在那个地方一定要小心,那个女妖怪就喜欢扒你这样漂亮小娘子的皮做衣裳。去年那豆腐西施家的二女儿,铁匠家还没过门的小妾,学堂里做绣工的绣娘……”

      阿傍身后的寒气是越来越重了,这么几年没有下山,自己的名声原来变成了嗜好扒皮的女妖怪。那些姑娘统统是经了她的手没错,可是之后都跟着自己的情郎去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有什么不妥的么?

      “公子!你看,阿傍姑娘真会聊天!”

      墨阳:“……”

      阿傍苦笑,心里忖道,“我聊了什么么……一直不都是你在聊……”

      “就这样最好了,我和阿傍姑娘聊天,公子歇着,别人不知道你有隐疾,需要休息,我荀笙跟您这么久,能不知道么?”

      阿傍一愣,顺着那声“隐疾”看过去,从男子的玉冠,到英俊微微泛红的面盘,到胸,到腹,最后落到男子的下半身上,思忖良多。

      墨阳面色如常,闭上眼睛。

      “荀笙。”马车里传来一个男音,“夫人上月定的一支西海翠玉簪子算算日子应该到了边境,她老人家等不及了,你待会去给她取回来,子时之前回府。”

      马车前面顿时传来一声哀嚎。

      那少女腰间的铃铛和马车上的铃声,晃晃荡荡地合成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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