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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收钱就办事 ...

  •   “奴家收了银子,怎么可以不办事?”素手系回了腰带,衣襟一理,披散的头发拢在身后,船上的女子坐起身来,面对这残阳,一抹醉人的笑浮现在面庞之上。

      夕阳在她的脸上似乎染了一层胭脂,阿傍站起来拍了拍手,瞧了一眼身后安静的湖水,暗自忖道,这秦大河贪恋女色,不给他一点教训也真真是不长记性,明日去他夫人那里领赏钱,一定得好好跟她说说这种男人还是不要了的为好。

      腰间的荷包鼓鼓囊囊,阿傍咧了咧嘴巴,挑挑眉毛,不过既然这秦大河的赏钱也拿了,这捉妖的事,做还是得做啊。只是不知道他先前是害了哪家的姑娘,生生地让他担心了好几年被索命。

      “喂——”她右手靠在嘴边上大喊了一声,“你们谁认识秦大河啊——”

      血色的湖面上,没有回音。

      “哎,”阿傍擦了擦额上的汗,一屁股坐在船上,望着那浸在血河里火色的太阳,叹了口气,“这妖怪下手能不能准一点?”满湖几百具尸体,据说这满湖的尸体,都是一个妖怪的手笔,可是其中却没有一个是她阿傍要找的。

      “咚。”船尾一声轻敲。

      “嗯?”阿傍扭头看去,日头衬得水面波光粼粼。浑浊腥臭的湖面上除了杂乱漂浮的尸身,闻声而来的食腐动物,平静异常。

      看来是我听错了,她想。最近不论是妖怪还是人都乱得厉害,妖怪昼伏夜出抓到猎物就扔来这里狂欢,人以为是自己触犯河神,就抓些漂亮的小姑娘,英俊的小伙子来祭神。除了这个之外,若有人不小心做了谋财害命之事,这最好抛尸的地方也是这里。

      “不过,”她看着不远处一具较新的尸体,愣了愣神,“是不是这个?”阿傍解下腰间的一只铸着百鬼夜行的青铜铃铛,向前探去,岿然不动。

      “不是。”她摇摇头,这个铃铛据说是徐忧制下的,铃铛顶部是一朵盛开的梅花,上用红线系着一块勉强能称为玉石的东西,用来卜灵,被害死的灵魂总是能对这件器物有所反应。

      “真是可惜了。”她叹道,看样子这应该是今天被拿来祭河神的小姑娘,十三四岁年纪,还穿着上好的白色丝绢衣裳,眼睛鼻孔嘴巴里全是黑血,面色白中带青,就这样静静地漂浮着,脸朝着阿傍的方向。真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要是之前给食面兽见了,说不定世间还能多一只美艳绝伦的妖怪。她想。然后她觉得有些不对,那女子眼皮底下,似乎微微动了动。

      这人……装死?

      “姑娘?”她试探问道。

      没有回音。

      阿傍噗嗤一笑,“姑娘,别装了,这么装,湖水凉,还有水虫妖怪,容易成真哪。”

      那少女还是岿然不动。

      “得,你不上来,那我就先走了啊。等你受不住了,自己游过来。”

      阿傍突然有些冷,这大冬天的,方才被那秦大河脱了一半,在这个湖心划了这么久,那是该冻着了。

      橙红幽暗的湖面上浮游着各种不知名的蠕动的生物,腥臭的味道连着盘桓的苍蝇一样迎面而来。几具新鲜的尸体飘在湖面上,顺着船划过去的方向,向后漂去。

      “嘻嘻。”万籁俱静中,突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像风一般擦着阿傍的耳畔飘过,如泣如诉,“秦大河。”

      那声音让人听了脊背发寒,来了,阿傍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蹲下身来,环顾四周,右手摸向靴中的匕首,“谁?”

      “你将秦大河送到哪里去了?”女鬼的声音幽幽不止。

      阿傍闭上眼睛,仔细感知起来。“晶莹剔透,七窍皆通,这个,”她会心一笑,“虽有些瑕疵,也不失为一缕好魂。”

      阿傍抬起脸,“姑娘在这湖上徘徊良久,怎生不知道我将他送到哪儿去了呢?”

      “少废话!”女鬼突然间怒道,“我在这湖上徘徊了两年,今日被你这个黄毛小丫头坏了好事,先拿你命来!”说罢船周身的水破空而出,带着水流不停旋转,似是要将阿傍和船身一起碾成粉末。

      糟了!阿傍一惊,将铃铛扔至空中,束手向前生出一道紫光,尽力维持着自己周身的状况。阿傍一叹,原以为只是一只小妖精,没想到是一只伏了几年的凶鬼,自己的灵力只能对付凡人,这回走得急,九节鞭也没带在身上,这可如何是好?

      “我只是秦大河雇来做事的!”

      “我只收二十两银子!”

      “喂,你不要下杀手啊!”

      阿傍被水流捆得很紧,不住求饶道。可是那女鬼似乎已经听不进去她在讲什么了,嗓音里带着阴森仇恨,“秦大河,你骗我到此最后抛尸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也有今天!”

      “我不是秦大河……”

      对方突然笑起来,“你不是?你不是那谁是?谁会将陌生女子骗来这些地方,除了你还有谁?”

      “我在湖底,挣扎,腐烂,看着其他的恶鬼一寸一寸地将我吃下去的时候,你可知道你今天的下场有多惨?!”

      “郎情妾意,哈哈,我为你跳了那么多支舞你一支都不记得。笑话,不过还好,”她话锋一转,“今天我再给你跳一曲,然后将你的皮肉一点一点绞下来,你看如何?!”

      说罢,只见那水流猛地转了起来,周围细细地长出些刀状的鳞片。

      阿傍见了,吓了一跳,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薛青杏!”

      那水流松了一些,“薛青杏?好久没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

      阿傍趁这个机会喘了一口气,“你叫薛青杏,恩客们大多唤你莺儿。秦大河说了,他一生有过很多女人,其中有善歌的,有善舞的,可是舞跳得最好的,只有你一个。”

      “所以你这么说了,我就会饶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阿傍赫然看见,一颗长满人心的树从湖底缓缓冒了出来,“不过你也算是聪明,看着你聪明的份上,我让你选一个,你要把心脏挂在哪个枝头?”

      “我哪个都不挂,”阿傍硬生生道,“青杏,其实,我跟你一样,被秦大河骗了。”

      “什么?”

      “恩,我家住深山,和师父学了捉妖的本事,可是没多久,秦大河上山,求我师父捉妖,师父不允,他便三番五次地来求我,我们……虽没有夫妻之实,但也算是私定终身,”说到这里,阿傍不由得在心里头呸了几声,“可是方才,他见我不让他得逞,便动了要推我下船的念头。我没办法,只能将他打发了走。”

      “你骗人!我方才见了,你与他情投意合打情骂俏,怎是有了推人下船的念头!”

      “青杏姑娘,我说的话确确属实。”阿傍眼泪快要被自己掐出来,“最近凤京城内在招太监,我方才已经打发他去了那里,只是阉不阉得成,就看他老婆的到宫里的脚程快不快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比珍珠还真!”女子顺着它的话答。树木倒映水中,盘根错节,深不见底。阿傍睁开眼睛,只见水里映着一张艳若桃花的面容,眉如墨画,目如点漆,她看着倒影,眼里沉沉一片,问,“所以,颖儿姑娘,你愿不愿意同我一道,去取了那人的狗命来?”

      “你看得见我?”倒影开口,似是很惊讶。

      “我怎么看得见你的姑娘就别管了,”素手盈盈一伸,一只精致的白色瓷瓶赫然放在手心,“只是你的魂魄在这里太久,你若想出去,必须要进到这个瓶中来。”

      “你,你是道士?!”那女鬼目光一凛。

      “我不是道士。道士做法,最忌冤魂血光,若是强行镇压必定反噬自身。若你防备我,你大可带着这一树的人心入内,随时可以逃出生天,不是?”

      阿傍话锋一转,“只是我确实也不是太乐于助人,我做事,也要报酬的。”

      女鬼盯着她将信将疑地看了半晌。紧接着一个血淋淋黏糊糊的东西被抛上了船,“摘了很多,给你一颗?或者全都给你?”

      “这个就算了,”心脏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阿傍皱着眉头,心想着这妖怪还挺大方,“只是不知道,事成之后,姑娘的魂可不可以为我所用?”

      女鬼想了想,反正自己的魂魄已经作恶,日后就是下了地府了,估计也没什么好,应道,“好。”

      “好,你要说话算话,到时候将你的魂给我。”阿傍一笑,槐树上冰凉的水珠落在了阿傍的肩上。

      “一定。”它的声音是笑着的,带着幽幽回声。

      白色的帕子擦了擦手,随着风慢慢地飘落了下去,一抹绿色的荧光就这么落尽一个小巧白色的瓷瓶当中。

      “终于有一只了,”阿傍掩了掩鼻,将瓷瓶放在腰间,探头出去看了看天,“冬天了,最近的生意真是不景气啊。”

      日头还挺高,确定时间还早,她便稍微划出去了些,靠着桥身停了船,从船尾的包袱里拿出一条被子裹着自己,塞着鼻子,吃起牛肉干来。

      阿傍靠了靠墙,舒展舒展筋骨,听着那棵人心树倒塌的声音,心里想,好歹她还是从秦大河那里听了几个名字的,如若不然,这种女鬼她怎样也收不住啊。

      于是从大商最高的浮屠塔上,人们可以看到血红的湖面上,参差叠放的似是交叠的尸体,而湖的正中心,静静地飘着一尾小舟,舟上的人一边享受似的晒太阳,一边不停从旁边拿着东西往嘴里塞。

      “师兄!师兄!女鬼!女鬼食人啦!”一个小和尚带着哭腔跑去跟他的师兄汇报。

      “南无阿弥陀佛,师弟,速速叫众师兄弟将寺外的围墙增高。”

      “师兄我怕。”

      “不怕,我们心中有佛。”

      “可是师兄,那女鬼船上又上了一只活人啊。”

      一只血手印拍上了阿傍的小舟,紧着着是咚的一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女一跃而上,一根稍微有些锋利的树枝抵着阿傍的颈项,“开船!”竟是一个少年的嗓音。

      手镯叮当响了一下,阿傍斜斜地瞥了一眼,吃完手中那一口牛肉,擦擦手,“爷要去哪儿?”

      似是自己扮女装的事情这么快被拆穿,少年也有些恼怒,“废,废什么话,小爷要你开,你,你就开!”

      阿傍真心是要笑出声来,少年的声音因为这冰凉的湖水都有些颤抖。

      “爷,这可是落日湖,落日之前你再怎么,也是出去不了的。”

      “那,那落日之后,将小爷送到岸!”那少年接着将那树枝靠近了一分,道,“不然有你好看!”

      “呵。”阿傍一声轻笑,侧脸望过去,这可不就是在那湖面上游着装死还不小心踢了自己的船一脚的那个白衣‘少女’?左手将那木棍握住,一折,那枝条咔嚓就断了。“噹”的一声,她抽出匕首。

      少年看这阵势,手里的‘武器’也已经被折断了,吓得都要哭出来,抱头蹲在地上,“不要杀我!”

      “方才叫你上船你死活不上,吓坏了?”砍断的树枝簌簌掉落在船上,“这里的东西都不要乱捡,你方才捡起的那棍子,是一只树妖的幼灵,要是再拿上一会,你就要被它附了身去了。”

      “你是道士?”他抬起眼睛望着阿傍。

      “恩,算是吧。”

      “那你可会炼丹?!”他问,“就是那种吃了什么病都会好的丹?”

      阿傍苦笑着扯扯嘴角,“不是所有的道士,都会炼丹的。”

      “那你定是最差的道士,我凤栖哥哥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是道士,就都会炼丹。”

      “那你哥哥有没有跟你说过,见到陌生人不要随便上人家船,被人救了要说谢谢,认识了人要自报姓名?”

      少年唔了一唔,觉得阿傍说得挺有道理,“我叫阿郎,谢谢姑娘方才不杀之恩,可是我哥哥确实没有跟我说过不要随便上人家船,他只说过不要随便上人家床……”

      ……
      “那你叫什么?”阿郎问她。

      “我叫阿傍。”

      “阿傍姑娘,”阿郎抬起眼睛,撅起嘴巴,向她看去,有些好奇,“你不能把面纱取下来吗?”

      阿傍将方才的表情收起收起,转过去,“不能,奴家长得丑。”

      “我姐姐长得可漂亮了。”阿郎笑得天真,一会察觉自己说错了话,“额,没有,你也好看,你这么带着面纱也好看,你眼睛跟我姐姐的一样漂亮,不,比我姐姐的还要好看。”

      “是吗?”阿傍停下划桨,侧身问道。

      “是啊。”

      只见少女一双眉眼弯弯,“我年方二八,因为脸上碗大个疤,还没有人敢娶我,既然你这么说,你愿不愿意娶我?”

      “我……我……”阿郎语塞。

      “这样吧,你要是不愿意娶我,我就把你投进这湖里喂妖精。”

      “喂!”阿郎急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成亲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情相悦,怎么人不愿意娶你,你还生了害命之心。”

      阿傍坐下来,将满是血水的船桨丢给他,微笑道,“还是个孩子,左右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喏,我救了你的命,你来划船,对着那快要下山的太阳划到岸。”

      “话说,你为什么要扮女装?”阿傍问。

      阿郎划着船,双手用力紧了紧,“他们要我姐姐祭河神。”

      ***

      凤京城秦家是做生意的人家,傍晚时分,一个女子被家丁轰了出来,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阿傍愣了愣,接着拍着门环道,“秦夫人,不是说好了我把你相公那些狂蜂浪蝶给驱赶了,把你相公给治好了,你就给我三十两银子么?秦……”

      话还没说完,只见里面传出一阵啼哭谩骂,“我叫你将我夫君的花心治好!可没叫你……”那妇人想了想,“斩草除根啊!呜呜呜,这以后,我可怎么活啊!”

      “哎,”阿傍一叹,心想这个秦夫人真是不开窍,若是任由那秦大河继续风流快活下去,她才真正是要被那无数房小妾给逼死了,“秦夫人,听奴家一句,这人,怎么着都有怎么着的活法,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

      “你……你你给我滚!”紧接着一众家丁出来将阿傍架得更远,门再次砰的一声被关上。

      阿傍靠在墙上,努努嘴,从腰间拿出那白瓷瓶,她轻声道,“青杏姑娘,现在你可以出来了。记住在阳光下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说罢,那缕绿色的魂魄,沿着墙壁,游进了秦府。

      “小,小爷还以为你真的很有本事。”不远处阿郎在旁边抱着双臂,哆哆嗦嗦道,一身女衣穿在身上也完全没有显得不协调,“还不是被人赶了出来。”

      阿傍耸耸肩,将包袱里的被子拿出来给他披上。

      “小爷不要,”阿郎倔强道,“你浑身也湿了,你自己披着,我从小习惯了,抗冻!”

      阿傍噗嗤一笑,其实这个男孩子还真是很可爱。

      “笑……笑什么?”

      女子挑挑眉毛,抿着嘴巴点头,“我笑啊,有人在湖里飘了这么久,拿腐肉虫尸估计都吃了不少,还能这么精神,委实是个有能耐的。”

      立时,那少年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开始发青,“呕——”哗的一声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阿傍愕然,没想到自己这一句话倒是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我……没……呕——”阿郎整个人吐得都跟傻了一般,发白的嘴唇翕张,左手向上伸着,“小爷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呕……谢……谢谢姑娘救命之恩,我……我家,就在那……”他随手指了个方向,“你……没事吧,要不先去我家换件衣裳?”

      “不用。山水有相逢,有缘自会再见。”

      “诶……”阿郎还想说什么,但是慌忙改了口,擦了擦嘴巴,勉强直起腰来,“我姓顾,我家住在南市,若姑娘若有是什么事,定要来找我。如果还是找不到我家,就问别人凤京顾家娘子家里头,就一定会有人知道了。”

      阿傍似笑非笑,微微点头,“一定。”

      阿郎看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回想到方才他见着的少女划船之时,四周亮起了烟雾缭绕的灯笼,明明灭灭地,好不漂亮。阿郎早已经吐得浑身虚弱,但是透过他修长的睫毛,看着这背影也觉得似是艳鬼一般。等到阿傍的背影被黑暗隐了去的时候,他才慌忙反应过来,“姑娘,你去哪里?那里是鬼山啊!”

      阿傍笑得更灿烂了,挥了挥手,依旧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天黑了下来。

      黑暗中的路似是有些难走,阿傍取了怀中的火折子,取出早早藏在路旁的包袱,换上干净的衣裳,摘下面纱,点上灯笼,照亮了前面上山长长的台阶。

      还没走多少步,顺手摸到腰间的鞭子上的羊脂玉顷刻滚烫。那方才寂静无声的铃铛顿时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铃动则有异,玉寒则安,玉暖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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