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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冬尽时,唐棘为裴溪迟造的马车终于完工,两人与温韵和阿靖一同告别夯吾,踏上了回返万花的路。
裴溪迟还有些虚弱,天天都要喝药,唐棘特意为他在马车尾做了一个不会倾洒的药吊子,阿靖十分喜欢这唐门弟子做的种种机关玩意,自告奋勇承担了熬药的任务,每日坐在马车后面研究。
出发之前,唐棘禀明了曲云,孤身一人深入五毒潭找到了唐书雁,谁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唐棘出来时神色哀戚,直接去找了裴溪迟,万花弟子吻了吻他略微有些发红的眼角,低声道:
“到了万花歇一段时间,我便陪你去。”
唐棘喃喃道:“我不想再让你牵扯进这些事里面,这么多年了,你好不容易才能脱身。”
“那些都过去了,你放下自己的事陪我东奔西走,吃了这么多苦,难道我就不能陪你做点什么?何况这事我已经有个头绪,待回了谷中我便与你说。”
“……那也等你好了罢。”唐棘没答应也没反驳,又道:“书雁姐这个,说到底也还是因为门主……可她如今这样,婚约也是遥遥无期,我……我……小时候她待我很好,我也实在不能看着她这样。”
“阿棘,塔纳之事,最终还要着落在尸蛊上,我虽不懂蛊术,但蓝弥长老这段日子一直在研究,说是血蛊与尸蛊同出一脉,有许多相似之处,若我想的没错,此事并不是没有转机。”
“血蛊?”路过的温韵站住脚步皱眉道,“阿澜写信问过我血蛊之事,我这些日子也在疑惑,为何血蛊与尸蛊效果如此相似?”
“叶栖云所中血蛊,好像是在他失忆之后就自行死亡了。”
“与其在这里猜,不如去问蓝弥长老。”唐棘听着头都大了,索性站起身来道。
裴溪迟点头,他断骨基本都已愈合,也能下地行走,唐棘扶着他走过小半个五毒教,寻了个小弟子去通报。
蓝弥听说几人来意,叹了一声让他们先坐,又找出一本手稿翻开其中一页,道:
“我本来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某日翻阅古籍,偶然看到这段才忽然恍然大悟,师姐夫妇还有栖云这孩子,实在是造化弄人。”
“我教中世代相传尸蛊禁术,乃是摧夺人心智,使其变成力大无穷却心智混沌只知杀戮的尸人,但其实,尸蛊最初并无摧毁心智的目的,其最初目的,正与德夯所经历一切相同,乃是为了让人体经过淬炼后激发其无穷潜力,只是后来被乌蒙贵之流利用,变成了他的军队。”
“发明尸蛊的那位前辈,终其一生都没能解决尸蛊摧夺心智的问题,故而将其列为禁术,严禁教中弟子修习。后来,师姐翻阅上古典籍,从中找到了女娲大神柳枝蛊的记载,传说中这种蛊不仅能使人体质增强数倍,还有长生之效,师姐那时年纪轻,蛊术又高,发誓要使柳枝蛊重现人间,便一心开始研究,也是在那时遇到了栖云的父亲,他们为师父所不容赶出教中之后,师姐手中的蛊苗已经有了雏形,引起了乌蒙贵的注意,派出亲信去抢夺蛊苗,混战之中刚出生的栖云受到了波及,师姐当时一心以为自己手中的蛊苗乃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柳枝蛊,便拼了最后一口气将之种在了栖云身上,谁知这蛊苗无法寄生在五岁以下幼童身上,栖云的父亲便凝聚全身剑气汇成一道,将那蛊封在了栖云体内。”
“你们想必也十分疑惑,为何柳枝蛊与尸蛊一样,都对五岁以下幼童不起作用?我也曾经想不明白,直到我听闻栖云失忆心智变为幼童后蛊虫即便死亡,这才恍然大悟,其实从未有过什么尸蛊与血蛊的差别,两者根本都是柳枝蛊失败的复制品,而且那位前辈终其一生未能解决尸蛊迷惑心智问题的根本原因,正是因为这种蛊所存在的基础,便是人的心智。”
“栖云既因银针封智而变为懵懂幼童一般,血蛊便没了存活根基,自然顷刻死亡。”
裴溪迟听得皱眉,忽然问道:“那为何当年他方才两三岁,那蛊却没有死亡,存活了近二十年?”
“裴少侠问得好,需知所有蛊虫,无论是教中常有的枯残迷心,还是这样极其稀少的血蛊尸蛊,都有其成熟过程,其幼年时期与成年时期,无论习性形状还是功用,都大有差异。诸位可还记得唐少侠被天一教驭使尸人伤及之事?那时便是因为尸蛊尚在幼年,故还能逼出,如果任由蛊虫在体内发育成熟,那是神仙也救不回来的了。”
“栖云幼年时身中血蛊,这蛊虫本应无法寄生,但机缘凑巧其父将一生修为凝成剑气封印蛊虫,使得蛊虫无法脱出,便寄居在其心脉之中暗暗潜藏,直到栖云年纪渐长,蛊虫也发育成熟,才完全寄生。”
几人听的唏嘘,裴溪迟唐棘二人虽与叶栖云算不上挚友,但毕竟同行一段并肩抗敌,也算颇有交情,此时回想他一生往事,竟只得造化弄人四字,温韵正要说什么,却见有个小弟子拿着封信进来找她,道是浩气盟来的。
温韵满脸疑惑抬头环顾,见众人皆是一脸茫然,便拆信一看,却是云观澜写来,此时叶栖云已被白肃玖送回藏剑,云观澜冥思苦想十几日,忽然理顺了许多思绪,于血蛊及银针封智术想到了一些可能,便写信与温韵商讨,温韵读完叹了口气将信递给众人传阅,道:“蓝弥长老所料不错,与叶栖云症状一一对景,谁知我万花秘传之术,竟阴差阳错救得一人,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征求了蓝弥的意见,将尸蛊与血蛊之事原原本本写下封好递给小弟子寄出,唐棘一边看着她写,一边道:“这么说,凡是中了血蛊之人,只要使用银针封智术,便可以驱除血蛊?”
温韵摇头笑道:“话虽如此,毕竟不治本,炼制尸人可以成批制造,万花谷想培养一个能使用银针封智术之人却要耗去十数年之功,这方法在谷内也只有极少弟子可以使用,更何况过程凶险,一不小心便要出事,每施用一次对施用者都是极大损耗,再说了,银针封智术不可逆,叶栖云虽依靠体内剑气逼出银针却武功尽失,旁的没有剑气护体之人,难道就这么失忆不成么?”
唐棘点点头道:“温大夫思虑周全,只是这尸蛊,难道就一点法子没有么?”
“我已有了一点头绪,待回谷若可行,我便与阿棘一同去寻。”裴溪迟道。
蓝弥道:“我已听闻了诸位将回返万花的消息。几位皆于我五仙教有恩,蓝弥没有甚么可以报答,唯有建议教主倾全教之力与天一教相抗,尽力将其早日剪除。”
裴溪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到达万花谷时已是仲春,正是万花谷最好的时候,又赶上一夜绵绵春雨,芬萸沃土散出的清新草木气息与万花谷常年不散的芳苦药气混合在一起,沁入五脏六腑,让人只觉肌骨清凉,如饮仙茗一般似欲两胁生翅。唐棘掀开马车帘幕还没来得及赞叹,裴溪迟便已翻身下了车,动作中带出不可抑制的急切,于是唐棘心头微微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七年了,天涯羁旅的游子,终于归家了。
裴溪迟站在那座连接落星湖与晴昼海的石桥之上,久久未发一言,温韵有些担心,却被唐棘悄悄拉住,他低声道:
“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兜转七年,其中滋味,我们岂知分毫?”
温韵不再说话,片刻后冲唐棘点了点头,和阿靖一同驾着马车先走了。裴溪迟却忽然惊醒一般转过身来,将站在他身后的唐棘紧紧抱住,又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温声道: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