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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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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早上的阳光非常耀眼,才四月份竟然也这样灼人,那光线投射在我脸上,我看着天,一览无余的天空满是洁白的云,几只燕子划过天空,远处广场上空有风筝在飞,起起伏伏,摇摆不定,线牵扯着,在风里挣扎。聂砷在我身后按喇叭,“等我呢?”
“就是呢,总经理今天亲自来面试我,怎么敢不给你面子啊。”
“走吧。”聂砷昂昂头,帮我把车门打开了。
上了车,我将头靠在车门玻璃上,手指抠着坐垫繁琐的图案,车里开了空调,凉飕飕的风在我周围飘转,聂砷放着歌,听不懂,像是法文,喃喃细语越听越烦,我连英文歌都听大不懂,他居然给我放了法文歌。我伸手敲了敲音响,“关了。”
聂砷随手关了音响,将车停在路边,再拨了一个电话,语气很生硬带有明显的命令口气,像是叫保姆安排什么,他将电话挂断,抓起我的手,轻轻印上一个吻,那吻像羽毛一样轻,却吻得我心怦怦跳,那温热的绵软挥之不去,聂砷放下我的手,说:“带你见一个人怎么样。”
“什么人?”
“我的......嗯...家人。”
“你什么家人我没有见过?”
聂砷将车掉转方向,往城外开去,过来好久才听到他的声音,仿佛疲惫不堪,“是你没见过的,家人。”
是一栋三层的别墅,一个像是保姆的人替我们开了门,聂砷拿出拖鞋让我换上,整个屋子装修的十分温馨,天蓝色窗帘,粉红色地毯,榻榻米,屋中茶几的高度,落地窗边满满的靠垫,我仔细打量着四周,很奇怪的装修风格,像是专门为小孩子设计的。我想起聂砷上次带我去的位于市中心的公寓,黑白格调的装修,像葬礼现场。
“你带我来见谁?”我问他。
“在哪里呢?”聂砷转过身问保姆。
“他在楼上,刚才在睡觉,现在估计是醒了。”
“嗯”聂砷拉了我的手径直往上走,刚到走廊就听见极为清脆的童声,“爸爸!”紧接着一个小孩子跑了过来,聂砷将他抱起。
我顿时愣在那里,孩子?爸爸?
我脑中闪过我一直带在身边的血渍毛巾,装在真空袋子里,血只浸透了三分之一,漫开的图案像一个保温罐子,那也是聂砷的孩子,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块,医生说的有鸡蛋那么大,可是我只能留住那么小小的一块血。我又想起我流产后的那个梦,儿童乐园里,有一个像棉花一样的女子,将孩子的手递给聂砷,那孩子蹒跚学步,小腿一蹬一蹬的。
我茫然的看着他们,再看看那个我以为是保姆的女子,梦中的样子早就忘了,这个女子眉目十分清秀,淡淡的像是一支雏菊。
房子里的装修那么奇怪,仿佛都低矮了几分,原来是这样,这样的一家三口,这样温馨的画面,聂砷带我来受刺激吗?
“是我没见过的...家人?是你的家人,跟我什么关系,我干嘛要见,你干嘛要让我看见!你们一家三口,这样的家,你干嘛要让我看见,你带我来看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是想提醒我,我曾经也是你的妻子,也为你怀了孩子。可惜现在不是了,你带我来看他们,现在我看了,我可以走了吗?”
“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聂先生的太太......”
“那这总是他的孩子吧,你不是他太太,他总还是有太太。”我看向聂砷,“我可以走了吗?”
“妈妈,妈妈抱,爸爸快放开,东东要妈妈抱。”那孩子从在聂砷怀里挣扎,伸出两只洁白的莲藕,直往我怀里扑。没人叫过我妈妈,我那孩子只成了一块干涸的血迹,我做梦也想着那孩子能活着再叫我妈妈,眼下这孩子脆生生的一句“妈妈”,眼下亲身感受这番滋味,倒有些不合时宜的感动。
我木然地伸过手去抱这孩子,这孩子就势吧嗒一口亲在我脸上,“妈妈......”
我愣了好久,暗想这孩子是分不清“妈妈”,“阿姨”吗?说这一句“妈妈”叫得真真好听,但我怎会随便就给人当了妈。
“我不是你妈妈,你认错人了,你找你爸爸去吧,我可以走了吗?”
这孩子表情瞬间愁苦下来,小脸皱成一团,“哇”一声哭了出来,那声音响在整个走廊里,草木为之含悲,风云为之变色。我心肠软了软,但是想到我那保温罐子状的孩子,便再也不想看他,匆匆将他塞进聂砷怀里,转身走了。
我走得极快,那楼梯并不长,聂砷追上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门口站着了,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抱在怀里,我挣扎了几下,觉得挣不开就放弃了。我向来是个有底线的人,如果有人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就再将底线降低点。我要是就这样拂袖一走,聂砷便在他孩子跟那保姆面前丢了人,我是不喜欢别人拂我面子,所以一般也不拂别人面子。
这确实需要一个解释,聂砷带我来见他孩子定不是要让我伤心,他还没有这样缺德,即便他良心颜色有些浅,但我常常承认,那个名叫良心的东西还是存在于他的胸膛。
“他妈妈是谁?人呢?”我指一指保姆怀里的孩子。
“他妈妈是林霜,已经不在了......”聂砷那表情算是咬牙切齿,我心中蹭得蹿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三年前林霜是怀孕了,孩子看来还是生了,只是怎么会“不在了”?我想起第一次看见林霜时,聂砧对她的介绍,“她叫林霜,我带来的。”向来存在感挺低。聂砷表情那叫一个冷漠,我试探着问:“你杀了她?”
聂砷嘴角抽搐,“没有,她生了孩子就去了美国,途中飞机失事死了。”
“你干的?”
“给你说了不是。”
“怎么可能,就算是意外,你至少对她的死亡存了满意态度,你现在让她孩子叫我妈,你居然这样,你良心是白色的。”
“她当初那样害你,你还这样帮她说话,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叫你妈妈又怎样,就当是你的孩子不可以吗?”聂砷表情越来越严肃,我知道他是生气了,可是我从来不怕他生气,也许以前还有些怕,但现在的我与他毫无瓜葛,他便是气死了,我也不会动容。
“这样的便宜我可不捡,你这样自私,还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林霜死了又怎样,她给你留了一个孩子,你看着这个孩子便会想起她,就算你掩耳盗铃将这个孩子当作我孩子来养,你也抹不掉这个事实,我现在怀疑林霜是不是真的不在了,她这样藏起来,让你纠结一辈子,痛恨一辈子,想将她忘掉却有个孩子存在,你将这房子装饰得如此适合孩子居住,是觉得亏欠了她吗?现在你将这孩子塞给我,你以为我会来给你承载这份亏欠?当年你跟她爱一场,最后却这样恨她,你人生真是奇怪,怪不得头发白了那么多。”
聂砷那表情实在是让我觉得痛快,他原来对我不好,我能报复的时候定要报复个彻底,《回家的诱惑》里演了无数遍,女主逆袭,男主人生遍由此开始悲惨。
人生如电视剧,多看多学多阅历。
可是诚实与现实密切相关,却与憧憬无关,就好像你是一棵苹果树,你想要结出橘子,但你还是诚实地结出来苹果一样。我即便是对天发誓要将聂砷狠狠的虐一虐,但还是将他那皱起的眉头看到心里,心肝抽一抽,就这样软了。
好人终究是要吃些亏,从此之后我要对外宣传“我不是好人”。
保姆已经将孩子带上楼,空旷的大厅里安静得呼吸可闻,聂砷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袅袅的烟色升起,他的脸明灭不定,明明是上午,万里霞光,我只觉得寒意一阵一阵起,我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三年了还是死性不改。
聂砷轻声说着话,三年时光太短,要忘掉一个人却太难,他起初想要忘了,将我当作从来没有过,望着顶楼的光,恍惚觉得那灯从来没有亮过。当他真真以为忘了的时候,有人建议他将那房子卖了,再娶一个妻子,他试着辗转于各个女人之间,他一直摇头,没有谁是他想要的,那么多美丽的女子适合他,但他一直觉得最初那个最好。到他遇见一个人,“二木成林”,那女子眉目含烟,笑起来的样子让他恍惚,可能是天注定,就她吧,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像,自欺欺人一次,如果能坚持半年就结婚吧。可是那女子是个有想法的,不愿这样当了一个替代品,聂砷幡然醒悟,“替代品”?原来如此,他从来没有忘了单西月,没有忘了又如何,岁月那样长,也许几十年后,他只记得他有一个妻子叫单西月,却不记得单西月的样子脾性,那便是结束了。
他努力着不去打听,单西月去了哪里?在干嘛?没有家人了会不会孤单?他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悄悄念着,直到他遇见了,在一个春日细雨纷飞的早晨,在他酒醒后上班的路上,司机赶时间走近路,车窗外晃过的影子,是他爱的人。
一辈子真的很长,他需要一个爱的人来陪伴,放手一次,悔恨一生,他怎可再放手二次。有些东西必须让我知道,比如这个两岁半的孩子,是林霜的。
聂砷一直讲着他的过往,林霜产下孩子之后精神失常,也许演员就是要精神失常一次的,林霜出国就医,死在了路上。没有尸体只有遗嘱,将孩子给聂砷养,死人的愿望活人都要给些面子,聂砷一养到了现在,那孩子没妈妈,聂砷将我的照片摆在他面前,孩子嚷嚷着,一声声“妈妈”便叫了出来。林霜真的已经被遗忘了。
我上楼去看那孩子,是个男孩,长得却很像女孩子,他穿着天蓝色的宝宝衣,只有两岁多一点却比别人三岁的孩子高大,跟着保姆在房间里玩积木,并不像一般孩子一样坐着,只是站在屋子中央,看着保姆拼,才那样小,却能看出支配力。他看见我进屋,跑过来,走路很稳,扑在我怀里,叫一声“妈妈”。
我心狠狠抽搐,推开了他,这不是我的孩子,叫我妈妈,也不是我的孩子。
我再看看聂砷,抢别人老公,抢别人孩子这样的事我怎么干得出来,“你不用再念着我了,孩子也不用叫我妈妈,你本该是林霜的老公,孩子也该是林霜的孩子,即便她不在了,我也不能来占有她的位置,她始终是那个为你生了孩子的人,我什么都不是,我也不想是什么。你去找找林霜吧,她一定没有死,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她当初就没有那个能耐将你抢到手,已经失去的东西,我不想再找回。我现在过得挺好,没有你会更好。”
看见别人的孩子我只会想到自己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再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