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你半生垂眸》如宝

42、乞巧宴

　　回到夏侯府后，嫣然便被夏侯夫人禁足了。她在山中住了不到三个月，虽然性子有了很大的改变，但在夏侯夫人和两位姐姐眼中，依旧是粗野莽撞，眼看就要及笄。七夕当日，宫里还要为贵族大臣家所有及笄的女子准备乞巧宴，嫣然定然要出席的，可就以她现在的样子，只能丢夏侯家的脸！所以，夏侯夫人专门请来了教习妈妈日夜为嫣然讲授举止礼仪，还让她开始女红描绣。嫣然苦不堪言，逃了几次都被拦住。夏侯夫人也是个个性强硬的人，嫣然知道一旦她母亲决定下来的事，几乎没有转还的余地，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闺中老实待着。

　　这一日，慎明正在竹园煮茶。度生静静看着，表情深远。慎明双手端起一杯茶送到度生手中，度生轻抿，眉目间没有任何表情。慎明笑道：“要说煮茶，京城之中呢，我也能算上一二”。

　　度生淡淡应了句：“是吗”，便再无下文，连一句面上的夸赞都没有。

　　慎明有些尴尬，但旋即恢复了如常神色：“师傅最近总是满腹心事的样子，不知为何？”

　　度生也不掩饰，叹气道：“我遇见了一个永远都不想再看见的人，若不是他，小然也不会就那样离我而去。”

　　慎明疑惑道：“何时遇见的？”

　　“就在你接我们下山的前一天，我与嫣然在集市中闲逛遇见的”，度生神情有了一丝紧张：“嫣然晚上还与他一起聊天，我不知道他对嫣然说了什么，但聊过之后，嫣然对我……便不同于往日了”。

　　慎明皱紧眉头：“那人是谁？难道是你在敦煌时的旧识？”

　　度生叹道：“他叫令狐秀，当年请我与小然为他母亲绘制寿像，后来强留小然，将我二人分开，以致小然没能在立秋时节回到鸣沙山。”

　　“令狐秀？！”慎明低头思索，片刻大惊道：“是敦煌的令狐氏？”

　　度生点点头。

　　慎明大惊失色：“令狐氏可是现在朝廷最为倚重的西域氏族！吐蕃觊觎敦煌，也在拼命拉拢！难道这个令狐氏就是前阵子皇上特意请来的敦煌使者？！”

　　度生叹道：“我觉得在终南山的那一面并非偶遇，这么多年，令狐秀也一直没有放弃小然，他定然找人跟着我，直到看见了嫣然才忍不住亲身相见。”

　　慎明脸色苍白：“他为什么要找然儿？难道……”

　　度生坦诚地看着令狐秀点点头：“夏侯嫣然的确是夏然轮回后的今生。小然来自异世，不能进轮回超度，所以身死之后，神魂俱灭！为了留住她的魂魄，净难师傅强行逆天，以身死的代价，将小然送入轮回。我也在佛祖面前发愿，只要小然能够转世重生、得到安宁，我愿弃红尘俗世，终身侍佛！”

　　慎明怔住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说道：“度生师傅，你说的可是真的？！”

　　度生苦笑着点了点头：“这么多年，尤其是苦难颓废之时，我也时常怀疑这一切只是我的一场梦幻。可每当午夜梦回，我都能感觉到小然和我说的一字一句，还有她的一笑一颦，甚至是她握着我手时的温暖。我知道这样的机缘千载难逢，所以便是拼上性命、万劫不复，我也义无反顾。更何况……”度生的声音嘶哑了几分：“我……还依然深深爱着小然”。

　　慎明惊讶的不知该说什么，半天他才幽幽开口：“既然如此情深，为何你还答应表妹认你做哥哥”。

　　度生叹了口气：“我初见嫣然时，恨不得立即与她相认，心里以为她定然也能如我般情义不变。可是我忘了嫣然已经经历了投胎转世，对她来说前世已往，而今生才是最真实的。这是天意也是伦常，我违逆不得。但是，我相信只要能守着她陪着她护着她，总有一日，她能记起我记起我们在敦煌的点点滴滴”。

　　听完度生的话，慎明又震惊又感动，但更多的还是担心：“可时不我待，表妹马上及笄，以夏侯的家世，她的婚姻是要皇上赐婚的。他日一朝为人妇，纵然你又百般心意，都是枉然啊！”

　　度生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她的出现是天意，我俩结缘也是天意……我相信我与小然的一切，佛祖自有安排。”

　　慎明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转眼就是七夕。长安城的百姓从七月初一就开始办置乞巧物品，乞巧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到了临近七夕的时日，乞巧市上行人摩肩接踵、车马难行。

　　夏侯家的三位小姐各个盛装打扮坐在马车中，夏侯夫人挨个看过去，心中还比较满意。夏侯夫人年轻时一直相伴在夏侯将军身边，南征北战倒也见过不少世面，所以并不是个虚荣矫情的女人，她对三个女儿也并无攀龙成凤的奢望，只是希望她们安安稳稳地嫁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即可。现在看来，大女儿已经下了雁书，成婚在即，亲家是户部的郎中，虽然官职不大，但家底殷实，衣食无忧；二女儿也订了亲事，亲家家在洛阳，虽无紧要官职，但那家公子容貌出众、品行贵重，家中又有良田万倾，也算是门当户对，最让夏侯夫人操心的是三女儿嫣然，她的容貌算是三个孩子里最出众的，性情也是最要强的，像个男孩子一样，可惜她并非男子，所以那些坚强、勇敢、洒脱的品行，便都成了任性、顽劣和乖张。想到这儿，夏侯夫人情不自禁看向嫣然，幽幽叹了口气。

　　嫣然正皱着眉头，一脸的难受。她头上盘着高高的望仙髻，上面缀满了金钗玉坠，别说低头，只要稍微转动脖颈，都会引来一阵叮当作响。嫣然看见母亲在望着自己，赶紧正了正身子，愁眉苦脸道：“母亲，这头发简直太沉了，沉得我的头都动不了了”。

　　夏侯夫人低声骂道：“这头发就是为了让你别动才梳的！一个女孩子总是摇头晃脑成何体统！”

　　一句话说得大姐、二姐都笑了起来，嫣然气呼呼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夏侯夫人叹道：“嫣然，你一会儿一定要仔细，学着你大姐、二姐的样子，不要给你爹爹丢脸！”

　　嫣然梗着脖子不说话，夏侯夫人语气一高：“夏侯嫣然，若是你这次出了丑，我一定把你加到河间去！”

　　嫣然一愣，虽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二姐笑道：“小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嫁到河间！其实河间也不错，柳叔叔是父亲的旧部，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夏侯夫人带着三位小姐盈盈下马。嫣然左顾右盼，神情似乎在找人。二姐笑道：“放心吧，表哥一定会来的！”

　　嫣然立时脸颊通红，皱眉道：“谁……谁说我在看表哥了！”

　　夏侯夫人看了嫣然一眼，她怎么能不知道嫣然对慎明情有独钟，其实要论相貌家世，若能与慎明成婚，那自然是亲上加亲、喜上加喜，可是夏侯夫人知道慎明这孩子并非表面上那样总是沉静温和，他面热心冷，让人捉摸不透，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对嫣然并无男女之情。

　　夏侯夫人带着三位小姐迈入宫门，今日的皇宫被装扮的华贵热闹，到处是精心打扮的小姐与公子，当今的皇上是个多情之人，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做媒，而且很有成人之美。所以每年的乞巧宴，便成了亲贵大臣家公子与小姐的相亲大会，只要你情我愿，皇上便会不分职位高低，一律成全！

　　每年都有新及笄的小姐，而今年格外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晗月公主。她的父亲是皇上的亲哥哥英国公，可惜，英国公英年早逝，皇上手足情深，将晗月接到宫中，由皇后抚养，从小便视为掌上明珠，荣宠待遇丝毫不逊其他亲生的公主。

　　晗月刚刚及笄，可以说今日的乞巧宴，便是皇上专门为她准备的！

　　能与公主结亲，这是天大的荣宠。全天下的士族公子都来了，而且各个锦衣华服，盘算着在公主面前大献殷勤！

　　慎明款步从宫门走来，他也是长安城有名的贵公子。慎明的母亲是夏侯氏的姐姐，也是长安旧族权贵，他的父亲与皇上是外表亲，曾经也在宫中被抚养长大，后来因为身体不适长安气候，便迁居到洛阳常住。从身份上说，慎明也算皇亲国戚，只不过他家向来低调，这种隐世的风格，从他的名字中也能看出一二。

　　虽然低调，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偏废。慎明头戴黑丝幞头，一身浅绯色小团花绫罗圆领窄袖袍衫，腰带用草金钩，脚蹬如意靴，面色清俊，气质潇洒。刚一走进殿前，就引来无数目光。嫣然自然也看到了，情不自禁冲着慎明挥挥手，可慎明却没看到，甚至目光也没有向女眷这边偏斜一分，而是径直向着其他士子走去。

　　嫣然心里有些失望，刚刚转过脸，便看见度生的一片青衫。她心中一动，快步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