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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讯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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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枝河回到小公寓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打开门进去,客厅里没开灯,入目一片昏暗,邻近阳台的落地窗大开,窗帘的边角小幅度的飘摇着,涌进一些零碎的光线。一切都处于昏暗混沌的状态,厨房的门半掩着,里面亮着一盏吸顶灯,从枝河的角度还能看到安蓝站在光亮忙忙碌碌的,她有些恍惚,觉得所有的光都要从厨房的那扇半掩的门里满溢出来。
有几团暗银色的光芒穿墙而来,轻飘飘的围着枝河打转,映亮了周围的一小块空间,光芒不断地发出蜂鸣声,此起彼伏,声音很闷,就像从腹腔里发出的一样。银色模糊的光芒下,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鸟,鸟喙又细又长,冠羽上支棱着几根,它们眼珠是透明的红色,翅羽很长,围住枝河上下飞动,不住的发出蜂鸣声,枝河小心的朝厨房的方向看去,安蓝没往这边看,便放下心来。又转念一想,安蓝根本看不到这些东西。
这些银色的鸟是枝河的是“讯鸟”,每一位妖面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讯鸟,它们的作用主要是搜寻信息并给妖面传达,讯鸟的数量也代表了妖面的力量,枝河的父亲拥有7只青色的讯鸟,父亲曾告诉过,在历任的妖面中,有位女性,拥有10只金讯鸟,那个时代几乎是安氏一族最显赫的时代,这位女性在30岁的时候便消失在世间,杳无音讯,只留下一块金色的鳞片和一颗黑珠,放在本家的祠堂深处供奉着。
那时,枝河本身对于安氏久远的女性妖面没什么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但她清晰的记得,父亲在讲到这位女性消失的时候,目光里闪烁的无奈,如同叹息。对于30岁之后的事情,父亲是讳莫如深的。而父亲死后,“30岁”这个词,在以后十多年、不长不短的时光里,成了枝河心中的一根刺。
枝河一共拥有6只讯鸟,她的讯鸟的光芒都是银白色的。刚到达安蓝这里的时候,枝河让全部的讯鸟去找寻安离的踪迹,每隔20天回来一次。上个月已经回来过一次,这次时间未到,它们就回来了,枝河想可能是因为鳞片受损,它们大概以为出什么大事故了。
她看到讯鸟身上的光芒有些暗淡,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一只讯鸟的脑袋,把它脑袋上的羽毛都压趴下去了,压低声音说:“我没事……”霎时间,枝河的脸上闪出冷色调的光,银色的鳞片从皮肉里十分缓慢的长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覆盖了半张脸,可下巴处拔除鳞片的地方还是一块深红色的印子,周围的讯鸟发出更剧烈的蜂鸣声来,枝河知道它们担心自己,只得一遍又一遍小声的说:“我没事……我没事……”
昏暗的空间里,讯鸟散发着一团一团暗淡柔和的银光,与枝河脸上明明灭灭的银鳞相辉映。
讯鸟渐渐安静下来,枝河依旧压低着声音,问:“有安离的踪迹吗?”
讯鸟此起彼伏地叫了几声,枝河的眼眸幽深的像化不开的墨,叹息了一下,说:“继续去找吧,不用管我,我没事……”一说完,就听到讯鸟婉转的鸣了几声,带着些恋恋不舍的意味,缓缓地向着墙壁飘去……
突然,从厨房传来一阵“丁丁当当”的,好像钢制器具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枝河立即转头看向厨房的方向,安蓝背对着她,手忙脚乱的弄着什么东西。她听见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暗骂了一声“shit”,随即安蓝又高声喊道:“枝河,快来帮我!”
她犹豫了一下,在原地等了十几秒,等到脸上的鳞片全部消退完,才抬脚走过去。
她穿着软底的拖鞋,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像是游过深水区,悄无声息地走到安蓝的身后,兀的出声:“你在做什么?”
安蓝惊了一下,眉毛一竖,一转头,刚要出口的嗔怒忽然被噎在了喉咙里,嘴巴微张着,样子有点滑稽。枝河身后犹如深渊一般的黑暗衬托着她的脸,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像是暗夜的黑湖水里绽放的白莲。安蓝嘴唇动了几下,她的眼里流露出震惊又紧张的神色,指尖有些颤抖,抬手抚上枝河的侧脸,说:“你的脸……这印子,怎么回事?”
枝河安抚性的拍了下安蓝贴在脸颊的手,轻微的笑了下,说:“没事,过几天就消了。”
“可是……这是鳞片的形状……你……”
枝河看着安蓝欲言又止的样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放心,这对我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害,也不会疼痛,只不过样子有点吓人罢了。”
安蓝垂下手,目光穿过枝河的发间望向昏暗的客厅,还想追问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喃喃的说了句:“好吧”。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枝河听。
枝河踱进厨房,扫了一圈流理台上食材。水槽里放着一小盆鲜虾,几只虾还活着,侧着身子,无数只脚奋力的划动着,看的枝河一阵皱眉。其他的食材摆放的乱七八糟,莲藕、土豆、萝卜、胡萝卜、青椒等都胡乱的堆在一起……每种食材都切了一点,切得不太美观,大大小小,形状都不一样,最惨的还是南瓜,里边的籽还没挖出来,切成片的南瓜还粘着籽。这要怎么吃……枝河心里一阵腹诽。于是她侧首询问安蓝:“你是想做天妇罗吗?”
“恩恩!”安蓝不住的点头。
“这样啊,那我帮你吧,”一边说着,枝河打开水龙头,清洗着手。
“哎?你会做吗?看你的这样子,啧啧啧,没下过厨吧……”
“以前母亲教过,”说到母亲的时候,枝河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瞳孔兀的失了焦,保持着洗手的动作,一动不动,只有水流不断地流下来。安蓝给她递了块毛巾,枝河才回过神来,关紧水龙头,拿起毛巾来擦了擦手。可能是洗的次数过多,毛巾的表面有些硬,扎到手心里,枝河觉得有种柔软的刺感。
……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两人也没吃上晚饭,就算是‘母亲教过’的枝河,做出来的天妇罗的外表也十分不美观,焦的焦,糊的糊……有些蔬菜已经炸的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了。安蓝在一旁面色忧郁的看着这些菜,枝河拈一块炸的硬成干的黑莲藕,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回头对着安蓝说:“火候没掌握好,有点苦,还能吃。”
最后安蓝拉着枝河到一家面馆里吃面,面馆的店面不算很大,装潢却不错,客人很多,人来人往的。安蓝望着面汤上飘着的香菜,十分忧愁,她有些郁卒的对枝河说:“你不是学过嘛,怎么还做成这样……以后难道我们要天天出来下馆子吗!”
枝河没搭理她,夹了小瓷碟里的小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枝河的手机在餐桌上,震动了几下,她也没在意,继续吃饭。安蓝就在一旁嚷嚷:“哎哎?有人给我们枝河发短信,我要看看!”边说边作势要抢,枝河手疾眼快的拿过来,飘飘的瞟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安蓝就消停了,拿起瓷勺来喝了口汤。安蓝心里腹诽道:明明我才是姐姐,现在怎么有种受制于你的感觉……
枝河划开屏幕,发现是苏惊蛰发来的短信。内容大致是:他捡到了一只流浪猫,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好。并发过来一张猫的图片。
图片上是一只幼小的杂色猫窝在篮子里,苏惊蛰用手指搔猫咪的下巴,迫使猫咪抬起了头。猫咪的耳朵支棱着,嘴巴微张,可以明显看到尖锐的虎牙,它的眼珠是冷玉的颜色,从图片里还能看到猫眼里折射的冷光。枝河从心底里升起不舒服的感觉。
安蓝见她盯着屏幕出神,便不怀好意的贱笑起来,说:“是不是那天我遇到的那个小帅哥啊,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开始眉目传情了!”说完,安蓝的眉毛还挑了挑,眼睛笑得弧度很弯,枝河看在眼里,觉得安蓝像只狐狸。
这时,斜对过的桌上有个男生往这边多瞧了几眼,安蓝发现后便对他露齿一笑。
枝河看着安蓝的笑容,默默地把手机装进口袋里,顺带抽了张纸巾伸手想递给她,说:“没什么,你想多了。你……”
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对面传来安蓝不满的声音:“哼!枝河,你这么欲盖弥彰干嘛,肯定有鬼,快说,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枝河收回手,用纸巾擦了擦嘴,抬起眼来看着她,扯出了个微笑,头顶上的吊灯洒下黄晕的光线,柔化了表情,看在安蓝眼里,觉得她异常温柔。
枝河对上安蓝的目光,冷冷的微笑着说:“你牙上有颗菜……”
…………
入夜,一切都静悄悄的,一轮残月有些凄凉的挂在夜空一隅,偶尔被飘渺的云雾遮住。枝河的房间仿佛沉入了深海,一片深沉的黑暗。天花板的一角,被夜的黑暗笼罩,栖居着一大团黑色的雾气,不时的发出压抑的、“桀桀”的怪笑……
枝河在一片暗色里“刷”的睁开眼睛,不动声色的抬脸看向声音的方向,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的眼睛还没捕捉到它的动作,一张脸便赫然呈现在她的上空……
在黑色破旧的翻滚的袍子里,她看到了一张瓷器一样的光滑的白壳面具,白湿滑腻、笑容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