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面》青卡子

10、妖化

　　夜凉如水，枝河不动声色地看着上空的白壳面具，指甲在暗夜里缓缓增长，面具大笑的嘴角扯到了耳根，颜色白腻的让她有些恶心，面具的额上有个血红的符咒标记，透过面具的眼眶，她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大团雾气，没有眼珠。
　　空气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腻到像是在酷暑里吃了一块满是劣质奶油的蛋糕。
　　面具身后翻滚着黑色的袍子，不断的发出“桀桀”的怪笑，枝河沉默的与他对峙着，指尖在薄毯的掩盖下不断蓄力……几分钟过去，一切都在处在安静平和的假象里，就在这时，面具脸突然俯冲下来。
　　就是现在！
　　枝河用力抛起盖在身上的薄毯，就势往床尾一滚，扬起手臂，指尖瞬间爆发出耀眼银光，噼里啪啦的作响，正对着面具脸的后背狠狠地斩下去。房间里被银光闪过之后又恢复到沉寂的暗色里，枝河跪在床尾，呼吸有些不稳，带着点喘。半空中被斩断的半截黑袍子幽幽地飘下来，无声地落到地面上。
　　没有切开面具。枝河有些警惕的环视四周，听觉的捕捉程度在瞬间提升了几十倍，对面的墙壁上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枝河立马警觉的望着那个方向，墙壁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影子，枝河握了握拳头，站到地板上，尖锐的指甲刺得手心有些疼，她冰冷的出声问：“你是谁？”
　　一切又回复到寂静无声的空间里，枝河的心如擂鼓般剧烈的跳动了几下，她心里是有些没底的，她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刚丧失了一块鳞片，力量会削弱一部分；况且安蓝还在隔壁的房间，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稀薄的月光投射进来，房间里影影绰绰的，窗台上植物模糊的影子虚虚的印在地面上，婆婆娑娑，没有风，却一直在摇晃。对面的影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具脸，怪笑了几下。它的黑袍被割断了一大截，只剩上半段在虚空里漂浮着，慢慢的，被割断的袍角边缘又长出一块新的黑色布料来。枝河呼吸一窒，手指藏在身后慢慢转动。
　　“安枝河……”沙哑滑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枝河盯着他，觉得他的滑腻声音万分恶心，那种感觉就像吐着红信子的蛇游走在皮肤上一样。
　　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安氏的第23代妖面……你长大了。”她是第23代妖面的事情，只有本家的族长和长老们知道，枝河危险的眯起了眼，眼睛泛起寒光，她冷冷的开口：“你到底是谁！”她看到面具的额上如血的咒印，感到所有的力量都从咒印源源不断的向外散发，咒印才是它的要害！只要破坏掉它的咒印，只要能够近身攻击到，就好了！
　　面具“桀桀”的笑了两下，黑气缠绕在黑影的一侧，具现化出一柄黑色的宽大的断剑，整个房间都布满黑色的丝线，丝线操控着剑柄，“叮”的一声，剑举了起来，正对着枝河。枝河只觉得河眼前一花，剑便带着凌厉的戾气攻了过来。枝河一扭身，两手叠交在一起，压住剑柄，轻巧的翻身一跃，脚尖一触到柔软的床面，就快速向前攻去。指尖缠绕着一些刺眼的电流，刚一抬手臂，感到劲风从身后袭来，她立马矮身，断剑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削断了她一缕头发。
　　还没定住身，她就看到面具脸的袖袍里长出了一只黑色的手，一把抓住断剑朝她斩了下来，她想也没想，直接抬起右手去接，“钪啌”一声，剑身毫发无损，枝河的右手被震得发麻，有些狼狈的往后退了几步。枝河那会儿触到剑身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现在更确定，面具下面是个死灵！
　　面具脸继续发出得意的怪笑，持剑快速向前，枝河往后一跃，长发在空中飘散，瞳孔用力紧锁，吟唱道：“雷鸣”！指尖瞬间爆发出一道雷光，朝着面具脸的方向射去。光亮一闪后，面具挡在身前的断剑一寸一寸的破碎掉，面具抬起脸来，依旧笑容夸张，有些戏谑的说：“太弱了，衰亡的妖面。真是无聊了，呵呵……那就陪你玩一会儿，再杀死你吧。”
　　听到这话，枝河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就在这时，枝河听到安蓝着急的呼唤声，她的心忽然一下子就沉到冰水里，一瞬间，安蓝已经转动门锁，打开了卧室的门，有些着急的对里面喊：“枝河，出什么事了？”
　　枝河本能的朝安蓝的方向快速移动，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绝不能让安蓝出事！面具脸笑的更猖狂了，它的手指灵活的转动，整个房间的黑丝线全部都朝安蓝的方向射去，带着笑意的声音说：“绞杀她”。
　　安蓝还有些迷茫的站在门边，就听到黑暗里传来一声厉喝：“快跑！”有个影子冲她奔来，还没思考这个影子是不是安枝河，就觉得脸上一痛，温热的液体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枝河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黑丝线结成了一个巨大的网，旋转出一场风暴，安蓝就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脸上刮出来一条条细细的血线，再接着裸露的皮肤上瞬间接二连三的添了几道血线。枝河想也没想，直接抬起手对着黑线网吟唱咒术，一声轰鸣爆响，枝河迅速掠过，将安蓝护在身后，此时安蓝已经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枝河虚喘了几口气，回头看了看吓得面如白纸的安蓝，眼底满是歉意。再抬起头来，整个房间又开始滋长出无数根黑丝线。

　　面具脸轻蔑的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肆意蔓延。枝河看着面具脸，声音低沉且冰冷，嘴里每吐出一个字，都有冷气从嘴里冒出来，带着肃杀的意味，说：“你这是在找死……”
　　晴朗的夜空里，忽然乌云翻滚，雷电轰鸣，瞬间遮住了微弱的月光。她闭上眼，无声的念了个咒术，周身慢慢的缠绕起巨大的暗银色电流，身体一点点的上升，静立在半空里，长发被气流吹得散乱无章，脖颈上蔓延着无数条交错的红线，脸上的鳞片发出“嗡嗡”的声音，再睁开眼时，瞳孔完全成了冷玉的颜色。看在安蓝眼里，像极了孤星夜煞，她的脑袋完全被懵掉了，只能喃喃了一句：“枝河”。

　　突然，无数鸟的悲鸣声传来，枝河的身后升起了万千暗银色的箭矢，暗银色的暧昧光芒切割了昏暗，她的脸在一片闪烁的冷光里，犹如极寒之地的精细冰雕。房间的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流动着暗银色的电流，滋滋作响，里面满布的黑丝线都在一点一点化成粉末。面具脸看着黑丝线不断消失，单手结印，吃力的在身体之外结了个黑色屏障，音调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紧张，说：“你……你竟然妖化了……你这个疯子，会被反噬的！你！你不能杀死我，你难道不想知道妖面的诅咒是什么吗？”
　　“不过是一个死灵，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关系？”枝河的语调平淡。
　　窗外一大道闪电划过，房间里的光影如锦帛撕裂，映在安枝河的满是银鳞的侧脸上，寒光一闪而过，令人不寒而栗。
　　“你！你就是个疯子！你连妖面的秘密都不要了！”面具的脸上还是固定的夸张的笑，可声音却是变了个调了。

　　她站在一大片箭雨丛里，神情冷淡，眼里一片森冷，轻轻张口，声音犹如极寒地狱里传来，鬼气森森，嘴里的寒气不断外露，她极其简单的一挥手，宛如闲庭散步时抬手打了个招呼那样随意，她说：
　　“射杀它！”
　　一刹那，万千箭矢齐发，屏障瞬间崩裂，齐刷刷的射向对面的面具脸，屏障破碎的声音满房间都是，整个房间汪在一片明明灭灭的暗银色海洋里，混杂着凄厉粗哑的叫喊：“安枝…………”随即湮没在轰鸣的雷声中。
　　一切戛然而止，面具化为粉末，房间再度隐没进黑暗里，枝河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的鳞片如潮水般褪去，她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的摔到地板上，发出巨大的钝响。安蓝见状连爬带滚的奔上前去，一把抱住她，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枝河，枝河，你别吓我啊，醒醒，别睡啊……枝河！”
　　窗外依旧雷闪交加，风雨欲来。
　　过了好一会儿，安枝河才半睁开眼睛，语调轻飘飘的有气无力的说：“我没睡……”
　　安蓝听她说完，一下子哭出声来，说起话来都一噎一噎的：“枝河，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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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河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会高一会低，感觉像从耳朵里钻进来钻出去，很吵。
　　她不想醒来，可是真的很吵，她艰难的睁开眼睛，侧头看去，阳光很亮，视野里模模糊糊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看到几个土豆一样的小妖在墙边滚来滚去。她看了良久，终于记起来了，这些圆滚滚的小妖是食梦虫，以前还逼迫它们离开这个家过。
　　几只小妖看到枝河面无表情的往这边看过来，顿时作鸟兽散状慌乱逃窜，叽叽喳喳的声音更大了，几只还慌不择路的撞在一起，晕死在地上……
　　枝河看到这情形，嘴角抽了抽，过了几分钟，那几只晕死在地上的食梦虫悠悠转醒，起身摇晃了几下脑袋，枝河向它们招了招手，说：“过来，”或许是没喝水的缘故，声音有些喑哑。
　　几只食梦虫战战兢兢的滚过去，食梦虫的外形有些像土豆，黄褐色的皮肤，长着绿豆大小的眼睛和短小的四肢，它们的四肢特别短小，所以一旦吃胖了，比起用脚走路，滚动前进就更为方便了。再次看到食梦虫，枝河还是觉得它们长得十分怪异。枝河和它们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轻咳了几下，问：“安蓝呢？”
　　食梦虫就开始有些嗫嚅的叽叽喳喳。
　　听完它们的叽叽喳喳，枝河揉了揉太阳穴，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骨骼像生锈的机械一样僵硬的运转，这样一动就觉得全身像被碾过一样，又酸又疼。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脚步有些虚浮的向外走去。几只食梦虫面面相觑了一会，看见安枝河走远了，就又高兴的跳上床滚来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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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暗的密室，有个脸色苍白、面相阴柔的男人，爱怜地抚摸着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具，面具十分生动艳丽，宛如刚从人脸上剥下来的一样。他兀自微笑起来，声音极细极小，轻柔地说：“呵，没想到给她的礼物这么快就坏掉了，安氏被诅咒的妖面啊……那孩子啊，生气了呢，你看，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雨呢……”他又往更深的黑暗里瞧了一眼，眼角一挑，笑着说：“你很想见她是不是？”

　　潮湿隐秘的黑暗，仿佛是孕育罪恶的温床，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破土而出……

　　“放心，会成全你的……”那个男人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