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莲泱【修】 ...
-
安枝河看了站在前面的游神一眼，在她刚踏出校门的时候，这个笑眯眯的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男人穿了一身华贵的黑袍，长发用玉冠简单地束了起来，从半空中缓缓落下，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去，每走一步，地面上隐隐浮现出金色的莲花纹路，他在距她2、30厘米的地方站定，笑吟吟的低头打量她。安枝河的身高只能到他的肩膀位置，视线从他的领口扫上去，还能看到层层叠叠的里衣。
男人打量了她一会儿，就开始做自我介绍，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说：“我叫莲泱，恩……通俗点说，就是你们口中的‘游神’。”
安枝河还在研究他领口繁复的花纹，她觉得像是个古老的咒文，猛然听到男人说“游神”，心里暗暗吃惊了一下。游神是控制阴世与阳世平衡的一类神明，爱在阴世活动，听说他们喜怒无常，行踪不定，喜欢按照自己的喜好办事，无法判断是善神还是邪神。对于这么一个微妙的神明，她觉得对神明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想到这里，她便开口道：“游神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
“叫我游神大人，可是一点尊敬的口气也没有呢，哎……现在的后辈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游神依旧笑着说。
他明明笑着的，却带着阴森森的意味，听他这样说，安枝河也没有接话，只是静默的颔首。
游神接着说：“你可以叫我莲泱，安氏的小妖面，你的朋友有麻烦了呢。”
安枝河闻言盯住了他的眼睛：“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你、的、朋、友、有、麻、烦、了！”
“……”
“好吧，看在你理解能力这么贫乏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谁让我是个善良的神呢。简而言之呢，就是有个鬼看上你朋友了，想和他共度余生！”
“你是说苏惊蛰？！”
“对的！就是他！”
“不可能，我明明把那些信封……”安枝河停下来，眼底里忽然变得一派清明：“难道信封不是她寄宿的本体，她还藏在这里！”说完，安枝河的嘴唇紧抿了起来，想起早晨竟然还用了血祭换取地狱烈焰，真是傻透了！
莲泱耸耸肩，说：“年幼的妖面，我可以帮你？”
“恩？帮我？您说的可真……好听，应该是您自己想去捉她吧，我说的对吗？游神大人！”安枝河故意把最后的那四个字咬得很重，一说完她心里也暗暗惊讶，明明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的自己，竟然对游神有了脾气。
“没错，的确是这样，不过我进入那个幻境有点麻烦……所以要借助你的力量啊，小妖面。当然，选择权在你自己，你愿意去救你的朋友便去，反正我从来不管人类的死活，”莲泱依旧笑得温柔的看着她。
“你！”安枝河盯住他的笑脸，心想，果然以前听到的说法是正确的，游神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办事，无法判断是邪神还是善神。安枝河撇了撇嘴，说：“好，我去。”
“恩，这才是乖孩子嘛~”莲泱上前一步，说：“来，这个给你。”
他的掌心的皮肉一瞬间像莲花般盛开，肉眼可见掌心里的森森白骨，一只金色的小虫从皮肉里飞出来，在莲泱的周围乱飞，安枝河看到他掌心里皮肉再度愈合，头皮一阵发麻。
莲泱语调上扬的说：“它会带你找到那个女鬼制造的幻境的入口的，小妖面，好心提醒你一下，那个幻境是有反噬作用的，你的力量有多强，它的反噬便有多厉害。所以，你要速战速决，进入之后，不用和她啰嗦，直接让这只小虫把入口吞噬掉，从里面破坏，这样它的力量便会削弱了。”
安枝河不禁腹诽：真是明目张胆的奸诈，怪不得自己不进去，原来是有反噬。
于是她问：“她在生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莲泱苦恼的皱了皱眉：“这就说来话长了，这是个悲伤地故事！”
“那你就长话短说！”
“好吧，和所有烂俗青春校园小说的开头一样，在学校里有个帅气与成绩并存的高年级学长，是全校女生景仰的存在。那个女鬼，当时还是个害羞自卑的小女生，姿色平平，家境平平，成绩平平，在班里也不怎么说话，总之，相当于小透明之类的人物……在她心里，恩……一直暗恋着这个男生，偷偷的关注着这个男生的一切。最终她开始给这个男生写情书，各种儿女情长、心思细腻你懂得，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再后来男生搬家离开了这里，两个人断了联系，女生依旧想念他，便幻想着男生还在身边。她每天处在自己的臆想里，班里的同学经常看她自言自语、和空气对话，最终，她决定和她的学长殉情，跳湖自杀。自杀时，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以为和她心爱的人一起死亡的。”
安枝河：“……”
“这是30年前的事情了，她的执念太重，死亡之后还是沉溺在幻想里，阳世的引魂师一直无法送她往生。她本身就没什么力量，20年前就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还以为她彻底消失了，前一段时间感受到这片地区的气流剧变，出现了力量极强的幻境，十分怪异，所以我才来看看。”
“那个学长，还记得她吗？”
“谁知道呢，或许早就忘了吧。”
莲泱接着说：“她有严重的臆想症……”一边说着，莲泱海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她这里有点问题，你不用管她，不要想着送她去往生什么的，说那些简直是浪费。”
“为什么找上苏惊蛰呢？”
“呵呵，因为他触碰了那个男生以前心爱的东西……”
“30年前的东西？”
“对，是个旧奖杯，你的朋友触碰了奖杯。恩，你知道这么多就可以了，赶紧去，等你的好消息呦~”说完，莲泱还满脸笑容的朝她挥了挥手。
*************
此刻，这个穿着华贵的游神对着精神恍惚的女生，微笑着说：“好了，你已经‘活’的够久了，你制造的幻境扰乱了正常的阳世气流，很让人头疼呢！”
对面女生的眼光一凛。
突然，湖面腾出一道几米高的水墙，向莲泱汹涌袭来。
他扯了下嘴角，伸出手指在虚空里一点，一切都静止了，连身后的安枝河都静止在抬手护头的动作。莲泱踩着水面踱了几步，感慨的“啧啧”了两声，说：“太弱了……”随后牙齿摩擦，吐出一个音节：“破！”
水墙在音节里反转方向，汹涌着朝女生扑去，时间开始流动……
湖面在水墙的作用下，泛起巨大的波纹，安枝河看到离她几米远的狼狈的女生，她的半张脸已经脱落的不成样子了，露出里面褐色的腐肉，安枝河看的一阵恶心。女生踉跄的站起来，头发湿漉漉的，她回头朝森林的方向看了一眼，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学长、学长、学长，我们马上就要重逢了！”说完就朝森林的方向跑。
安枝河见状，立马追着她在水面上跑了十几步，察觉到后面没有声音，疑惑回过头问莲泱：“你不用追她吗？”
莲泱神秘的笑起来：“不用的，你也不用担心你的朋友，她进不到林子里的。”
莲泱的话音一落，就听到刺耳的尖叫声。
安枝河一惊，转眼就看到女生跪在森林的边缘，原本树木上那些柔软的枝条，如今如同利箭一样刺穿了女生，源源不断的吸收着女生体内的鲜血。女生望着虚空处伸出手，似乎要握住什么东西，脸上露出了迷幻幸福的笑容，不断地喃喃着：“学长，太好了，我们又能在一起了……”她看到了，她看到她的学长就站在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冲她微笑，真好，又能和温柔的学长在一起了。
不到一分钟，女生所在的位置就只剩一具躯壳……那些吸食了鲜血的枝条上，粉色的小花一朵一朵的开放，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在风的吹拂下，暗夜里的枝条像一头长发，轻柔的晃动……
“怎么会……这明明是她创造的幻境，怎么会……”安枝河不可置信的说，连声音里都带了点颤抖。
莲泱上前走了几步，和她并肩而立：“那是反噬，她创造了它，就应该明白它一旦被破坏，幻境为了保护自己，就会通过吞噬创造者来获得力量。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最终‘死’在自己的幻境里。不过看她‘死前’一脸幸福，应该又看到幻想她喜欢的那个学长了吧。”
“……被自己的幻境吞噬啊……”安枝河叹息了一句，接着说：“游神，你说她生前是自杀的。”
“是啊，溺湖自杀。”
爱情啊，终归不是全部……
“过去吧，你的朋友在等你呢……”莲泱催促道。
安枝河没有动，沉默地盯着莲泱看了一会儿。
莲泱侧过脸来，戏谑的说：“怎么，被我的美貌折服了，拜倒在我的黑袍下了？”
“没有，”安枝河诚实的回答道。
安枝河又看了一眼那具躯壳，有些不忍，声音低低的说：“你明明知道一切，看到了结局，却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毁灭。”
“呵，我听说安氏的这一代妖面是个十分冷漠的人，难道是我的情报有错？这种事情我早就看惯了。她做了什么事，就会种下什么果，这些果都是要她自己来承担的，这就是她自己的命数。”莲泱敛去了笑容，面容有些严肃。
年幼的妖面啊，你说我看到了结局，你还不是一样，我们都是游走于边缘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在黑暗里开出的隐秘之花，听他们倾吐秘密，再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覆灭。你始终还是太过年幼。
安枝河不置可否，只是再度沉默了下来。
莲泱看了看她别扭的样子，说：“这个幻境没了创造者，很快就会崩塌了。我在这里等你，快去找到你的朋友吧。”
安枝河点了下头，踩着水面朝森林的方向走去，快到湖边的时候，扭头对莲泱说：“我有名字，叫安枝河，不要再叫我妖面了……”
“好的，好的，小妖面……”莲泱满口答应着。
安枝河斜了他一眼，转身一脚踏上湖岸。路过那具躯壳时，叹了口气，说：“的确，我比你还像个幽灵，但至少，我，还活着……”
待安枝河的身影隐入森林，莲泱的眼睛眯了起来，笑意全无，幽幽地说：“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
月光照进森林里来，有种冷冷清清的明亮感。
苏惊蛰还在林子徘徊，那会儿听到了一声尖叫，叫声凄厉的让他心里有些发憷，周围的树木像是有生命一样，生出繁复的枝叶，层层叠叠，纵横捭阖，长得越来越茂密。
正当苏惊蛰茫然无绪的时候，安枝河已经一路分花拂叶而来，她走到惊蛰的身后两三米处停下来，轻声说道：“苏惊蛰。”
他别过头，愣愣的看着距他几步之遥的女生，她站在一大片阴翳里，晚风吹扬起她的长发，树枝上沉甸甸的花朵恰好挡在她的前面，模糊了她的脸，他有些不确定的喊道：“安枝河”。
她伸出素白的手，拂开面前的花枝，往前走了几小步，微笑了一下，回答道：“是我。”
林子里的树影一树叠一树，影影绰绰，那些枝条上忽然盛开了无数的粉白色的小花，苏惊蛰看着掩映在花枝里的女生，她的脸在冷清的月光与夜色里，苏惊蛰的心里突然止不住的心惊起来。
心惊……
是的，非常心惊。
然后眼前一花……失去意识……
*******
与此同时，莲泱站在湖面上，只在一瞬间，他清晰感受到蛰伏在暗处的目光，湖面上的水纹波动，逐渐向远、向远。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一时间气氛肃杀起来……
过了一会儿，水纹依旧波动，但目光只是浮光一闪，便消失了。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莲泱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的错觉……失策失策啊。”
他复杂的望了一眼森林的方向，眼底隐隐有些担忧的神色，但最终还是一个旋身，消失在湖面上。
随之消失的，还有遮蔽了小半片天的金色蛀骨虫。
水纹继续波动，这时，在湖面深处缓缓走出一个男人，面容阴柔，他先“咯咯”的笑起来，声音轻柔的说：“还真警觉……放心，我只是来取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不会有什么歪心思的。”说完，他朝湖面一扬手，整个黑湖震动起来，一团银白的光芒从湖底缓缓升起，在半空中闪烁了几下，最终回到男人手里。
那是一面镜子。
镜子的周围缠绕着几条细细的银蛇，男人的手指轻抚了一下银蛇，蛇身一道红光闪过，便围绕着镜子游动起来，成了蛇头咬住另一条蛇的尾巴的样子。
男人极其温柔的说：“对这次吞噬的死灵，满意吗？我的‘螭镜’。把你借给那个女人还真是委屈你了。真是没用的女人，就算使用了你，张开的幻境也只有这种程度。”
男人抬头望着那片森林说：“呵，那个孩子还在里面呢……”说完，所有树木的枝条上一朵一朵绽开了粉白的小花，他兀自笑了笑，不再停留，转身往湖面深处走去，瞬间消失在缭绕的雾气里。
身后的树木在他消失那一刻开始迅速枯萎，失去颜色，一片连着一片，倒坍在地面上。夜空也随之一块一块的掉落，地面晃动，湖泊开始干涸……
一切都在崩塌……
一只掩映在树丛中的金色蛀骨虫瞬间消失。
莲泱的掌心里凭空出现一只金色甲虫，他低头嗅了嗅小虫的触须，微笑着说：“原来如此……”
*******
苏惊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十分了，天色暗了下来，他站起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教室，使劲摇了摇头，树影在夜色里婆婆娑娑，他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才确定刚才的都是梦境。
第二日，苏惊蛰进教室的时候，看见安枝河趴在桌子上补觉，把脸整个儿埋进了臂弯里。风起，窗帘扬起很大的弧度，安枝河依旧安静地睡着。
那一刻，他很想告诉她，她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如同真实。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莲泱【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