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日落》潮百里

6、第六章 江湖喽啰

　　全身发麻得难以动弹，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轰然而下，握剑的手霎时冰凉，双腿不自觉地打起哆嗦来，苏弦偷偷咽了咽口水，抬头一瞥向年轻男子望去。依旧是气定神闲的，男子的长剑指地，惊世的光芒仍在闪烁，不动声色地，目光却是落在了苏弦身上，似是有些掩盖不住，男子微微皱起了眉，深邃的眼眸里透露出了一丝好奇，但眉尾却又是上扬着，好似不屑又自信。想来也是，毕竟有无数的江湖前辈败到在这一把奇剑下，这位年方二十上下的年轻公子竟敢起身应战，多少有些不自量力的意味。

　　聚贤庄主重新退回了一边，中心比武区内只剩下了两人对立。

　　“不知这位年轻公子何许人也？”，在场的江湖元老们在细细碎语，“想必绝非等闲之辈。”，“可，看这位公子的气质与握剑的娴熟度不似高手。”

　　左看看，败下阵来的前辈正捋着白须，微笑点头地看着他，“嘿嘿……”苏弦只得尴尬回笑，右看看，一排江湖元老及各位看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前看看，天下第一按剑不动双眼却是杀气重重，后看看，拥挤的人群里找不到一点退路。眼珠提溜着转了一圈，苏弦大致分析了眼下的局势，基本可归结为以下几点：1.起因：莫名其妙地被挤进了挑战区 2.经过：等着跟天下第一对剑比武 3.可能的结果：死！死！死！4.解决方案：……无。

　　恨不得把手中的剑背到身后去，苏弦微低着头，甚至不敢去看那天下第一可怕的眼神，在心底挣扎，倒不如实话实说了吧……这样丢人不是丢大了？以后彻底没脸在江湖混了，苏弦咧了咧嘴，还没想好对策，突然传来一声极为冰冷的声音。

　　“出剑吧。”

　　几乎要被这没有任何温度的声响吓出一声冷汗，苏弦浑身一抖，对上了男子的眼神。那是一双极为深邃的眼睛，如同清晨薄雾弥漫的山谷，迷蒙的深渊一望无底，却是一阵一阵的寒意扑面而来。微微移动了长剑的位置，男子似是有些不耐烦，又再催促了一句：“你先。”

　　彻底没了办法，手里的剑此刻也化作了千斤重，朝聚贤庄主投去求助的眼神，苏弦挤出蚊子声大小的话：“我……武艺拙劣，无法抗衡……”

　　不料收到的却是哈哈大笑的回应，他这一笑，全场的气氛陡然放松了下来，对方将他的实话当做了谦虚的说辞，“公子自谦了。在这比武场上并无君子之规，胜者即是为王，公子无需顾忌，大胆出招便是。”

　　想不到年轻男子此时也附和道：“阁下尽管出招，在下虽不才，但还输得起。”

　　“呵呵……”笑的比哭的还难看，苏弦调动面部神经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肠子却悔得青了，今日若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帮内比武，虽说免不了被嘲笑一番，但至少性命能保，眼下要跟这天下第一过招，非死即伤，性命堪忧！苏弦哭笑不得。

　　周围的人也有些坐不住，纷纷催促道：“公子出招吧，出招吧！”

　　缓慢地移动了握在右手的剑，几乎是颤抖着将左手放在剑鞘之上，苏弦强装镇定，长袍掩盖下的双腿却战栗不已，彻底没了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了。男子见他有了动静，也微微移动了长剑，
　　好似能听到剑刃刮过风帘传来的嚓嚓声，黑金的光芒既深邃又幽冷。

　　要是稍后有了生命危险，拔腿就跑！嗯！在心底打定了主意，也顾不得什么江湖名声，反正他苏弦在楚云帮内早已臭名远扬了。倒也轻松了起来，苏弦缓缓拔出了剑。

　　就在剑身出鞘的这一刻，一道雷电蓦地霹雳而来，惊天巨响震耳欲聋，还不待众人反应，紧接着，团团阴云聚集，乌色凝结，化作暗夜一般的深黑覆盖了整片天空，几乎能够滴下黑墨来。一时间狂风大起，院内的挺拔古松枝叶疯摆，盘踞千年的壮硕树身和风晃动，天色黑白交际，院内南墙上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白光，把众人的双眼狠狠刺住，与那遥远的天际之光相交融，天与地几乎要融进一起。在这一瞬，苏弦惊愕的双眼里再次闪过一道红影紫光。

　　这团光极为奇怪，浓厚的紫光里夹杂着红光的影像，如同暮色降临，紫红晚霞红遍晚天。但这道光却又不同于紫霞远在天际，极近极清几乎分辨得清散淡光边的轮廓，好似覆盖在双眸之上，眼珠转动，光芒随之而动。

　　“什么妖魔？！”见惯了风浪的江湖元老也对这突入而来的奇景惊愕不已，以为是妖魔降临人世，纷纷起身拔剑，嚓嚓几声剑响而过，一束束剑光向无形的天地刺去。

　　只当是晃了眼，闭着眼快速地转动脖颈，几个来回过后，苏弦再次睁开眼睛。蓦地，红影紫光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又一道白光闪电的劈落，亮光衬得脸色苍白，巨响过后随即天际暮色合拢，仿若白昼黑夜交替，金色阳光自云间缝隙而下，染得白云发着金光，天地重新恢复光亮，万籁瞬间静穆，如同当年盘古开天辟地，混沌初开之时。

　　“咳……”沉寂了片刻，一声虚弱的啼血音传来，猛然看过去，不知为何地，眼前的天下第一竟右手手掌长按胸前，他的眉心拧在了一起，脸部肌肉抽搐，冷汗透过皮肤渗出来，流满了他年轻的面容，“叮，”再站不稳，长剑忽地直插在地，男子的身体和剑身一道直直地掉落下去，内力承载在剑柄之上，锐利的刀刃几近要刺穿青砖，撑着剑半蹲在地，年轻男子好似受了重伤。

　　“这……这……”面面相觑，在座的江湖中人在对方的眼里也只看到了错愕和惊奇。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剑，青色剑身半出鞘，虽说制作也下了一番功夫，但跟不远处那把惊世之剑比起来，苏弦又往眼前一看，黑金长剑纹理蜿蜒盘旋整个剑身，如同一条冷蛇盘踞剑上，沉稳的剑身却在男子的右手下晃动不已，不过就是废铜烂铁罢了。

　　“不……”在心底摇头，伤了男子的一定不是手中这把剑，“那么……”睁大眼转身四下张望，长相不一的面容上大多都写着不可思议，苏弦抬头一望，躲在层层金云里的圆日光华灼人。能想出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触怒了天地。

　　聚贤庄主强装镇定，来到男子的跟前，等了一阵，男子没有丝毫反应，身子缩成了一团，仅靠那一股强大的剑力维持平衡。转过身来，面带赞许微笑，聚贤庄主上前再次举起了苏弦的右手，双眼错愕地盯着男子，依然恍若如梦，苏弦就任凭他的右手被举起。

　　“这位公子果然非同小可，剑未出鞘既有呼天唤地之能，想来公子蛰伏了多年，今日现身武林，是武林之幸哪！敢问在场各位，还有谁起身应战？”

　　全场噤声，众人纷纷对视摇头。都在心底感叹如今的江湖奇了，年轻一辈个个身怀绝技，拥有奇能，前赴后继地问鼎武林，一年前横空出世的黑衣男子已然神秘，现如今又蹦出个竟能呼天唤地的男子，怎能让人不称奇。

　　紧盯着剑的瞳孔忽地放大，黑金剑身剑影在眼里一分成双，重影迷幻，剑刃所雕纹理越发清晰，几近要跃进双眼里，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扭曲，似乎为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控，几番努力之下，苏弦竟移不开半点视线！

　　周围的声音不断远去，只有仿佛远古传来的空灵回声飘荡耳旁，余辉里是众人张张合合的嘴唇，却响不起半点动静。糟糕！苏弦的心里咯噔一声，冷汗顺着棱角滴落下来。这是……他在心里自问，中了邪么？手中试着握了一下剑，却使不出来半点气力，呆立在原地，整个视野里都被那把长剑覆盖，剑身周遭是忽闪忽闪的白光，如同呼吸，一起一落。

　　知道中了邪咒，苏弦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长剑挣脱束缚，翩然而起，闪着奇光在天地间自舞，“……”，努力张了张嘴，能够感受到声带的振动，苏弦却仍旧听不得自己发出的声响。
　　突然，直立于半空之中的长剑四周散开一团白光，诡异的光亮托起了黑金剑身，就在这束光照进苏弦眼里的那一瞬，好似有一股身体内部而起的力量自下而上迅速穿越整个身子直至头顶，“咳……”一股剧痛传来，苏弦狠狠皱起了眉。倒下的那一刻模糊的视野里是众人迎上来的场景，而后，他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