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日落》潮百里

5、第五章 江湖剑歌

　　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山下，天也已微微亮了起来，方才在山上大气不敢出一声，直到这时苏弦才长舒了一口气，揉着弯了好久的腰，酸痛得咧起了嘴。

　　小镇正从睡梦中苏醒过来，街道两旁的民居里是镇民早起忙碌的声影，洗漱烧水，浣衣煮食，还有那江边头戴蓑笠的艄头，唱着江南民谣在吆喝着生意。

　　江南一角，一处告示榜前人头攒动。按耐不住好奇心，苏弦挤上去凑热闹，颀长的身形显露出了优势，人群之外也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高高挂起的一张素纸。若不是和几日前随手揭下的挑战令如出一辙，苏弦大概还反应不过来这场秋月十五的江湖比武来源何处。

　　“天下第一……”喃喃了一声，好似这样的比武有着异常的吸引力，又朝榜单上瞥了一眼，他前行的步子始终迈不出去，倒不如就去见识见识？试探着询问自己，苏弦还没得到答案就被上前的陌生人打断了思路。

　　“这位公子看起来也是江湖中人”，一个肤色黝黑，身形矮瘦的中年男子主动上前搭话，“可知今日江湖有一盛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好似十拿九稳一般。

　　“知道……”朝着挑战令努了努嘴，见男子热情的这番模样，苏弦道出了心中的疑惑，“这场比武有何看点？”

　　“呵……”不说则已，这一问打开了男子的话匣子，见苏弦举棋不定，对比武之事了解甚少，男子忙不迭地道：“看来公子有所不知啊，今日比武堪称江南武林一大盛事，向来仗义疏财，在江湖颇受敬重的聚贤庄主当任东道主，邀请各位豪杰齐聚聚贤庄，此类比武由来已久，武林中声名远扬的大侠们都将悉数到场，夺得头筹者将成为江湖新一任领军人物，并载入武林青史，冠以天下第一的威名……”说到兴起，男子口若悬河，天南地北都好似要融入他的话语里。

　　大致了解了个中缘由，来了兴致，也不愿听男子再絮叨下去，苏弦借口有事脱身离开。

　　聚贤庄地处小镇正中央，偌大的占地面积显示了其主的声名显赫。大门外的两只石狮挂上了鲜红的优质绸缎，跨过门槛，一字排开的是整齐的兵器架，锋锐的刀剑正闪着冷冷的寒光。正对着的还有用红布封口的坛坛上好老酒，酒先行于剑，这是江湖豪客的约定俗成。左旁的宾客席排列着整齐的木椅，桌上的茶水糕点色香俱全地摆放在花名册上，右侧是一面大鼓，鼓两侧装饰着绿草红花，偌大的院子既大气又精致。

　　苏弦赶到时已是人声鼎沸，放眼望去，执剑的江湖侠士站满了院子。嘈杂的人声中无意中听见了一些如雷贯耳的名讳，那都是些在当今武林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虽说常年修习于深山之中，楚云帮的弟子们倒是常从师父师叔的口中得知当代江湖的显赫侠客，本就无心练剑的苏弦对这类杂事是兴致盎然。今日有幸亲眼所见，他不禁在心中啧啧称赞。

　　推搡间，被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沿，跟前便是坐了一排的大侠们，苏弦视野一片大好。

　　如果说他曾对重溪的武艺惊叹不已，那么今日的所见可谓是瞠目结舌。往年的天下第一出场时，全场噤声。那是一名而立之年的年轻男子，一对刀眉下的眼光与剑光齐射，一身黑衣上没有半点杂色，四周散发的无形气场逼得人望而却步，不知怎么的，苏弦的脑海里蓦地闪过重溪的影子。
　　一双手缓缓扬起，剑柄提至眼前不足一尺处，剑鞘拉开弧度，一团光华破剑而出，宛若千百年前天地交融处一抹惊世之光，黑金剑身蜿蜒的流纹勾勒北斗星纹，深邃冷光如同暗夜星辰。长剑出鞘，飞石走砾，翱翔雄鹰逼退数里，精光贯天，问鼎五金，剑身薄如蝉翼，刃如霜雪，剑刃指地的那一刻，苏弦的眼里蓦然闪过一道红影紫光。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注视，这是一把绝世好剑。一年前年轻男子凭借奇剑问鼎武林，阅剑无数的江湖元老们都对这把宝剑瞻望咨嗟，恭敬不已，男子的武艺尚且不提，单凭这一把绝世之剑，称霸武林也是当仁不让。而夺得天下第一之后男子便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其剑神秘莫测，来去无踪，不知为何位不世出的铸剑师之作。今日男子再度现身，宝剑重现于世，武林一片哗然。

　　应战的是剑坛泰斗，其剑术在武林颇有口碑，相传这位长辈自小长在铸剑师手下，多年的阅剑经历下对宝剑的拿捏把握炉火纯青，也只有他，敢在这逼人的寒光下起身应战。

　　长辈手持的乃亲手所铸之宝剑，仗剑武林数十余年，杀敌无数，鲜血蔓延过的纹理深浅有度，经久不平。此番出战一来是试试宝剑，二来也是出于对黑衣男子长剑的青眼有加。自小与剑相处养成其珍爱宝剑的特点。

　　“年轻人，你手中的是一把好剑，”并无挑衅意味，长辈上前两步，朝着男子执剑的右手点头望去，“你很幸运。”人以剑贵的说法向来在武林都能站稳脚跟，“一年前你的神秘现身给武林留下了无尽的遐想，不知今日在下可否有幸听闻宝剑由来？”长辈诚挚发问。

　　看向四周，在座的豪杰们皆是屏气凝神，静观年轻公子作何反应。身形稳立，剑不离手，黑衣男子看上去并不买江湖前辈的账，他提剑起势，和风传来一阵轻微的“嚓”声，动剑的那一刻，院内的千年老树如有狂风大作，摇晃不已。

　　“呵呵……既是如此，那动手便是。”见年轻人对他的疑惑置若罔闻，阅历丰富的长辈也无半点怒意，双手捧起剑鞘，右手一个出力，剑身挣鞘而出，青光骤闪，花叶纷飞，山川草木镌刻在剑，花梨沉木环剑而绝。

　　两剑对垒，寒光频闪。宛如对立的两座孤峰，在雷电中呼声大作。

　　自出场来便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此刻在剑光下露出了半点笑意，只见他丢过剑鞘，足尖一点，纵身飞起数米高，衣袍卷起脚边的落叶纷纷而上，覆上剑刃既成两截。剑身所到之处，环光顿闪，气流而起。高高跃起的他如同被巨大的剑光所围，撑起一圈无形的支撑。

　　“果然好剑，”忍不住赞扬一番，长辈也摆势起身，空中剑刃飞跃迅速，如同道道寒光闪电，劈落在前。两把宝剑棋逢对手，酣战下时而沉稳时而灵动，由人之手又仿若不受人之控。

　　蓦然间，一阵电光火石，黑衣男子的宝剑直直刺向长辈之剑，静默了片刻，在闪出紫光的笼罩之下，只见长辈剑身一声轻响，击中出闪开一道裂纹，随之迅速顺着纹理蔓延开来，一时间，裂痕布满了整个剑身，而男子之剑却是纹丝未损，冷光依旧。

　　胜负已然成定局，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落地。看着战绩累累的宝剑今日落此下场，似是有些不舍，长辈望了残剑半晌，而后却也甘拜下风，“果然是一把不世出的好剑，公子赢了。”

　　场面又是一阵沉寂。难不成这名年轻男子又将凭借兵器之势再夺头筹？江湖元老们心中有数，单看剑术，黑衣公子远在长者之下，那剑之于他如同水之于鱼，失去便亡，既得就是如鱼得水。

　　在场的各位都不做声，心中是有不甘的，习尽了半生武艺，却输在一把宝剑之下，错不在己，却是无能为力。

　　黑衣男子独自站在场地中央，无人应战。静了半晌，聚贤庄主出面喊话：“敢问在座各位英雄豪杰可有何人出列应战？若是各位皆甘拜下风，那么这名公子将再夺天下第一！”

　　“喂……啊？”拥挤间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力推了苏弦的腰间一把，他一个趔趄向前迈去，立刻迈进了擂台中央。

　　场面静了那么几秒钟。

　　全场都举目向他望去，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揉了揉被撞疼的腰，苏弦被这突如其来的注目礼给震住了，随着众人既惊奇又戏谑的目光缓缓往脚下望去，一股冰凉立刻涌上全身，他迈进了应战区！正想张口解释，聚贤庄主举步过来，不由分说地举起了苏弦的右手，称赞有加地道：“这位年轻公子在人群中不动声色了多时，想必是卧虎藏龙之类的侠士！那么，就让这位公子上前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