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卿许诺 ...
-
送走了司马润，谢之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改头换面变成谢复生的他，能不能成功的消除皇帝的戒心？谢家百年门阀，虽不少入仕的，但毕竟诗书传家，这一脉是定然不能断的。谢且行一脉只有她一个女孩，到底是比不过男子有说服力的……
司马润只要活着，结局无非是幽禁在南柯殿不见光阴一世，或是被偷偷解决，可谢复生却能活在，让天下人看得见，让皇帝看得见，能够堂堂正正地活着，甚至能带领谢家走出低谷……
平遥郡公的印信和一张绘着诸葛连弩巨细的图纸被送到城北陆家戏班，由陆梅生转交给皇帝，小寒死了，汐儿死了，方氏一族和姜侯一党得到了应有的果报。不管是宫婢阿夏还是平遥郡公的一切，都了断尽了。
谢家后人的荣耀与责任她给了谢复生，铸剑山庄的职位她会在合适的时候交还给螂姬或是小宝，之后，她就是单单纯纯的谢之妍了。
铸剑山庄在京中的产业慢慢起步，很多管事她需要亲见。铸剑山庄的各处产业像蒲公英一样在大燕各地生根发芽，就像小宝说的，只有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兽王才不会被吃，被吃的没资格做兽王。被皇商夏氏打压了几次之后，谢之妍更信奉这条真理。
谢之妍很想尽早赶回北疆，她正月十五没过完就被章武的事召回，之后又忙着营救司马润的事，她离开北疆的时候还是很冷的，当下已经开始准备入夏了。
她在给越小乙裁衣裳，每天有空的时候都会做几针。浣衣局出身的谢之妍针线活儿很好，越小乙除了军中的服饰基本没有女装，以往和谢之妍出门的时候总是穿她的衣裳，谢之妍比越小乙高一些，总有些不合身。谢之妍便留了心，要给她做合身的衣裳。
早料想到回到的时候是夏天，所以这次裁制的就是夏装，此番在京中和章武都很忙，谢之妍有时候弄上瘾了，忙个小半宿，拿粉笔画了又抹，抹了又画，小心翼翼的估算越小乙的身量尺寸，仔仔细细下剪子，细细密密的针脚，层层又叠叠纹样，一针一线都要是最好的。
还差袖子未完成了。
谢之妍抚着快完工的衣服，想着，诗里的慈母对着要远行的儿子用密密的针脚寄托自己的不舍与不安，她和越小乙倒是反过来了，她谢之妍一个远游的每日抽空缝着一件新衣裳，而那征北大都督却总傻呵呵地，连走线都不整齐。
越小乙很少穿女装，又不是规行矩步的淑女，她的衣装，自然是不能太繁复的，不然连扣子的纽襻她都会找错了去。襦裙若不做得宽些，估计她会迈不开步；拖拖沓沓的大袖她定是不喜的，对襟窄袖的褙子更合适些……
她给越小乙做的所有衣服的袖口里都绣着一个乙字——越小乙常住黑骑军中，兵士们的衣服是晾晒在一起的，虽说越小乙身量小，不比那群老爷们，可万一自己的一片心意不小心被别人穿走怎么办！
这一件也不例外，左袖口细细地用银线绣了字，嵌在盛开缠绕的枝蔓上，像一根缠绵的线，绕在谢之妍心头。
好想越小乙啊……
越小乙是她见过的最至真至纯的人，如皓月昭昭，怎样都看不出是姜御丞教育出来的孩子。姜御丞阴险狡诈，恰如现在的谢之妍，她之所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同姜御丞教她的野草哲理有着直接的关系……
人确实是越往上爬越不会委屈，谢家就是因为不够强，才做了司马氏的牺牲品，而受尽先帝猜忌的淮安侯正是因为他的力量不可撼动，才让他多叱咤风云了许多年，也是因为他不够强，所以对上被埋藏多年的暗棋帝陵军时被瓮中捉鳖。
正是因为自己不够强，所以她堂堂谢家女，面对灭族之祸毫无办法，在燕皇宫做了十年宫婢，也是因为她不够强，被燕皇一派当枪使，就是因为她不够强，姜御丞才将她当野草践踏！
可野草也能疯长，等野草燎原之后便磨牙吮血，能够践踏他人……所以她杀了姜御丞，灭了泄密的方氏一族……
可是她一点也不快乐。
杀了姜御丞以后她才感觉到，原来死并不是仇恨的终结，反而让对方解脱。姜御丞挣扎了一辈子，拼杀了一生，在就离那辉煌顶点一步之遥的地方坠了下去。但他生杀予夺手掌大权那么多年，也是值了的！
她谢之妍现在是江湖第一庄的第一人，手脚不比自己曾经憎恨鄙夷的人干净多少。是了，她在燕皇宫里当个卑微的宫婢是时尚且步步惊心，更何况是人人眼红的铸剑山庄庄主之位？就像小宝说的，有时候一个人代表着背后很多人的利益，被人推着走是很被动的，所以为了好好活下去只能往前走。
但是她好累呀。
初见越小乙，她是带着探究的心思的，姜御丞的养女，能好到哪里去，没准是个蔫儿坏又口是心非的伪君子罢了。可越是相处，越觉得她纯善无暇，倒是衬着自己幽暗卑鄙了。
越小乙救过她，她也救过越小乙，又因着鲁班的兵器，和黑骑军有了些接触，所以慢慢熟起来……
还记得越小乙在自己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印下的那个吻……那时自己虽是高热，却还是有意识的，后来越小乙支支吾吾地否认，让她不要多想。那时自己多失落啊，可回头想，自己这一世注定是要在泥淖里挣扎了，杀了恁多的人、造了恁多的孽，再加上一条磨镜金兰的癖好又怎的了，但对方是征北大都督定国仁武将军，怎会对同性生出喜爱来……
谢之妍从不是死乞白赖的人，卿若无情我便休，可偏偏山回路转，又把越小乙送回了自己面前……
青龙寨外黑黢黢的山路被皎洁的月光映得不是那么地可怖，她穿着嫁衣和越小乙同乘一骑，依偎在越小乙怀中的她想，同样是红色的衣服，为什么铸剑山庄庄主那身华丽繁复的红衣，还比不过身上这件简单单薄的嫁衣穿着暖呢……
那日越小乙的面具被她揭下，现在她的盖头被越小乙掀开……
定国仁武将军，一不畏天地，二不惧鬼神，只求此生能够带领黑骑铁骑踏平柔然之后，携爱妻妍妍归隐……
爱妻，妍妍……
那一刻，她想，她读过许许多多的书，念过许许多多的诗，唱过许许多多的戏文，都比不过不善言辞的越小乙这句质朴的诺。
同是生为女子又如何，她不畏世俗，也不怕报应，可越小乙的姜御丞的养女……
越小乙的性子十分耿直，见不得阴谋诡道，可她在铸剑山庄手掌刑堂，又方才在北疆立足，很多立威恐吓的事情都要做。越小乙虽没说什么，可谢之妍看得出她是不喜的。
那时越小乙说，她们之间不是定国仁武将军与铸剑山庄庄主，只单纯是越小乙和谢之妍。
谢之妍想，越小乙不喜欢她做那些腌臜龌龊的事情，那她就辞去好了，她已经没了家人，越小乙以后就是她要相携一生的人，她愿意为了越小乙放弃一切。铸剑山庄的庄主之位她坐得并不舒服，日日算计这个提防那个，她早就厌倦了。
比起那个一呼百应的铸剑山庄庄主，她更愿意做一个日日在呼朋小筑里莳花弄草的、做好一桌子热饭菜等越小乙回家来的妍妍。
因为侯府里先有十八个姬妾，所以姜御丞叫她十九，姜御丞不管怎么开口都带着一副鄙薄蔑视的姿态，她只是对方脚下的野草，不配得他一个眼风；可在姜御丞的养女、越小乙嘴里出来的，却是真心喜爱的昵称，她是她如珠如宝的妍妍啊……
谢之妍生在春天，父亲给她的名字寓意着世上所有的美好，可后头一系列变故让她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人，昔日满载着父亲希望的「妍」早已成了「媸」，可越小乙却丝毫不看低她，反说妍妍是世上最好的人……
既然越小乙说妍妍很好，那她就会努力变成最好，可是她很怕，战场从来都是用鲜血讲道理，越小乙是征北大都督，又是个一根筋的，若是哪天……她这一世造了太多太多的孽，老天能不能念着她吃了好多好多的苦的份上，让她安安稳稳和越小乙相伴终老……
越小乙不喜欢的，她就不做了。定国仁武将军忠勇仁义，她是她的妻子，她的世界里有了一个她就足够……
摸过鬓边的小小银梳子，那是越小乙送她的，越小乙说她有时候换装不及，鬓发难理，给她在发间别了一枚小小的银梳子。谢之妍看那梳子并不是特别精巧珍贵的，重在越小乙的心意，高兴她是惦记着她的。
越小乙军饷有限，又时常施舍孤老，手头本来就不宽绰。谢之妍想，越小乙有一便给自己的一，胜过他人手头有一千一万，给自己的十。
梳子做成一只凤凰的式样，尾羽延伸出来的是梳齿，谢之妍摩挲着那只胖胖的凤凰，心里暖暖的。
冤家，我要回来了呢。
很想你了。真的，很想很想。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卿许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