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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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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轮流转,就在萧渊答应了之后,他也得给四位老师行拜师礼。
萧琊:“诸卿才高德劭,当得你一拜。”
好吧,无论什么年代尊师重道都是需要表扬的。
萧渊也不含糊,俐索的转身,向面色沉着、不闪不避的四人缓缓下拜。
正初初弯下腰身,他就听到萧琊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寡人欲以娇儿相托……太子稚弱,望诸卿尽心辅之。”
声线略沙哑,语气极理所当然,就仿佛这不是恳求而是命令。
这类似托孤的不祥之语让萧渊心尖一跳,接着他便听到了越熙的回答:“老臣万死不辞。”
这话说的……活像教他是件多么艰苦的差事似的。
心里泛着嘀咕,起身之际,萧渊不自觉朝其余三人看了一眼。
清一色的肃穆神情,尤以刘青峦为甚。
沉默片刻,三人才陆续开口:“陛下有命,莫敢不从。”
“……谨遵圣命。”
“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这三句先后的答复分别属于容展图、曹岳然和刘青峦。
萧渊敏锐地留意到了其中隐晦的差别,不及细想,王淑便一把握住他的手,温声笑言:“你姑姑她们今日一早就进宫了,说是想见见阿迟呢。”
她的手柔软而又温暖,如同烂漫春光,一下子拂走了萧渊心头的莫名寒意。
他眨眨眼,请示般的看向萧琊。
“去吧。”
萧琊那双黑极了的眸子沉得发暗,眸光如流水般轻轻淌过王淑的面庞,转而对萧渊应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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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萧萧,卷起枯枝败叶,留在原地的百姓渐渐散去了,而萧琊偏偏仿若不觉,一径默立不语,眼观鼻鼻观心的诸位大臣也只得陪着圣上挨冻。
善于计时的郑巧双手拢于袖中,微微哆嗦,悄声回答四周问询的臣僚:“一个半时辰。”
自祭天结束又过了一个半时辰,而这段时间里,陛下除了最开始过问了一些政事,接下来就一直在独自沉思。
那样子就仿佛是面对着一块璞玉,绞尽脑汁只为雕琢出完美艺术品的玉雕巨匠,或是面临着一张纯白的宣纸,苦思冥想只待构思出奇图便一挥而就的丹青大家。
终于,萧琊凝重的神情一收,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回宫。”
负责皇帝车马的宋远遥应言出列,垂头躬身,虔敬地领着萧琊上到一旁的高地。
那里摆着一架豪华的马车,若干护卫正动也不动的守在两侧。
萧琊一摆手,拒绝了宋远遥的搀扶,攀着车厢前的横木登上去。
朱红的绒布重重放下,隔绝了所有窥伺的视线。
“恭送陛下。”
不论是紫袍、青袍或是蓝袍都松了口气,齐齐呼了一声。
大昭以玄、黑、紫为贵,三品及以上着紫,四至五品着青,六至七品着蓝,而平民则一律穿着除了玄黑紫以外的混色和花色。
祭台四面都有敞阔的石铺道路,通往京城的那一条更是修整得格外平坦。
马车姗姗启程,不一会儿,咯吱咯吱地行远了。
……
眼见马车的身影渐渐消失,刘青峦眉心一动,锐利如鹰的目光微凝。
若是他没有看错,有那么一霎,陛下的面部起了一阵痉挛……那是痛极了的表情?
忽听身侧传来一声轻笑:“莫不是方才把话放的太满,后悔了?”
这声音轻柔动听,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之意。
刘青峦侧头,冷漠地看着他。“明大人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明歆杨眼神寒凉,姣好若女子的面容微微扭曲。
安排给太子的四位老师各有偏私。
刘青峦偏爱兵家,越熙倾向农家,容展图偏颇于道家,至于曹岳然,完全就是一个儒门弟子。
对他们这些百家弟子来说,不着痕迹地向未来帝王灌输自家的思想,这本身就是一场绝美的诱惑……就像是仅余一片轻纱罩身的美人,脉脉含情而望,而他们的本能就是倾其所有的取悦她,让她眼里心里只装的下一个身影……
不同于陛下的强硬,这位太子殿下瞧着就不像是个主见深的,若是哪家哄住了他,何愁不能恢复古时荣光?
今不比古。
自大灾变之后,举手间天翻地覆的大能或隐匿不出,或如流星般陨落,以致远古之时的繁华盛景竟成了人们口耳相传的传说。现存于世的唯有时人所称的伪巫、伪蛊、伪圣,即小巫、蛊奴与贤人。
大巫泯灭,蛊王匿迹,诸子百家传承几近断绝。
如今的百家传人们早已没了祖师的通天本领,唯有勉强能装神弄鬼的三两分伎俩罢了。
——在朝堂占据了半壁天的法家竟然无一人得以接近太子,陛下什么时候对他们已有了这么深的成见?
作为法家传人的明歆杨心里不安,面上却不甘示弱:“身为太子殿下唯一的贴身护卫,不知令弟有何感想?”
谁都知道,刘青峰明为护卫,实际上却是萧琊用来挟制刘青峦的人质。
刘青峦眉峰一扬,慢吞吞地“啧”了一声:“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张脸。”
他是真的很遗憾,如此标致的美人,却是一个酷吏样的角色。
法家本就崇酷刑,明歆杨却是把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都到了以刑为乐的地步了。
但凡重犯,没有不被他施以酷刑的。就是昔日同僚身陷囹圄之时,也逃不掉他一顿盛情款待。
想到此处,刘青峦也没什么兴致了,略扶了扶头冠,转身就走。
明歆杨眯眼冷笑,背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若有朝一日你这条蛟龙失了水,他定会凑齐十八样酷刑招待的你呜呼哀哉!
他平生最恨旁人赞他的相貌,要不是忌惮着刘青峦的武力,他一早就冲上去了。
明歆杨正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咬牙,空中冷不丁飘来一句类似提醒的话语:“听闻近来明大人和长陵侯世子多有亲近。”
又关那个蠢货什么事?
秀眉微蹙,他烦躁地来回踱步,怀疑刘青峦的这番话是否出自好心。
步伐越来越慢,直至整个人如同木雕似的僵硬。
额角的冷汗迸沁着涔涔而下,些微的刺痛让他忍不住闭眼,天地霎时昏暗一片。
明明还未到冬天,明歆杨却如坠冰窟,感受到了狂风四灌、寒冰卧雪的冷意。
陛下……是想让他们做彻彻底底的孤臣!
酷吏本就是帝王养的恶犬,身家性命、荣辱祸福皆寄于主人一念之间。
没有萧琊的扶持和纵容,法家万不会在短短三月间如此猖獗。而对于他们来说,安享尊荣的唯一代价便是绝对的忠诚,即举朝皆敌、无人可亲。
明歆杨苦涩一笑,喃喃:“陛下竟连此等蠢材也不放心么?”
长陵侯的忠诚毋庸置疑,纵然世子有野心,也翻不开浪花,何况这个世子既愚蠢又狂妄呢。
而他接近这个世子也不过是受人所托,为结个善缘罢了。
身为狗憎人嫌的酷吏,明歆杨自然是考虑过失宠后的日子。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陛下是一条后路都不给他们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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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侯府。
亭台楼榭,满湖秋水盈盈,如镜般倒映着明净的天空。
艳阳高照,映的长陵侯秦邦铁青的面色更加瘆人,他缓缓道:“你再说一遍?”
秦琛毫不在意,昂首慷慨陈词:“父王可觉得不公?昔日的同泽……”
秦邦胡须一抖,疲惫地摆了摆手,立刻就有人上前捂住世子的嘴,将他以囚犯的姿态死死压在地上。
双臂被扭,膝头触地,秦琛不解地瞪圆眼睛,如同小鹿一样迷茫的看着他爹。
姿容俊秀,尤其是一双灵动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聪敏机变的年轻人……奈何绣花枕头一包草!
悲伤的目光自儿子面上收回,秦邦比秦琛还要百思不得其解:谁见了都说好的一个儿子,怎么会是这么蠢的东西呢?
菊花开得正好,满庭金黄,暗香浅浅浮动。
庭院中的婢女和小厮们早在秦琛开口时就瑟瑟发抖地跪下,甚至有低低的呜咽接连响起。
秦邦本有些不忍,但一想到秦琛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的狂言,霎时心就灰了。
“拖下去,杖毙。”
他偏过头,无视秦琛拼命挣扎的动静,若有似无的香味直往肺里钻,突然让他想吐。
管家秦飞云在他身后悄声问:“侯爷,这些人怎么处理?”
秦邦摇摇头,叹气。“随他们去吧,这事儿掩不住。”
秦飞云朝庭院中做个手势,见状,小厮和侍女们心有余悸地起身退下,看样子要不是因规矩所限,他们都想夺门而逃了。
“备官服,我要入宫向陛下请罪。”说着,秦邦目光乍然一冷,“大小姐在府里住的日子也不短了,送她回夫家。”
秦絮是秦邦的嫡长女,也是他原配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因为对嫡妻的死心有愧疚,秦邦一直对她极为宠爱包容。
虽然秦邦也明白,秦絮对他有怨,但他没想过她会怨到了这个地步,竟是不惜拖整个侯府下水……
见秦邦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秦飞云忙上前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