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出岫本无心》天地远行客

3、chapter 2

　　“来体育馆正门。”仿若大提琴般低沉的男音，不可抗拒的语气，然后传来挂断的忙音。她静静地望着手机上的陌生来电，入夜了的秋天，带着斑驳的凉意。
　　停了停脚步，终究是转身折回去，虽是将近十点，由于考试月的原因，路上的学生比以往还稍稍多了些。平时这时候的她应该已经在寝室，由于即将到来的圣诞晚会，院里采取抽签的方式决定每个班表演的节目，而她们班内由于报名人数远不及要求，班委一怒之下将小品剧改成了大合唱，于是便有了这几晚的排练。
　　等她走到时，体育馆已经开始熄灯，只剩馆前的两盏路灯还隐隐约约亮着，照顾着过往三三两两的情侣。她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表，22：23。她按了回拨，将手机放在耳边，路灯下的人影有些不明晰，却还是能看到他接通了手机，明明还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却还是感觉到了前方淡淡的注视，“过来。”清晰的吐字。
　　路灯温柔的光将他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暗影，遮住了眼底深深浅浅的神色，直到女孩的白色的长靴出现在视线内，他才抬眸，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星光都凝聚在了他的眼底，不璀璨，不温柔，不远不近，就那么清清淡淡地存在着。
　　“有事吗，社长？”女孩眸里一如往常的温和，不动声色地划开了两人之间的界限。
　　“晨渊，早晨的晨，渊源的渊。”灯光底下的两人，一个温和如莲，一个漠然如峰。女孩微微颔首，像是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话中意，重复出声，“有事吗？”
　　“陪我走走。”神情淡淡，语气淡淡。
　　“有些晚了。”提醒之下是婉拒。
　　“要我送你回去么。”
　　“不劳烦了。”
　　“好。”
　　仿佛走了如此多的路，仅仅为见一面便再无其他，不挽留亦不强求。他早就听说过她的名字，虽行事一直低调，也甚少参加活动，若不是因为要修够学分，她的名字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在任何社团的名单内，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被校园的BBS上评为最想娶回家的女生。前些天他问身边的朋友为什么。朋友倒是一脸认真说，也许是因为她温柔，听说几乎不拒绝别人的要求，而且贤惠，如果要深究的话，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像何恬语一样过于女神吧，没有家世，没有背景，也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但是很好看，正好符合了大众情人的要求。语罢，朋友像是一脸的见鬼的表情，问他，你不是看上了云家姑娘吧？何女神才是你的真爱啊。
　　他没有接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是学生会主席，也是本次圣诞晚会的主办方，因为元旦进入考试周，而春节已经在寒假，所以圣诞晚会也是历年学校最隆重的晚会，每一届的形式几乎都不一样，唯一不变的是节目过后的舞会，这也是历来的传统，同校区内各个不同院系的联谊舞会。那天他浏览节目单的时候，无意看到了她的名字，虽是大合唱，人员安排上却第一个挂了她的名字，稍一思索便明白，大合唱本就是所有节目里最不讨喜的，节目本身不出彩，自是要在人员上动动手脚。他去看了彩排，本以为会在第一二排看到她，却意外地看到她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虽是一脸认真地拿着谱子开口，他却明显能感觉到她似乎在对口型，他微微挑眉，眼里不禁染了一丝笑意。
　　女孩转身的一瞬间，他淡淡出声，“你爱林立吗？”
　　波澜不惊，仿佛早知有此一问，“爱。”
　　“……”女孩继续往前走去，深夜里的月光如水。

　　几乎是第二天，校园BBS上就爆出了一组照片，虽然不是正面，却还是立刻能看出照片上的两人，一个是林立，一个是和云初同系的学妹，长相清纯秀气，两人牵着手走在校园的石子路上。说到校园的石子路，可以说学校是花重金打造了这条路，从图书馆门口一直通向寝室楼，两旁是高大的枫树，一到秋天便是满地的金黄，学校也不雇人扫就这么留着，走过去脚下留下的都是沙沙的树叶声，偏偏又让人觉得这样的宁静自然，被BBS上评为十大情侣区之一。既然是十大情侣区之一，其实也暗暗表明了A校的占地面积。
　　照片上的男生眉目清秀，气质干净，侧着头凝视着女孩，即使像素再不济，那一种暧昧的气氛也抹不去，一下子BBS上的回帖爆上了四位数。校区虽大，却鲜少有人不知道林立与云初的关系，一是由于两人的外貌，二是林立连着四届拿到了国奖，这在学风还算不错的A大，早就引起了轰动。下面的回帖多是质疑两人的关系，还有对林立的指责，也有一直是林立的铁杆粉来指出云初是个花瓶，配不上林立。
　　当事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这时候BBS上已经出现了三大主角的详细信息，照片女主角叫做袁媛，是法系有名的才女，帖子的名字叫做，外貌与内涵之争，你怎么选？一番细解下来，林立和袁媛似乎更加门当户对，无论是外貌、气质、还是才艺。一个是电子系的学霸，一个是法系的才女，林立家境不是太好，学费也多从奖学金支出，而袁媛家的家境却算不错，父母经营着还算大的公司，外貌上两人虽然不是特别出众，但是都是属于学生型的清秀，且耐看，身上的气质也颇为干净，像极了校园MV上出现的情侣。相较之下，云初似乎只有在外貌和气质上出彩，一向不参加活动的她没有任何的奖项也没有特长，家境一般，连联系方式都没有透露。帖子底下的留言一下子从云初派倒向了袁媛派，这也并不是由于底下的看众被楼主说服，而是因为袁媛平日里的交际圈一向很广，出了事，自然支持她的人也多。
　　云初还在泡牛奶，一脸专心地拿着勺子搅拌，安安静静，直到手机在桌上震动，接起来是低沉的嗓音，“不是我。”
　　她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他那样漠然的神情，“我知道。”
　　接下来等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屏幕上印着两个字，“林立”，电话里传来模糊的声音，除了他的，还有一个女生的声音，他说，“出来谈谈吧。”她说“好。”
　　等到了楼下的咖啡厅时却发现，她要谈的对象并不是林立，而是林立和袁媛。两个人坐在咖啡厅的一角，花瓶里插着半开的百合，还有少许的淡香。她是喜欢淡香的，记得她以前总会在床旁点着熏香，有一段时间是柑橘，后来是薰衣草，再后来是薄荷。角落的位置也是她的偏爱，最好的视角，也是最不易被打扰的位置。这个咖啡厅也许是整个学校里消费最高的一家店，店里不提供任何的甜点其他，只有咖啡，老式的CD机放着悠扬的古典乐，光是音乐的价格也许便拒绝了不少人。
　　她随意披了件外套，便直接从寝室楼下来。袁媛一身深蓝色的风衣，米色的丝巾，黑色的高筒袜和疏散有致的学生发髻，而林立则是如往常般的休闲外套，两人靠着坐着，留下了对面的两个空位给她。她礼貌地打过招呼便坐下，直到店里的年迈的老人从远处走来，微微弯腰，问需要点些什么。
　　“来一杯拿铁和一杯卡布奇诺，你想喝什么？”袁媛抬头仿佛这时才看到对面女孩的存在，明明是普通的询问，却硬生生地带了些嘲弄，一脸精致的妆容倒是比拍照那天漂亮了不少，尤其是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云初不禁得笑了笑，“来一杯蓝山吧。”温软的语气一如初时。
　　老人微微颔首，“一杯拿铁和一杯卡布奇诺...还有一杯...稍后就来。” 老人前脚刚走，林立便忍不住发话了，“这件事跟小媛没有关系，是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云初淡淡地打量着眼前清秀的男孩，岁月仍旧没有抹去他眉宇间的青涩，只是这青涩，也未免肮脏了些。“跟她说这些干什么，是她配不上你。”前人的话音刚落，一个尖锐的女声便径直插入。林立眼里似乎还有一些慌乱，似乎是为了阻止袁媛接下来的话，赶忙便接了下来，“小媛，让我们好好谈谈好吗？”袁媛似乎有些生气，但是出于对方的温言软语也不好发作便就此作罢，眼神里还是流露出彻彻底底的鄙视。
　　一旁的云初倒是还有些乐在其中，在心里默默地猜测接下来的台词。“云初，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妈一直催我找个人，我没办法就找了你，相处了这么久，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本来打算一毕业就和你结婚，但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们不合适，爱情这种东西是需要双方有感觉的，对不起。”他顿了顿，“直到我遇见了小媛，我才知道一见钟情的感觉，我不能再骗自己。我希望你不要怪我，也不要因此迁怒小媛。我还是想和你说...”“您的咖啡。”袁媛看着突然打断林立说话的店员，心里本来的些许感动与优越感也瞬间转成了愤怒。一个如此高消费的店里竟然还有这样不懂场合的服务生，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弯腰放咖啡的老人，“找一下你们店长好吗？”
　　若是在平时也许她的大小姐脾气并没有这么明显，只是对面的人，是云初。老人稳妥地将最后一个杯子放在云初的面前，礼貌地笑了笑，说，“店长外出不在。”袁媛好不容易压下了怒气，在低头的一瞬间看到云初杯子里的纯白色液体上面还泛着奶沫，“你们的蓝山就长这样？”
　　老人微微颔首，“这是店规。”没想到第一次来这个店遇见的却是这般的待遇，甚至让她有些难堪，平日里的娇惯第一次受了冷落。
　　“结账！”袁媛恼怒地推开了桌上还未碰过的咖啡，咖啡杯在离开桌面的那一瞬，有一只纤细的手接住了杯身，滚烫的咖啡却溅了一手，甚至连白色的衣服上都沾上了咖啡渍。白皙的手背上立刻烫红了一大片，“嘶”云初不禁抽了一口气。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还拿着结账单的老人，慌忙接过杯子，从桌上抽出纸巾递上前，“小姐没事吧。”“没事没事。”她接过纸巾擦起来，袁媛在那一刻转过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林立的一脸焦急和悬在半空的手，她冷哼了一声便提上包准备离开。“同学，你的账单。”年迈的声音里多了丝威严，“刷卡还是现金？”当她看到手中白纸上写着四位数时，立即涨红了脸，“你们店这不是坑人吗？”“这是本店一直以来的价格，如果没有这种消费水平，请您以后不要来敝店。”她恨恨地抽出包中的卡，咬牙切齿地对着云初说，“怪不得你要接那个杯子，人穷有时候还真是优势。”“小媛，不要说了。”一旁的林立终于出声。
　　暖黄的灯光下还放着巴赫的协奏曲，优雅安详的音乐下却是一片狼狈。一句尖锐的话同时骂了两个人。她淡淡地抬头，这样的爱情，你要吗。袁媛跑了出去，林立追了出去，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看着外面两人的纠缠的背影。
　　直到手机的震动声响起，她按下接通键，里面传来林立的声音。“对不起，今天真的对不起，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没有办法。现在的社会太实际了，我是一个男人，我也有自己的抱负，我要养家。”顿了顿，“我们分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