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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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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用“走”一字不大准确,贺兰景未作出反应,皇后已经绕过桌案,飞扑到自己怀里,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被惊着的不仅是皇帝,殿中立着的王衡与蒋少陵二人见此情景,心里也是打了个突,不是说皇后娘娘受了重伤,还在养伤当中么?
作为天子近臣,他们怎么可能对皇上的后宫生活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呢?即便明面儿上不说,私底下也都是默默关心着的。帝后关系算不得十分亲密这事儿,他们自然有所耳闻,可谁来解释一番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公然在御书房搂搂抱抱,皇上还没把皇后叉出去,这不是算不得亲密,是十分亲密罢?王衡犹记得皇上下过不允许后妃靠近御书房的旨意呢,原来这旨意是皇后例外的是吗?
蒋少陵这二愣子还揉了揉眼睛,张大嘴一脸的不可置信,脑子里闪过的全是“皇上居然没有把皇后娘娘推开,反倒一脸温柔跟哄小孩儿似的轻拍皇后娘娘的后背这一定是梦”的念头,这一幕对于蒋少陵来说不可谓冲击力不大。
阿盈方才进入御书房时直接越过了王衡两人,对王衡二人来说,皇后能够无视他们,但他们二人却不能对皇后无礼,最先反应过来的王衡拉着蒋少陵赶紧给皇后行礼请安。
阿盈本是不打算理会王衡他们的,可王衡二人这一请安,阿盈即便眼眶红红的却还是端起皇后的架子,对王衡二人道,“二位大人免礼。”
如此表现,可见含霈最近为自家主子恶补各种常识还是很有成效的,只说了这一句,阿盈便不再开口,继续窝在皇上的怀里。
缓过神后,贺兰景认为很有必要就皇后不经通传擅闯御书房一事跟皇后好好谈谈,只是再看皇后如今眼眶微红,贝齿轻咬下唇,神情惊惶不定,贺兰景暂且将到了唇边的话咽回去,况有臣子在,也不是问话的好时机,贺兰景挥手让王、蒋二人退出殿去。
等王衡二人出去,殿门重新关上时,贺兰景才开口,“皇后何事如此匆忙,竟不经通传擅入御书房,规矩何在?”
贺兰景口气算不上好,但也绝非训斥,阿盈原本噙在眼眶里的泪此时如同开了闸一般往外流,反倒让贺兰景心中一顿,怎么又哭?
要说同居一室这么长时日,贺兰景最怕的,就是皇后哭,她一哭,不是那种大吵大闹呼天抢地的哭法,而是就默默坐在一旁垂泪,个把时辰都不会停的那种,只把贺兰景哭得心里起毛为止。
眼见皇后一下子哭成泪人,贺兰景倒怀念起失忆前的皇后,虽是怯弱胆小了些,但还是秉持了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动则哭鼻子这事儿是绝不会发生的,更别提这般大胆的直扑自己怀里,如今皇后这样,委实是小女儿家心性了些。
心思已经转了千百个来回,皇上轻拍阿盈肩膀的手却是没有停下来,阿盈情绪也不似方才平静,这眼泪一时半会儿间是停不下来了,贺兰景便引了阿盈到御书房侧殿。
瞧着皇后明显的情绪不稳,冯大路极有眼色去泡了杯安神茶呈上来,得了皇上一个表示满意的颔首。
用了安神茶后,皇后情绪渐稳,御书房伺候的宫女们也进来服侍阿盈净了面,重新梳妆一番,只是那白皙秀丽的脸上,一双红肿着的兔子眼十分醒目,又惹人怜爱。
在阿盈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皇上得知了今儿个在龙乾宫所发生的事。原是方才皇后午睡之时,又听到了叫她“母后”的声音,甚至比那晚在凤栖宫更为清晰,虽是青天白日的不见其踪影,但那声音可怜兮兮的,皇后听着那一声声“母后、母后”的,也不知为何像是有把钝刀子剜心一般难受。
这又惊又怕又难受的,阿盈也顾不得出门会碰上什么,叫含霈备了步撵,赶紧往御书房寻皇上来了。毕竟在阿盈的认知里,什么鬼鬼怪怪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都是不敢近自己这位皇帝夫君的身的。再想到皇上经常冷着一张脸,平日不言苟笑的,震慑鬼祟的作用简直不要太好,阿盈觉得呆在皇上身边更有安全感。
皇上听了阿盈的叙述,想的却不是该怎么安慰自己的皇后,而是脑海里浮现了皇后乘着轿撵,紧闭双眼,两手紧揪着步撵扶手,一路强撑着到御书房来的画面,惨兮兮但似乎又有些好笑的模样,一时间脸上便有些绷不住,浮现了些许笑意,只是着笑意没有维持多久,皇上面上又换回了凝重的神色。
毕竟上回在碧摘园见了那不干净的东西后,之后贺兰景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又哄着皇后出了几次龙乾宫,而皇后也如自己所料一般,回回都看到了旁人看不到的东西,贺兰景已然是进一步相信了皇后开了阴阳眼的事实。
贺兰景先前一贯是不大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如今已经隐约偏向于相信皇后,贺兰景便打算采取行动双管齐下,皇后的妄想症药不能停,但也该请些这方面的高人入宫才是。
虽圆通与慧通两位大师不在,想来大晋境内应当还有不少奇人异士,能请进宫作法驱鬼亦或是想法子封了皇后的阴阳眼是最好不过。皇后如今已经被折磨得有些身心憔悴,再这样下去,身子怕是要坏了。
且能见鬼祟这等事情发生在皇室,对于朝臣和百姓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即便贺兰景自己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贺兰景将王衡与蒋少陵二人单独留下,原本便有让他们私下去探听寻访这些人士进宫作法的意思,无奈还来不及说,皇后便出现了。
而今听皇后提起那称呼她为“母后”的小鬼又出现,贺兰景更是眉头紧蹙,毕竟那小鬼先前只在皇后受伤苏醒当晚出现,而后再没听皇后提起过,如今再度出现,且还是大白天就敢出现,是不是说明这小鬼较为厉害呢?
不是说鬼怪白日是不敢出现的么?
一时间没有好法子,贺兰景决定先陪皇后回龙乾宫一探究竟,若是那小鬼从凤栖宫跟来了龙乾宫,对于皇后来说岂不是连龙乾宫也住不得了么?还是再确定确定为好。
阿盈听皇上这么一说,虽还有些后怕,但想着移动护身符就在身边,也就应下了。
只是出了御书房殿门,近身伺候的含霈一行人已经通通跪倒在殿前,其中还包括方才守在御书房门外的侍卫。
阿盈疑惑的侧头看了一眼皇上,并不知道他们为何全都跪在台阶下,贺兰景也不欲解释,只是抬眼示意了一下冯大路。
冯大路便唤人上前将殿前跪着的人全拿下,言语间一顿板子是免不了了,阿盈再不明情况也知道这事儿隐约是因她而起的了,不管如何,阿盈还是先与皇上求情。
“皇上饶了他们罢,我......我知错了。”
眼见皇后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眼含请求之色看着自己,贺兰景知道即便皇后不明白是他们是为何受罚,但她是真的不希望这些宫人侍卫挨板子的。
然贺兰景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论何种原因,后宫妃嫔不得擅入御书房,虽是皇后可以有些特权,但这不经通传擅入御书房一事,若传了出去,后宫之人若有效仿,岂不坏了规矩?
此事说起来可大可小,但朝中如今并不太平,若被有心人知晓此事,拿它做文章也不是不可能,与其如此,不若自己先行处置了,也省得皇后落人口舌。
其实贺兰景不见得是真的要处罚含霈几个,但面上的规矩还是要算的。
在贺兰景看来,皇后如今的情况,除了含霈她们,谁都不适合近身伺候皇后。且皇后身边也就这几个得力人儿,皇后才熟悉她们几个,要是赏了几板子下去还不得躺个三五日的,到时还得费心再寻伺候皇后之人。
虽出发点是为了皇后好,可贺兰景的话半点没有留情,训话似是为了叫什么人听见一般,声音更是气势十足,“知错有何用?御书房乃重地,随便闯入成何体统?朕早就明令禁止御书房不容后妃擅自靠近,更别提不经通传擅闯了,皇后如今这般行事,规矩还要不要了?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理应为后宫众妃嫔作好表率,可知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
接连的责问让阿盈无力招架,眼眶里的热泪又溢出来。
贺兰景心里一顿,却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反倒进一步责问道,“皇后如今开了先例,朕若是不罚,宫里人人如此,岂不是乱了套了?”
贺兰景先前并未与阿盈提到这事儿,而此时听了皇上的话,阿盈是真的被唬住了,整个人的感觉如同方才还沉浸在在春日暖阳里,片刻间便又陷入冰窖一般,冻的阿盈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她先前只想着跟在皇上身边就不用这么害怕了,并没有考虑背后竟还牵扯这么多事儿,而含霈几个,为安主子的心,即便是知晓规矩也并不愿去劝阻。
想到从自己苏醒以来,闹出的笑话不少,也做了不少不合规矩的傻事,但皇上始终是温和包容,并不与自己多计较的,甚至这些日子对自己几乎是百依百顺,在阿盈心中,贺兰景一直就是温柔体贴,清风和煦的,这也是她为何想都不想就擅自闯入御书房的缘故。
可阿盈这才想起,皇上不仅是自己的丈夫,也是整个大晋的说一不二、至高无上的帝王,何况皇上还明令禁止过不论任何原因,皆不允许后宫妃嫔擅入御书房,即便是自己失忆不记得了,可这不是借口。
阿盈眼底的光渐渐地黯淡下来,贺兰景却没有发现,只是看向含霈一行人,“身为奴才,理当劝谏主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味纵容主子,你们有错没错?”
含霈几个当然不敢含糊,直把头贴在殿前的青石板上,“奴婢未尽到职责,不敢推诿,奴婢们领罚。”
含霈并非真不知这一规矩,只是更心疼自家姑娘,对于含霈几个来说,没有什么能够比自家姑娘更重要的了,旁人看顾含盈是大晋的皇后,是一国之母,然而对她们来说,顾含盈是她们忠心的主子,是她们柔弱却良善的姑娘,只要能够让皇后娘娘安下心来,挨一顿打又算得了什么呢。
眼见含霈她们就要挨板子了,阿盈稳稳心神忙拦在贺兰景面前为宫人们求情,脱口而出,“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好了,臣妾是主,含霈她们是仆,臣妾若强行要来,她们又怎么拦得住呢?况臣妾是大晋的皇后,身上又戴着皇上的龙佩,见龙佩如见皇上,要进御书房,侍卫谁又敢拦臣妾?”
说着又在贺兰景意味不明的目光中顿了一下,继续道,“说来说去,都是臣妾的错,要罚便罚臣妾好了,宫人们毕竟是被臣妾牵连,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阿盈说完,竟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这番表现却叫贺兰景刮目相看,放在以前,皇后哪里敢为宫人顶撞自己?如今情急之下说话难得还是有条有理的,倒让贺兰景心生了皇后失忆似乎也不是太坏的念头。
却未注意皇后对着自己自称已经由“我”变成了“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