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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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王妃郑淼知道此事涉及宫内私密，自己不适合在旁，恰巧此时一同入宫的逸王贺兰旬前来永宁宫给太后请安，顺道接逸王妃一道出宫。
是以阿盈也就见到了这位逸王，大晋京都内爱妻痴情的名声如雷贯耳的王爷。
贺兰旬刚刚从御书房过来，身着一袭绣有麒麟、白泽的朝服，先给太后请安，又与阿盈见礼。
这时阿盈才近距离打量了这位鼎鼎有名的逸王，说来逸王的容貌与皇上并不相像，唯独相似的便是那双微挑的凤眸，却也是形似而神不似，皇上的眸子一贯清冷深不可测，而逸王却是神情柔和，言行举止温文尔雅，叫人如沐春风。
皇室出身之人，气质自然是上佳的，面色如玉仪表堂堂，只是身形却是显得有些单薄，再看他侧头与逸王妃说话的神情，凤眸更是轻柔得荡起涟漪。
虽是兄弟，但逸王与皇上气质完全不同，若说皇上是块寒冰的话，那么逸王就相当于暖玉了。
阿软却老老实实呆在太后身边，对这位逸王——他的皇叔，显然没什么反应。
与皇上不同，贺兰旬一直养在他的母妃徐太妃身边，直至贺兰旬出宫建府，成亲娶妃，而徐太妃却未能等到逸王接她出宫荣养的那天，逸王成婚后不久便一直缠绵病榻，熬了两年便去了。
是以逸王与太后感情并不深，但逸王名义上仍是她的儿子，且向来处处周到，恭谨有加，太后自不会给他脸色看，两厢相处融洽。
逸王夫妇闲话两句便起身告退而去，二人站在一处，当真是一对璧人，再说跨出门槛时，逸王还伸手扶了逸王妃一把，而后便仔细护着逸王妃一路往外走，细节处可见逸王的细致体贴。
瞧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阿盈心下感叹，也怪道含霈说京都内的闺阁女子们都称“嫁人当如逸王爷。”
偏殿内，一唇色惨白，面无血色的宫女跪在地上，宫人们已经给她上了伤药，方才染了血的衣衫也换去，然时刻从身下传来的疼痛感叫她难以忍受，额上的汗珠如雨，若不是靠着意念支撑，只怕她早就昏过去了。
不多时，阿盈扶着太后移步偏殿，太后静养这些时日，难得有些精神头，阿盈本不欲太后一同前来，但太后还是坚持，如今明面儿上还是太后管理宫务，不好不在场。
入了侧殿，太后冷眼扫了这宫女一眼，此宫女偏挑了皇后与逸王妃前来请安的时候，公然跪倒永宁宫门前，不论所为何事，但显然是存了将事情闹大的心思，一下子将她与皇后都算计进来，能耐不小。
既是被算计了，太后也就来看看，这宫女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阿盈却未想这么多，与太后分坐在长榻两侧，太后身边另一得脸的周嬷嬷开口道，“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都到了，你所求何事还不速速道来。”
跪在地上的宫女颤巍巍的俯下身，将头贴在地上，“奴婢勺儿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奴婢乃畔春居的大宫女......”
勺儿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听着总觉着下一刻她便能昏过去。
周嬷嬷虽不喜她这份算计太后的心思，但在宫内呆了几十年，周嬷嬷见得多了为钱权而卖弄小聪明出卖主子的宫人，勺儿这份忠心为主的义气，甚至咬牙熬过了那二十大板，这番举动还是叫周嬷嬷高看了她一眼，便假意斥道，“捡了重要的说。”
勺儿闻言一瑟缩，强撑着将自己主子陈嫔如何被内务府欺压、克扣份例之事全然道出，如今陈嫔已经病得起不来身子，本该好好养身子，可内务府仍是每日克扣陈嫔份例，今日还将前去取份例的小卓子打伤，更是派了几个小太监到畔春居外头指桑骂槐的，声音之大便是关上门窗都能挺清楚，这是要把陈嫔生生给逼死。
勺儿说完，太后便让她抬起头来，方才勺儿额头所贴的地面，已经摊开一小团水渍，抬起头来直面太后时，勺儿亦是不卑不亢，只是身上才换上的夏衫快被汗水浸湿了。
“既是如此，为何到现在才来报？”太后肃声问道，面上仍带审视之意。
阿盈亦是第一回看到太后如此严肃的神情，以往见着太后，哪一回不是和蔼可亲，对自己柔声软语的。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早想向您与皇后娘娘禀告，然陈嫔主子不允，如今内务府这般动作已经不给主子活路，奴婢也就豁出去了。”
勺儿应答有条有理，既是刁奴欺主，此事便不可小视，太后随即命永宁宫的管事太监去畔春居查看情况是否属实，再做处置。
跪在殿中的勺儿已然虚弱无力，直不起身了，周嬷嬷便叫人将她带下去，以免一会儿勺儿突然昏厥在两位主子面前，叫主子受惊。
太后此时侧头看向阿盈，笑问道，“皇后以为，此事若属实，该当如何？”目光柔和充满慈爱，全然不复方才肃容满面。
阿盈精神一震，原来太后是想借着此事亲自教导自己，思索一阵后，方才答道，“若真属实，臣妾以为，分管嫔妃份例发放的管事太监应当重责，而在陈嫔居所处碎嘴的小太监也要抓起来，将这几人当着内务府众人的面行刑，杀鸡儆猴，敲打一番。”
太后颔首一笑，道，“皇后再想想，内务府一管事的太监为何有胆子敢克扣嫔妃的份例？单只克扣陈嫔一人，还是说其他低位分的嫔妃也被克扣？杀鸡儆猴是好的，但须得知道背后，是谁越过了皇后你，给这帮刁奴撑腰。”
太后说得详细，阿盈点头表示受教了，自己只想到解决的法子，却未深究此事的根本，如此杀鸡儆猴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说不得日后一忽略陈嫔之事，内务府又故态复萌。
而太后亦是对阿盈的表现很满意，以往出了什么事情，皇后只管叫身边的宫女或是掌管内务府的大管事张德子拿主意，自己全然不管，如今想得到杀鸡儆猴的法子，已然叫太后欣慰许多。
不多时，永宁宫的管事太监前来禀告，勺儿所言之事的确属实，陈嫔缠绵病榻，小卓子亦是鼻青脸肿，瘸着腿在旁伺候。且炎炎夏日，畔春居竟无一冰盆子，居内所摆放的盆栽花木也显出凋败之像，长久未有人更换打理，可见畔春居被内务府疏忽已久。
阿盈闻言蹙眉，而太后亦是点头，却不着急下命令，只问阿盈，“皇后想到什么？”
经了上回昭贵妃一事，阿盈不敢滥用自己的同情心，只听描述也知道陈嫔如今境况惨淡，但陈嫔毕竟是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即便是不得宠爱，自己也该硬气些，如今叫内务府的刁奴欺压亦是落了皇上的脸面。
组织好语言，阿盈才回道，“臣妾想着，陈嫔此番境况，虽是内务府刁奴欺主在先，但陈嫔亦是不争气，若她硬气些，早些前来与您或者皇上禀告此事，或大闹一场，也不会叫自己落入这等境况。”
位分低无宠爱，并不是受刁奴欺负的借口，虽不知陈嫔顾忌甚么，但叫一帮奴才欺负至此，难道就没有陈嫔自己一再隐忍退让的原因在内么？最后还要自己贴身宫女前来受刑请命......
太后赞许地看了阿盈一眼，又冲宋嬷嬷点点头，表示皇后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须得好好教导。
“不错，主子不硬气，只指望奴婢为自己出头，这主子做得也忒失败了，长此以往，还有谁会给这样的主子卖命？”
太后话里有话，阿盈一时未琢磨透，却暗暗将此句记在心里。
虽太后也不待见陈嫔这样的，但陈嫔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再不得宠也占着嫔位，而内务府的管事就是再得脸，也没有欺负到主子头上的到底，没规没距的，宫内还不乱了套？
太后随即吩咐跑腿太监前去将内务府的大总管张德子召来，还有分管各处的小管事，一个都不能漏。
内务府一处小院内，一油光满面的管事太监正躺在长榻上，手持紫砂茶壶，不时对着壶嘴嘬上一口，身旁还有小太监讨好的给他捶背打扇，这舒适悠闲的姿态，便是主子都不如他。
突然得了太后召见的消息，这管事太监整整衣衫，小跑着就往永宁宫去了，越靠近永宁宫，发现前来的竟都是内务府的管事。
这么多内务府的大小总管被召到永宁宫，这还是头一回，这胖管事有心想与旁个管事太监搭话，却没有人有空搭理他，均快步往永宁宫去。
一见这境况，这胖管事也知道事情不小，等入了永宁宫宫门，看到眼前整整齐齐的跪了一片的管事太监及宫女，而前边领头的正是内务府的大管事张德子，胖管事心里一突，忙找快地砖跪下，垂头不敢乱瞟。
良久，永宁宫主殿门前的石阶上，才有宫人抬出了两张金丝楠木圆椅，而后太后与皇后缓步而出，端坐于上首。
这些管事们恭恭敬敬的给这二位请安，额头贴在滚烫的青石板上，上头不发话，也没人敢抬起头。
太后一点头，周嬷嬷才道，“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感念诸位辛苦，将诸位管事召到永宁宫，好论功行赏一番。”
这架势着实不是论功行赏的样子，诸位大小管事宫女太监们即使心里明白，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的谢了恩。
然太后竟真的叫宫人抬出两个箱子，厚重的箱子一打开，黄绸布内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锭锭大小一致的银锭，周嬷嬷便指着这些银锭，“赏银便放在这儿了，既是论功行赏，那就看诸位拿不拿得到，拿得到多少了。”
周嬷嬷强调了“论功行赏”四字，有人无甚反应，有人却是吓得开始哆嗦。
年纪大些的管事太监宫女都知道，太后一生无子仍旧稳坐后位，先帝后宫内有多少仗着有宠爱的嫔妃一路翻腾蹦跶最后全都被送去守皇陵，谁又敢小觑太后的手段。
阿盈端坐在上首，只看不说，细细观察下面跪着的人，心思却是飞快运转着。
先被揪出来的，自然是那胖管事，胖管事得知陈嫔一事暴露，腿肚子都直不起来，哆哆嗦嗦地认了罪行，又牵扯出底下一众小太监。
陆陆续续的，其他或多或少克扣嫔妃份例的管事也被揪了出来，本以为事情就此落幕，然太后一示意，周嬷嬷便问道，“既是克扣了小主儿们的份例，这些份例哪去了？”
被揪出来的管事们倒是有几个嘴硬的，反正难逃一死，便全说是被自己用了，太后闻言冷冷一笑，“你只把哀家当傻子蒙呢？只求一死？哀家身子不爽利，久未管事了，竟叫你们无法无天起来，忘了哀家当初的手段了。”
太后轻轻一叹气，方才那嘴硬的管事便瘫了下去，还有记得脑子能用的，一言一语牵扯出了内务府管事的另一大总管——何贵。
名为何贵的管事太监随即手脚并用爬了出来，一脸哭像只道自己冤枉，何贵乃内务府的副总管，屈居于张德子之下，想取而代之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但张德子是皇上的人，何贵也只能想想罢了。
永宁宫殿前随即上演了一场相互撕破脸戳痛脚的大戏，各犯了事的小管事们相互攀咬，爆出不少阴私之事，而那胖太监是何贵的心腹，何贵本想使眼色叫他担了全部罪责，但胖管事想起他师父提过太后的那些手段，光想想便觉生不如死，哪里还顾得上何贵，只一味道出何贵命他所做之事，以求将功赎罪，一刀死个痛快。
原是何贵收了未央宫的银子，得知未央宫想置办些额外的冰盆子，但今年冰块本就不如往年充裕，各处宫殿且不说，便是各种节日宴会都要留出足够的冰，可何贵贪财又得了未央宫的保证，便私下克扣了一些地位分嫔妃的份例。
其实何贵吩咐各处克扣一些，并不会对嫔妃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此事若是做得隐蔽些也难叫人发现，但底下办事的小太监们不知收敛，得了甜头便收不住了，起初担忧小命还有所顾忌，屡屡得手无人管制之后开始无法无天起来，最后导致如今事发败露。
前边跪了一片的小管事，张德子面色愈发不好了起来，随即请罪道，“奴才张德子驭下不力，责无旁贷，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降罪。”
太后颔首，这张德子毕竟是皇上选的人，脑袋还算好使，出了这等事情，虽是难辞其咎，思及他日后还有用处，太后便只下令责罚他三十大板，且先记着暂不实行。
其余管事不必说，犯错拒不承认的被送到慎刑司，自有慎刑司的人叫他们知道嘴硬的下场，而一众犯事严重的管事太监们均被杖毙，犯了较轻罪责的管事则赐杖刑，犯了小事的管事一一被记录在案，宫内全然干净的管事极少，但太后仍是将赏银依着职位等级分发下去。
随后太后淡淡地开口，“哀家年纪也大了，掌管宫务一事还是交回到皇后手里，诸位可莫欺皇后年少不更事，做出阳奉阴违之事才好。”
众管事握着手里的银子只觉得沉甸甸的，太后今日，除了因为克扣嫔妃份例一事敲打他们外，更是告诉他们，如今皇后要亲自掌管宫务了，要犯事儿之前，先想想皇后背后是谁。
此事落下帷幕，犯事严重的小管事随即被侍卫叉走，而赐了刑的管事则被带回内务府，当着众位小太监小宫女的面行刑，以作震慑之用。
被送入慎刑司基本是有去无回了，加上那些被杖毙的管事及太监宫女，数目不小，张德子便将他们的财物全部充公，也随即统计出各处地位分嫔妃被克扣的份例数目，亲自送到各处一一补上，以作补救。
而未央宫处，也迎来了太后身边的管事嬷嬷，虽未有宋、周两位嬷嬷得脸，但毕竟是太后派来的，怠慢不得，这嬷嬷倒也干脆，一入殿直接给昭贵妃细细研读了宫规，话里话外均是敬告昭贵妃应持重身份，莫要做出有失体面的事情，直叫昭贵妃一头雾水。
待昭贵妃随后一打听，简直要气得胸口疼，其实私房丰厚的嫔妃用自己的银子额外跟内务府要些份例也并非甚么大错，宫内如此行事的，也并非只有昭贵妃一人，昭贵妃先前也协管过宫务，隐约知道这些多出来的份例是如何来的，只是不曾过想此事会被撕破开来。
且如今自己被敲打，不过是皇后重掌宫务，而太后借机在警告敲打她罢了。
但昭贵妃还是摆出一副低姿态，给那些个被克扣份例的嫔妃，尤其是畔春居的陈嫔送去了厚礼，未央宫内的一应用度也减少一半，认错的姿态十足，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儿来。
而永宁宫内，阿盈陪太后用了晚膳后，太后才与阿盈说道，“再过半月便是端午佳节，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哀家叫宋嬷嬷和张德子在旁协助你，若有不明白的，只管来问哀家。”
阿盈跟在太后身边大半日，也知道太后今日之举是在为自己铺路，没有不应承的道理，“臣妾必定不叫母后失望。”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定要办好，此等决心叫太后很是满意，直至阿盈告退回宫，周嬷嬷才与太后道，”奴婢多嘴一句，如今皇后娘娘肯迈出这一步，太后娘娘也可放宽心了。”太后娘娘先前亦是为皇后铺路不少，无奈皇后娘娘根本迈不出步子，白费了不少太后的心思。
而太后望着殿内亮起的灯，透过福纹镂空花卉灯罩瞧见里头稳稳不动的烛火，方才扯开一抹笑容轻声道，“若是可以，只求她平安顺尔，少接触这些事情才好。”
随后，无声的叹气在殿内荡开来，灯罩内的烛火仍是稳稳不动。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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