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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冶游 ...

  •   未及两人彻底修补好这缝隙,琅琊王司马德文就受会稽王世子司马元显之请,一同巡游去了。
      又是数月,琅琊王终于回到自己的封地。
      他逆着阳光而站立,曾经白皙的面孔如今是淡淡铜色,看起来更加健康英武。
      褚灵媛低着头带着众姬妾行礼。
      司马德文走上前来,拉着褚灵媛的手扶她起身。褚灵媛抬眼看到丈夫煦暖的微笑,眉眼一如年少新婚时的温润。
      许久未见,相处的记忆在狭促之处戛然而止,虽然已经心照不宣地决定彼此原宥,但再见面两个人都有些窘迫和局促。
      褚灵媛又把视线沉了下来——隔了这么多日子,看到他还是心头刺痛。更何况……褚灵媛扭捏地想:男人在床榻上说的话,都是做不得数的。
      司马德文见到妻子的神态,愉快心情因此稍有凝涩,但并未在面上显露太多。他仍是微笑着,牵着褚灵媛的手走入王宫——他很自负,更有耐性。
      他有充足的耐性比她的别扭坚持地更久。
      他自负地料定自己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得逞。

      琅琊王从回府后就收起了飒爽的英武气质,整日慵懒地腻在府里,举手投足是腐朽贵族特有的漫不经心。
      从当事人褚灵媛到府里的下人都能感觉到,这一次回来,殿下心里是有王妃的。
      言语里的调情就算只能得到敷衍的回应或者含羞的无视也无所谓,有意无意的讨好体贴更是数不胜数;而在床榻之上,只要捕捉到王妃的些许不愉抗拒他就偃旗息鼓,尽管神色有些幽怨还是乖乖地拥着妻子和衣而睡。
      褚灵媛早已不再怪他,想起他有时也会不自主地温柔微笑,只是……当面还是没有办法像以前那般自然地迎合他。

      夏末秋初,他带着她到城外郊游。
      褚灵媛坐在牛车里,隔着薄纱窗幔远远看着他纵马驰骋而来,矫健如同一道流光。
      他快马骑到牛车旁边,急急地停住,拉扯得骏马扬起前蹄发出阵阵嘶鸣。
      褚灵媛有些惊讶:莫不是要坐进车子里来?
      谁知琅琊王挥鞭狠狠抽打在车辕上,微微斜眼睨着车夫,声音威严而冷酷,不容抗拒:“滚开!”
      车夫吓坏了,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子。褚灵媛心惊,这是要做什么?
      琅琊王用马鞭挑开车厢的帷幔,残酷又艳丽地微笑:“这位夫人,请宽宥我轻狂而难以约束的爱意。您将要被我这妄为的狂徒,从这群愚蠢而无能的人手中抢走了。”

      刀锋如细细的银线割裂空气,层层轻纱做成的帷幔齐齐坠落!
      琅琊王半身探入车厢中挟住妻子纤细的手腕一拉,另一只手行云流水般挽上她的腰肢,褚灵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落在了他的马背之上。
      马鞭抽出尖锐的破空之声,重重地落在马臀上。骏马低低嘶鸣一声,展开四蹄踏风而去。琅琊王轻轻的笑声在风中逸散,下人们呆立原地,王妃就这样被殿下劫走了?

      没错,褚灵媛就这样被自己的丈夫劫走了。
      两人共骑,她的颈间滴下汗水,濡湿了他薄薄的夏服。他胸口的温度就从背心贴上她的肌肤。褚灵媛踌躇着不敢回头看他,不安地一动,司马德文的下巴就轻轻压上了她的发旋。两个人沉默着,心照不宣地体味这亲近时刻。马蹄溅起的烟尘飞扬被甩在身后,土道两旁是金黄的稻田和劳作的农夫。
      秋日江南还是暑气蒸腾,他们就在树荫下停住了驰骋。
      司马德文敏捷地翻身下马,然后扬起下巴,微笑着对马上的妻子伸出了手。
      褚灵媛犹豫着握住他如今略显粗糙的手指,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懊恼:“哎呀,我没有鞋子!”
      司马德文这才看到妻子裸露在外的光滑脚背,惊讶道:“你的鞋子呢?”
      “掉落在车厢里了……”
      “什么时候?”
      “我想跟你说等等而你没给我开口的机会的时候……”褚灵媛无奈。
      司马德文垂着眼轻轻摩挲她细嫩的脚趾,笑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褚灵媛皱起眉:“都怪你,那样莽撞……”
      司马德文眨着眼睛看着妻子。
      褚灵媛看他熟稔地摆出可怜神情,也忍不住笑了,语气却还佯怒着:“你说,怎么办?”
      司马德文沉吟片刻,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他转身离去,片刻之后就只着中衣归来,衣带随意地系起,露出微微浸润着水光的结实胸膛。他走到马匹之前,二话不说就把妻子托起来抱在怀中。
      褚灵媛毫无准备,吓得紧紧环住他的脖子。琅琊王志得意满地轻笑,抱着褚灵媛走到树荫之下,而绒草之上,已经铺好了他的夏服。他小心翼翼地将妻子放下,如同捧着险些错失的她易碎的心意……
      脚下踩着细密金线织就的精致繁复的皇家绣纹,褚灵媛的手臂还搭在丈夫的肩上。站定脚步,她刚想要放下手来,司马德文就把她的腰肢紧紧地箍向自己的小腹,她又一次猝不及防地落进他怀抱里。
      司马德文如丝般细黑柔顺的长发轻轻散落在褚灵媛的脸颊边,是沁凉滑腻的触感,紧贴着的他温热的胸口微微跳动,强有力的男子气息无声地将褚灵媛吞没其中……
      他俯身,亮晶晶的眼睛热诚地望着妻子,柔声道:“眠则同眠,起则同起……灵媛,答应你的,我并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我们的约定么?
      似有激流从脚底蜿蜒而上撞击心脏,褚灵媛微微战栗着把脸埋进丈夫的胸口,承担不起过于汹涌的甜蜜而轻轻叹息,直到司马德文贴近了面孔,温柔地衔住她的唇瓣……

      就在这个秋天,褚灵媛怀上了司马德文的第一个孩子。褚灵媛初孕,身体的反应很大。略微闻到油腥味就开始呕吐,每餐还是强忍着进食,每一口饭菜都是无法回避的折磨。三四个月的时候开始显怀,小腹日益隆起,身子越来越笨重,只能在凉爽些的日子里被宫人扶着在花园中漫步片刻。所幸到了六七个月,褚灵媛越来越习惯行动的不变,反应稍稍淡了,喜欢的菜肴也会多吃几口。
      时光已又是一个春天了。
      琅琊王面上不显,褚灵媛知道他心里是很高兴的。夜半梦回睡眼惺忪的时候,他突然翻身环住妻子的腰,轻拍她的肚皮,呢喃道:“灵媛,别怕,别怕,我在呢。”
      似乎这话里真的有安抚的力量,灵媛感受着身侧他的温度,惴惴难安的心就真的安定了下来。
      蝉鸣声渐渐浓郁起来的时候,司马茂英出生了。
      嫡长女深得父亲喜爱。看她闭着眼在睡梦中小嘴微微翕动,司马德文眉眼兴奋地舒展开来,哈哈大笑道:“我女儿,长得像我!”片刻之后才想起来,转过头心疼地打量着辛苦分娩之后的妻子,补充道:“不过还是更像王妃些,想来越长越大,也会越来越像灵媛的……”
      此时褚灵媛累到脱力,全身大汗淋漓,被这拙劣的抚慰弄得哭笑不得。

      新旧交替,万物轮回,似是神明划下的一个不能被勘破的圈。
      琅琊王宫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婴儿降生的喜悦,建康城中就传来消息——皇帝陛下驾崩了。
      皇帝陛下被宠妃张贵人所杀,司马德文那不辨寒暑不知饥饱的哥哥司马德宗作为太子,即将在叔父监国司马道子的搀扶下登上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
      司马德文奉诏迁回都城,叔父希望羽翼渐丰的侄儿待在自己眼皮底下。司马德文心里明白,权力是把双刃剑,他对此并无特别热切的渴望。而未来他的使命是充当兄长的守护者……
      夏日澎湃的日光被秋叶无声蛀空,煦暖的和风也渐渐沾染了肃杀之意。
      车轮转动的粼粼声里,褚灵媛已经能遥遥望见建康城的雄伟高耸的城墙。
      琅琊王司马德文在一侧骑着皮毛黝黑的骏马,唇角抿成一道冷厉的弧度。

      就在这一年,司马德文的祖父简文帝听讲佛经的、见证了孝武帝给东晋带来的回光返照般最后兴盛的瓦官寺,在七月的一个夜里燃起大火,堂塔尽付灰烬……
      是否真如简文帝的那个梦,晋朝的福祚就只能到这里了?
      褚灵媛凝视着丈夫刀削般坚毅的背影轻轻叹息,年少夫妻的青葱岁月在此戛然而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冶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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