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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瑟琴 ...

  •   再醒来的时候夜色深沉,他正从背后紧紧地环住自己。
      体温与体温融合,肌肤与肌肤相贴,亲密无间的姿态。
      褚灵媛试着抬起身,可一动他就已经醒来,扑闪着睫毛匆忙地睁开眼睛,然后对上褚灵媛冰凉的瞳仁。
      司马德文故作镇定地先开口,笑道:“你已经睡了一整天,饿了吧?我叫他们把汤端上来。”
      褚灵媛冷笑不语,拨开他在自己腰侧的手臂,披上了外衣准备起身,他却又牢牢钳制住她的身体,声音里带了张皇:“灵媛,我……”他的声音低落下去:“我不知道你真的病了……我只是想作弄你一下,然后……”
      然后回来对你认错,与你和好。

      褚灵媛讥讽地笑了:“殿下的闲情逸致自然有大批的人愿意奉陪,何必扯上我呢?”
      他竟然露出委屈神色:“她们都只是些无足轻重的玩物而已,几天过去我连她们的名字和样貌都记不住……可你偏偏为了这些事情反复和我闹别扭!”
      褚灵媛无言以对,竟然连一句驳斥的话都想不出来。但不知为何,司马德文的话就是让她心里有钝钝的疼痛,一字一字割在最柔软的地方。
      有太多事情可以吵,反而说不出谴责的字句。褚灵媛颓然地仰倒在床榻之上,抬起手臂遮住了面上流淌的眼泪。
      司马德文俯身过来,温柔地抱她,试着舔舐妻子柔软的耳廓。爱抚却只是让褚灵媛的身体更加僵硬,她强自压制下颤抖的气息,沉声道:“你滚。”
      被刺伤的表情一闪而过,琅琊王面上又换上皇族冷硬的傲慢。他如同受伤的雄狮,掀开床幔高傲地抽身离去,甚至没有多看褚灵媛一眼。
      身侧的温度被冰冷的空气代替,褚灵媛痛哭,长长的乌发被眼泪大片大片地濡湿在枕头上。

      滴漏声声细不可闻,晨光已渐熹微。
      褚灵媛强自振作精神,起身。即使不为丈夫所喜,她的肩上还担着偌大的王宫的大小事务,一家主母的责任并不能因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轻减。
      抬手拨开层层叠叠的床幔,他的侧影在静谧晨光里显得过于清透。眼神里不含内容的空洞的凝视,仿佛越过时光,披荆斩棘地跋涉过误解与爱恨,才有这样无尽的凝视……
      褚灵媛哭了一夜,她眼睛微肿,发丝凌乱,狼狈之极。
      司马德文在帐外枯坐了一夜,他眼睛通红,面色憔悴,狼狈程度不输褚灵媛。
      他沙哑着嗓子低声道:“灵媛,你哭了一夜,我在这里坐着听了一夜……”
      褚灵媛心底酸涩,暗恨自己不争气——他过分到这种地步,自己怎么还是本能地要心疼他?她勉力维持着不屑的轻蔑表情,眼泪却扑簌落下,哽咽道:“苦肉计……你就吃定了我会心软吧?你的苦肉计屡试不爽,这次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司马德文勾起嘴角似是想笑,却瘪着嘴巴委屈地几乎要落下泪来,片刻才故作轻快地笑道:“灵媛,你就容让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好困,我们睡一下吧……”
      冷战结束了,褚灵媛宣泄般嚎啕大哭起来。
      司马德文上前抱住妻子,任她眼泪湿透自己的衣襟。

      来伺候王妃起身的宫女被琅琊王一个狠狠甩在地上的茶杯摔出了内室,再也不敢入内打扰。
      可两人却并未入睡,相拥卧在床上,都只睁大了眼睛,沉默着看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
      风很凉,雪很白,梅花很香。
      褚灵媛涩声道:“射马的事情,是我不对……”
      想起此事琅琊王眉毛还是微皱起来,不过不愉之色转瞬即逝,司马德文低声道:“我不再射马了。”
      两厢无言,又是片刻尴尬的沉默。
      司马德文在褚灵媛背后轻轻叹息,摩挲着她的肩头:“灵媛,你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褚灵媛不解地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司马德文略带不安地解释:“灵媛,我不想让你伤心,可有时实在不明白你的想法。你如同从女诫中走出来的贤惠妻子,在我担忧你的时候总是无懈可击滴水不漏,可却又在我觉得微不足道的地方别扭着,我完全不能明白你……你能否告诉我,你到底在意的是什么?”
      褚灵媛没料到丈夫会这样问,犹豫着开口:“我,我只是想能每天见到你,每天和你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
      司马德文不以为然地咧开了嘴巴,仿佛褚灵媛说的是荒唐的玩笑话。“别说笑了,我是一个皇子,怎么能一辈子只对着一个人?灵媛,我是在认真问你的。”
      可我也是认真回答你的……
      没说出的话堵在胸口,褚灵媛红了眼睛。

      我想要什么?我只是想能如同我心里有你一样,而被你放进心里。
      因为心里存在着一个人,而想与他日日相对,不是很自然的心情么?
      平凡夫妻能有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因为你生而为贵族,所以我就不能奢求了是么……

      司马德文看着妻子背对着自己抽动的肩膀,沉默良久,轻声安抚道:“灵媛,睡吧。”
      褚灵媛闭上眼睛,颤抖的睫毛遮住了泪光晶莹。

      再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空了。
      宫女上前来来服侍褚灵媛起身,恭谨道:“禀王妃,殿下已经和臣子议事去了……”
      褚灵媛低低地应了一声。
      宫女继续说道:“……临走前殿下给王妃留了一件东西,吩咐奴婢待王妃醒来呈上。”
      褚灵媛轻轻揉着太阳穴:“东西呢?”
      宫女笑道:“不过殿下说了,要等王妃梳洗用膳之后才能呈上来。”
      铜盆里花水温热,香气氤氲馥郁,将泪痕憔悴尽数洗去。凉巾覆上褚灵媛微肿的眼睛,侍儿巧手之下妆容贴合,发髻优雅。系好红色襦裙的带子,昨日的狼狈已经无处寻踪。
      草草吃了几口粥,褚灵媛就要看司马德文留下的东西。宫女不敢违拗,捧上了一个金丝楠雕花木匣。翻开盖子,迎面是一股凉气,触目却是春日的旖旎暖意——那是从皇家冰库中取来的新鲜的切花,复瓣芍药静静地眠在木匣之中,正在冬日煦阳之下微微绽开娇嫩艳丽的花苞……
      褚灵媛失笑:果然是高贵无匹的皇子才能想到的稚拙手段……
      匣中素筏上他的笔迹清隽有力,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眠则同眠,起则同起。

      “眠则同眠,起则同起……”褚灵媛沉吟道,“这是什么意思?”
      身旁宫女也峨眉微皱,费力地思索着:“这好像是流传的一个谜语,可似乎还有下半阙啊……”
      想了半天无果,褚灵媛把素筏收好,连匣子放在枕边。她抚着蝶翼般纤弱妍丽的芍药花瓣,微微露出了笑意,抬手吩咐宫人:“将我最喜欢的那个花瓶拿来。”

      司马德文披着夕阳余晖归来,直奔褚灵媛的所在。
      “外面真冷……”司马德文匆匆脱了皮裘,微笑着看向褚灵媛:“东西你可看到了?”
      褚灵媛兴致不高地应答:“嗯……听说是个谜语?”
      司马德文笑道:“说的没错,前些日子从北边儿传过来的。”
      褚灵媛埋怨道:“明明有十六字的谜语,你却隐掉了后半句,这我怎么能猜出来?”
      司马德文凝视着妻子微笑,目光发烫:“所以你只需记住谜语的前半句就够了。”

      这一夜,琅琊王宿在王妃寝宫。
      融融烛火隔着薄雾般的床幔微微摇曳出飘忽流转的光影。
      琅琊王细密的吻落在妻子的眼睫之上,喃喃低语:“灵媛,身为皇族,我也许永远无法做到你所期望的……”他低头看进妻子已经迷乱的眼睛,轻声低语道:“但是我所能给的日日相伴的厮守,我绝不偷工减料。灵媛,我答应你,能在你身边的日子,我和你眠则同眠,起则同起……”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地抚过他背上薄而紧实的肌肉,以及脊柱上一个一个的骨节……唇齿厮斗般地痴缠着,直到两个人的呼吸渐渐圆融为一体。

      暖意充溢着每一个毛孔,褚灵媛懒洋洋地靠着丈夫的胸口,昏沉着想要睡去却还拽着脑海里一线清明不放,半眯着眼睛贪婪地端详着他的眉目。
      他已在褚灵媛身边沉沉睡去。
      他的面容比新婚时已经深沉许多,漂亮地让人心口发烫,想滚出泪来。
      当日大喇喇地眠在自己身边的陌生人,今天他的面目已经熟悉到刻在脑海里。曾经对他白璧无瑕的心意,却已经几经颠簸,难以弥合的裂缝里藏着腌臜斑驳。
      但心里还是有希冀如微光闪烁,神使鬼差地,褚灵媛抬指轻抚上他的眼睫。
      心满意足地看到他几乎立时就睁开了眼。
      褚灵媛捧着他的脸,坦然地对上他眼瞳,他毫不吃惊,目光里的溶溶爱意浓郁地恍若实质。
      “你怎么醒了?”
      司马德文对妻子微笑:“我素来睡得浅。”
      两个人如此自然地对视,这些日子数次痛苦的交锋中淬炼出了一丝珍贵心心相印。
      司马德文柔声道:“眠则同眠,起则同起。”
      褚灵媛凝着泪意,展颜对他微笑。尽管仍有芥蒂,却已不忍责怪。
      他受宠若惊般,报以更殷切的笑和亲吻。
      谅解达成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瑟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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