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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Q10 儿时的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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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并盛的冬天开始降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份了,并且是在一个日常的夜深人静的午夜。漆黑的夜空无法看到一丝光亮,但是却有零零星星的白色光点缓缓降落,划过有些微冷的空气,划过伫立在街道旁岿然不动的路灯,穿越亿万光线垂落到水泥地面上,融入其中消失不见,彷如经年累月的不变归宿。
泽田纲吉就是那样从睡梦里醒来的,只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并没有什么刻意的外在原因 ,就突然清醒起来。
他晃晃悠悠地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开始的时候只是一小朵一小朵,落到地面就被融化掉了,后来那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甚至在冬日的夜风里极有规律地旋转飘摇。
他有一瞬间觉得那些雪花如同有了生命一样,跳起了舞。
直到地面已经有了一层不厚不薄的积雪,泽田纲吉才意识到自己站在窗前看了很久,以至于赤着的双脚早已僵硬没有知觉。
他很喜欢雪,从小的时候就喜欢,那个时候他以为喜欢的原因是滑雪运动,虽然他一直都学不会,常常摔倒坐在地上看着别人高兴地滑来滑去,只是远远看着就很喜欢。
他还记得那天同样也下着零零碎碎的雪,掉落在天蓝色的羽绒服上,如同朵朵盛开的白云。
那是一直很忙的爸爸唯一带他出来玩过的运动吧,并且还是唯一的一次。
但是后来,他再也没有去过滑雪场,但依然很喜欢雪,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喜欢的并不是滑雪,而是下雪时的风景,非常非常漂亮,以至于以他的学识无法再找到一个更确切的词来形容。
但是每每提到下雪,他却又无法将那种场景在脑海里具现成清晰毕致的图像,一切都显得匆促而模糊,以至于无法一一端详,甚至于完全无法忆起。反倒是能记得的,与雪有关的,只有一件而已。
———第一次见到六道骸的那天晚上,下了雪。
泽田纲吉叹了一口气,活动着僵硬的已经失去知觉的脚掌,原地走了两圈,却并没有什么效果,反而脚心有些抽搐地疼。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路灯灯光,缓步移动到墙边的衣柜前,开始准备明天要穿的衣服。
既然下了雪,一定会变冷吧,这样的话晚上准备的衣服就不合适了。反正也没事,随便做点什么把脚掌活动开再睡觉。
寂静的卧室里响起开关柜橱和翻腾衣物的声响,一边收拾一边发呆的泽田纲吉甚至没有听到到卧室门从外面被打开的嘎达声,那声音在过于寂静的封闭空间里相当清亮。
“你在干嘛?”清冷又略带戏谑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了一圈,胆小的泽田纲吉吓得把手里的衣服全扔掉了。
不过比较庆幸的是他没有像一般的小女生那样扯着尖细的嗓子大喊大叫,否则的话站在门口的人会狠狠皱起好看的眉头。
泽田纲吉凭借多年的熟识在惊吓的同时也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是六道骸那个总喜欢恶作剧的家伙无误。
“骸?”惊甫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胸脯,纲吉轻轻舒了一口气:“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进来的?”
六道骸的凤梨发型依然招摇地挺立着,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印有黄色凤梨图案的睡衣睡裤,跟他的发型很是交相呼应,十一岁不是小孩也不是少年,但身形已经发育地俊秀挺拔,修长的双腿随意半叉开,活脱脱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英国中世纪贵族。
自动过滤了第一个问题,六道骸抱着胸抬起下巴:“在某个白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语气里是满满的戏谑,脸上也清晰地写着“我鄙视你”之类的字样。
“额。”泽田纲吉嘴角抽搐了一下,弯下身子开始拣拾掉落在地的长裤:“你怎么还没睡觉啊,都已经半夜了吧。”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纲吉也觉得很奇怪,他都把衣服叠好装进柜子里了,对方还依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叉着腰在大开的门口干站着。
泽田纲吉很是无奈,只好走近六道骸。拉近距离的话也许就知道这家伙在闹什么别扭了,这一招他以前用着屡试不爽。
果然……在纲吉走过来的时候,六道骸的脸红了。
只是微微的一点,在光线过于微弱的房间里,纲吉一度认为是自己看错了,他变换着角度地确定着自己的眼睛的确没有花掉,粉红和黑色阴影这两种他还是可以辨别出来的。
因为太过专注地查看,纲吉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快要贴到对方脸上去了。温润的鼻息倾吐出来打在六道骸微红的脸颊上,漂亮的异色眼睛斜向下偷偷看着近在咫尺的蜜色大眼睛,那双平日里泛着光晕的眼睛,此刻在暗淡的光线里平静地闪烁着,如同夜空里璀璨的星光。
六道骸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身体微微后退,避开了纲吉查探的视线,想要伸手像平时一样无所谓地推开对方,解除两个人这种暧昧的姿势,但是手臂刚刚提起就又放下了。
“看、看什么啊!”不是平日里没有礼貌的呵斥,只是嘟囔了一句而已。这样说着的时候,侧着的脸更红了,方便纲吉看得更清楚。
“骸,你…”纲吉步步紧逼,又往前走了一步,再次贴了上去。
六道骸吓了一跳,前面是纲吉放大的细腻皮肤和蜜色眼睛,还有时不时迎面扑来的气息,后面是卧室的白色墙壁,他被困在两者之间,再也无法保持平日的淡定,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两双眼睛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六道骸突然发现他有点期待对方接下来想说的话,勉强吞咽了一口唾液,发出咕咚的轻响:“什、什么?”
泽田纲吉好像是看明白了什么,一副了然的神情,但很快又被担忧所取代。这变换的表情毫无遗漏地收入六道骸眼里,使他原本莫名紧张的心跳更加快速了。
“骸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生病了吗?”说完还用手碰了碰比自己高半个脑袋的“小不点”的额头。
六道骸啪地一声就把他的手打下来了,纲吉倒吸一口凉气,看样子是被打疼了,使劲地在已经红肿的手背上哈气。
“你干什么啊!”眼中的责备毫不掩饰。
六道骸觉得脑袋有点抽痛。真是的,泽田纲吉的智商他又不是不了解,他刚刚就不应该对此抱有什么期待。
“对了,骸,你为什么到我房间里来啊。”
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就是这种人,他看手背没有什么事了,就又像往常一样屁颠屁颠地朝六道骸黏过去了。
六道骸翻了个白眼,才不情愿地张嘴:“那个…我睡不着而已。”
“哈?”
“我说我失眠了。”六道骸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听见啦,可是怎么会失眠啊,我记得以前没有过吧?”纲吉拽着他的胳膊勉强拖到床边,用力把对方摁到床上:“我说怎么这几天你的黑眼圈好重,是生病了?学习压力过大?平时头疼吗?”
纲吉歪着脑袋努力回想着那些从电视广告里看到的东西,生搬硬套地询问着,还有模有样的。
“明天去看看医生吧?”
实在忍受不了的某人大发慈悲解释了一下。
“并不是生病的原因。”蓝色的凤梨脑袋在窗口微弱的光线照射下闪着青亮的光,眼皮微微低垂着,随后又斜视过来不屑地看着一旁的纲吉,比海报上的女明星还长还密的漂亮睫毛抖动了一下,在暧昧的光线中很是惹眼:“只是在想你这种胆小鬼一个人住会害怕的要死吧,要是说出去给我丢脸怎么办,我都烦的睡不着了!”
明明是刚刚那么失落寂寞的表情,低着头不肯直视旁边褐发男孩的别扭样子,一转眼就改露出傲慢不可一世的表情,声调还能配合地上扬好几度,说出让人讨厌的话来。
其实泽田纲吉和六道骸分开睡已经将近半个月了,而且以前纲吉也是一个人,并没有害怕什么的啊。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以及六道骸不知道是过于笨拙还是有意透露的说辞,换做是谁也能明白这其中的真正含义。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因为那该死的习惯,一旦离开你我就无法入睡。」
但这样的蠢话六道骸绝对不可能说出口。
所以他只能用着别扭的表达方式,旁敲侧击着希望对方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生来不解风情。
“哈哈哈,没关系的骸,我一个人睡一点问题也没有啊。”泽田纲吉抓了抓有点乱的头发,非常坦然地回答。
“……”
蠢透了。
六道骸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为什么没事找事地大半夜跑过来跟这种白痴进行这种没营养的对话?!
修长的身躯霍地站起,漂亮的脸孔冷冽着,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本来正好的室内温度突地就降了下来。
连头都不愿意回,就这样背对着纲吉:“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就径直离开,步伐快得如同在逃离什么一样。等到纲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要消失在门口了。
“骸!”惊慌的叫住对方,连刚吉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如果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的话,以后说不定会和骸产生隔阂,说不定…会越离越远。
这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好在六道骸也停下脚步,但依然没有回过头来,意思好像是在说“请快点说我好离开”之类的话。
“从以前的时候骸就是这样呢。”纲吉不安地绞了一下手指,似在考虑接下来要说的话,仔细地拿捏着语气和轻重:“你总是聊着聊着就突然生气,但是也不告诉我原因。生气的时候还会转身就离开,直到我叫住你为止,却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闻言六道骸的身体有轻微的颤抖,他悠悠地转过身来,算是直面纲吉所说的问题。
“那又怎么样?”状似无所谓地回答着,但是心跳却愈发快速,自己紧张的要死,即使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纲吉的神色有点难受,但是很快就又晴朗起来,与六道骸总爱猜疑、过度自我保护、别扭无比的性格不同,纲吉微笑着,回答地意外坦率。
“没有关系哦。如果骸生气的话,由我来道歉就好了。如果骸一声不吭地就离开,我一定会再带你回来。”
红蓝异色的瞳孔收缩着,再深一点的地方隐约可见青色的流光闪动,潋滟起绚丽的烟火。
无法看透自己的心意,无法了解自己的愿景,也无法明白种种紧张不安的心情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但是只要听到他说出一点点安慰的话,就莫名地放下芥蒂,莫名开心起来。
有时候自己都厌恶这样矫情的自己。
但是原本冷冽的脸色缓和下来,六道骸薄削的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
“骸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睡吧。”泽田纲吉侧过身子,给对方留出一半的位置:“虽然床有点小,但是挤一挤完全可以。”
漆黑而静寂的夜晚,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飘摇的雪,街上的路灯伫立着,发着微弱但温暖的光芒。照亮着每一片被它的光晕圈入的雪花,莹莹的闪烁出金色的光,像是童话故事里从夜空散落的漂亮星星。
那些星星透过帘幕半开的窗口照进温暖的卧室里,照在房间正中央窄小的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孩子身上。蓝发的孩子美丽而温凉,褐发的孩子可爱而暖煦,他们如同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把对方当做了唯一的水源,急切地互相汲取着气息。又像两条被困死在车辙里的鱼儿,在安静的角落里共同呼吸着。
两种不同的气息如此和谐的融为一体,没有一丝扰乱的杂色。
就如同这个世界原本的构成一样,纯净地无法用任何事物来破坏。
干净的、单纯的、初婴般小小却贪婪的愿望。
有些东西我们无法用眼睛看到,更无法探索这其中深藏的奥妙;有些感情我们即使用心感受到了,也无法用语言详尽贴切地描述。
但是有些话语,我一定要对你说。否则的话你一定会感到不安,然后下意识地离我越来越远。
但是这些话,又到底是谁对谁说的呢?
「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开心地在一起。」
「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跟上去,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要找到你。」
「一直一直都是最好的兄弟。」
「约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