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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痴归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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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站着一个人,这时,一只鸿雁掠过天际。
深秋的季节 ,不知哪里袭来的寒意,浸染了整个山谷。暮色渐渐变的深沉了,雾霭弥漫了张夕颜村子所在的那个山谷。从山的这边望去,山谷一片朦胧,幽深,阒寂,只能看见缕缕炊烟,偷偷的溜出了山谷,消失在夜色中。等待的滋味,是甜蜜,还是苦涩,只有灰心绝望的人,才能饱尝到,我们的主人公张夕颜深有体味。
每次我看到她呆滞的眼神,定格在那个无数次使她绝望的地方时,泪水便抑制不住的流淌,以致陷入痛苦的深渊。
时间急于匆匆的流走,却也不忘记沉淀出人类的回忆。记忆给了张夕颜怀念的空间,可是永远也填补不了她情感的缺失。人类酿造出的悲剧,留下来的阴影,是挥之不去的,它深深烙印在某人的心上。
一个路口,张夕颜始终等在那里,不离不弃,无论风雨交加,无论晴空万里,她那双温情脉脉的眼眸,坚定执著的凝望在那里,只为等待爸爸回家。秋风乍起,一袭单薄的绿罗裙裹在张夕颜似美人灯的身上,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她眉头紧锁,冰凉的手指时不时把贴在额前的一辔乌黑的头发抹到耳后,脚因为站立的太久变得僵硬了,看上去,好像西方的一座浮雕。
在这时,时间仿佛被凝固了一般,一切的等待,带给她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际,她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那就是走出大山,去寻找自己离家的爸爸。
夜晚的风,吹皱了山脚下美丽的湖水。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在树梢,在湖水里形成一个美丽的倒影。张夕颜一个人沿着河边,静静地走着,她的脸上显现出忧郁的神情,与夜色形成截然不同的对照。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篱笆编制的栅栏边,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她向四周望了望,周围的一切景象似乎都发生了变化,变的面目狰狞,怪异凶狠起来,她不由得向后倒退了几步。原来,一切都是本来的样子,只是由于她的心理变态,导致对周围产生的一种陌生感。蓦地一下,她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瞬间,一种孤独感占据了她的心头,眼角的泪水大滴大滴的从她娇嫩的脸颊无声地滑落在地。没有亲人的问候和关怀,她觉得人生仿佛彻底的失去了光彩,到哪里都不能找到慰藉的温暖和幸福。篱笆院子里的一切,寂静冷清,凉意透骨,这时,外界的事物正和张夕颜心里的悲凉相吻合。
此时,季节转深了,院子里的各类花都枯黄了,枯萎了,只剩下淡淡的菊花香。旧地重游,物是人非,总给人心上蒙上一层阴影,使人留下几滴哀伤的眼泪来。如果想要驱散笼罩在生理上的精神上的雾霾,人就必须离开使自己痛苦的伤心地,转移到一个新的欢乐、温馨、恬静的环境当中去。
茅草屋静静地立在月光下,无声无息的陪伴着一个未眠人,张夕颜怀着满腹哀怨的心事,坐在青石垒好的台阶上,长长的睫毛因为被早晨晶莹的露水打湿了,紧紧地粘在了一块,同时也增加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姿色。
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林中的小鸟发出了清脆的鸣叫,村子里到处一片鸡鸣狗吠的声音,由此打破了先前那种沉闷而又单调的气氛。
张夕颜死死的抱有那种信念,在她的内心深处坚定不移的执行着这种命令。她必须离开这个狭窄闭塞的山谷,到另一个更广袤辽阔的空间去。因为那里充满着无限的希望,只有那里才能找到自己的爸爸。
在她还是三岁的时候,她的爸爸就到外面去了,她一直和她妈妈过着简朴清贫的生活。童年的时光里,她一直过着无忧无虑,充满童话色彩的生活。她的妈妈虽然没上过一天学,受过一丁点儿正规教育,但是确实是通情达理,具有开明思想的人。
她同村子里的其他妇人比起来,要文明的多。她知道读书的许多道理,因为家境贫寒,再加上老一辈重男轻女思想的缘故,使得自己没有踏进过校门一步。她曾为这个原因,不知多少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痛哭流涕过,不知多少次在经过学校的门口时驻足留恋过,不知多少次在学问面前,无地自容过。
她知道要是有了知识,她的人生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灰暗,她的丈夫也不会因为她的愚昧无知而选择离乡去国。她的婚姻是不幸的,是传统包办婚姻的派生品。她的丈夫之所以会娶她,也是由于受到了压迫。结娃娃亲,自古以来有之,她的命运在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已注定了其以后悲惨的遭遇。
她和她丈夫之间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到了后来张佳林读的书多了,思想控制了他的意志,使他渐渐萌生了走出山谷,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想法。他之所以会有各种各样的奇异的想法,完全是受到了书的引诱。
书中描述的美好世界,魔力一般的吸引着他,导致他对现实生活渐渐不满起来,甚至充满厌恶感。有一段时间,他竟然醉心于书海,完全将自己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扔给自己的妻子。起初,沈心仪只是不解,也根本没当回事,毫无怨言的打理着家中的一切事务。随着时间的消逝,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就此爆发了。
这天小夕颜生病了,沈心仪摸了摸夕颜的额头。她额头滚烫,就像夏日炙烤灼烧的太阳,冒着冷汗,气息微弱,这可吓坏了沈心仪。她三步并两步走进张佳林读书的房间,大喊大叫地叫张佳林快送夕颜去看医生。
此时,张佳林沉浸在思维的国度里,以至于对妻子的话,似过眼云烟不闻不问,依然翘起二郎腿,泰然自若的读着书,他好像很喜欢书中的一句话:“最关键的事就是遇事冷静”。沈心仪看到丈夫安之若素的神情,顿时怒气涌上心头,以至于气没上来,呛的红晕满面,眼睛噙满了泪水。她顺着旁边的椅背,摸索到了另一把椅子,在上面坐了下来。
她眼前一片昏暗,没有了辨别方向的能力。她轻抚自己的胸脯,好让自己肝火消解,这一切张佳林视若无睹。
须臾,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窗外狂风大作,接着下起了玉米粒般大的暴雨。沈心仪蔑视地瞥了丈夫一眼,疾步走出了房间。她脑海里一片混沌,不知外面的暴风雨溢满了河床,冲垮了河面上的安溪桥,桥是根据村子的名字命名的。
整座桥都是木质结构的,历史记载已有一百多年了,桥和谷民走过了风风雨雨,不曾发生过一次意外。在桥的旁边建有一座庙,里面供奉着桥神。这里有个习俗,每年的六月十五,都要举办一次迎送桥神的祭祀活动。祭祀的目的,是为了祈求桥神保佑谷里的村名和过桥的人能平安渡过。
这座桥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所有的谷民都对这座桥产生了敬畏和礼拜之情。此刻,沈心仪进入了灵魂放逐山泽的境界,躯体早已超脱物外而去。她抱着夕颜拔腿就往风雨中跑去,当她跑到河边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人的毅力是任何东西,都无法阻碍的。可是人的手脚,确是要依附外界力量的。
这时,沈心仪绝望了,人最大的绝望莫过于前有追兵后有虎狼,别无选择。这句话放在沈心仪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看着汹涌的河水激打着陡峭的崖壁,她退缩了,于是无以名之的回到了家中。
她将夕颜用棉衣裹好之后,便气势汹汹的走进了张佳林的书房(书房也只是个简陋的房间和摆放了一些书),二话没说一把抢下张佳林手中的书,狠狠地撕成了碎渣,顺势往空中一抛,碎片似雪花飞舞般飘落下来。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切,张佳林似乎还没从刚才惊心的一幕当中,缓过神来,等他意识清醒过来,沈心仪早已走出了他的视线。
沈心仪你他妈的给我过来。他在书房中暴躁的喊叫着。
屋子里突然一阵沉默,环境的异常加剧了张佳林的怒火。他冲出了书房,没两下走到了沈心仪的面前。
“别逼我啊,我会发神经的。”他有点神经质地说。
“她转过身去,没有理睬他。”他扯住她的裙角,她挣扎的要走开。
“你别给老子不识抬举,不然我狠狠地揍你一顿。”他加强语调说道。
“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爸爸,你眼里只有你自己。”她哽咽的说。
一个巴掌突然响起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的脸涨红到了脖子后。她的胸脯靠在了夕颜的身上,看着可怜的夕颜,她的眼泪喷涌而出。她深深地自责,为夕颜有个禽兽不如的爸爸懊悔不已。
张佳林回到书房之后,房门就被上了锁。一连几天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几天过去了,夕颜的病也渐渐痊愈了。张夕颜奇迹般的保住了性命,遗憾的是,就在当误了治疗期间,她留下了后遗症。
她永远不在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了,从此,老天爷给她的生命镀上了一层暗灰色。起初,她的妈妈没有看出来,甚至心里暗暗庆贺夕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佳林推开了自己的书房门,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似北极的冰雪,神情凝重,举止和往常相比大有不同。他清瘦的脸颊塌陷了下去,整个人就跟鸡架子似的。风一吹,有可能会瘫倒在地。
自从结婚以来,这是他们夫妻关系最冷漠的一段时期。他们之间的话语本来就少,更不用说甜言蜜语之类的情话。张佳林对小夕颜的关系,那就到了冰点。自打夕颜呱呱坠地之后,他再也没有抱过她,逗过她,吻过她,仿佛她没有存在似的。
此时,张佳林就像《红与黑》里的主人公于连—索莱尔,有着巨大的野心。他不满足于在这个僻静的山谷里栖居一生,他所向往的是那个更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