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情未了（猫鼠）》笙歌竹影

3、二．相惜

　　当今天下，侠名最著的当属三侠五义，三侠指的是南侠展昭，北侠欧阳春，茉花村丁氏双侠——丁兆兰、丁兆惠；五义则居于与茉花村一水相隔的陷空岛，五人乃结拜兄弟，依次是蹿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钻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锦毛鼠白玉堂。

　　原本各自行侠仗义，互相仰慕而已，不料耀武楼上圣上一时兴起，随意一句“真乃朕的御猫啊”，竟给南侠展昭惹下无尽麻烦。

　　陷空岛五义号称五鼠，展昭却称御猫，虽不是有意为之，到底猫儿捕鼠，古来皆然，于这五义名头上总不大好听。五义中旁人久仰南侠之名，对其任侠尚义心存敬佩，于此不过一笑置之，不萦于怀，偏生老五白玉堂年少气盛，兼之一身好武功，又素来得哥哥们宠爱，本就对卢方等人交口称赞展昭不甚服气，闻之心下愈加万分不忿，便瞒了几位哥哥，私下北上，欲去开封府找展昭一决高下，损损这猫儿的颜面。

　　他一路行来，见有不平之事，便拔刀相助，倒也快意，只是每一思及几位哥哥提到展昭之时的由衷佩服，心下便老大不是滋味，不由暗嗤：“不过小小一只猫，竟被说得好似三头六臂，既称侠客，却投身官场，无外被功名利禄所诱，又怎堪那铮铮侠名？哼，五爷倒要看看是何等‘英雄’！”

　　展昭少年成名，早年间行走江湖，南侠之名便已传遍大江南北，除恶霸，治贪官，扶危济困，仗义疏财，那一桩桩一件件侠义之举无不广为传颂，即令如今做了官，提起开封府展大人，众百姓也仍要竖了拇指赞一声：“那可是一心为民的好官！”白玉堂幼年之时便自自家兄长口中多次听过展昭之名，于南侠的英雄事迹也熟知在心，本是钦佩得很，只不知为何，好好的英雄侠客竟去投了官府，还要称什么“御猫”，分明是不把江湖同道放在眼内！白玉堂心中，便自钦佩而不屑，传言听得多了，又自不屑之中渐生出一丝想望，脑海中常自勾勒出一洒脱身形，倒是亟盼一会此传奇人物。

　　因他容貌出众，不论走到何处，便总有许多痴迷目光紧紧相随，却不知白玉堂心性高傲，行事颇为阴狠，最忌的便是旁人论及其相貌，往往冷目以对而后小施薄惩，令人心生畏惧，不得不敬而远之。

　　此刻酒楼之上，众人依然为他容颜气势所撼，他却冷哼一声，唇角略带了讥诮，游目四顾，眼波流转间，正对上展昭一对墨黑的眸子。

　　只见眼前之人一袭蓝衫，剑眉朗目，眉宇间正气凛然，偏又带了三分书卷气，温雅恬然，如墨之淡香，画之悠远，谦谦君子之态，让人顿生好感。那眼中光彩流动，正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却不带半分猥亵，只纯然赞赏之意。

　　白玉堂心下暗暗点头，都道眼由心生，此人眼光如此清朗，当不是奸邪之徒，这面貌身形却好似在何处见过……正思量间，忽听一个粗嘎的声音传入耳中：“员外爷，可惜如此美人是个男子，若是女子，您现在就娶回家中岂不是好？”另一人笑道：“男子又如何？瞧他如花似玉，细皮嫩肉的，必不比女人差吧？哈哈！”语声略尖，听着便心生厌恶。

　　白玉堂行走江湖，纵有人对他多看上几眼，也是轻则冷然瞪视，重则施以薄惩，何时敢有人对他说出如此淫亵不敬之语？顿时脸上变色，长眉倒竖，凤眼含煞，手握剑柄，便要转向出言不逊之人。

　　展昭自也听到了此语，只见白玉堂本略带笑意的眼中迅速一片冰寒，俊颜上遍布杀气，心道要糟，不禁暗骂那个有眼无珠之人，白玉堂是何等样人？江湖上人均道此人心高气傲，为人狠辣，怎容有人将他如禁脔一般胡说八道？只怕此番轻则重伤，重则丧命。此人虽面目可憎，言语无味，到底罪不至此，便待起身劝阻。

　　楼梯处忽然一阵喧哗，一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上前，扑向适才口出秽语之人，口中大叫：“求员外爷大发慈悲，放了小老儿的孙女吧！小老儿给您叩头了！”说罢便跪在地上，叩地有声。那员外只是不理，他手下的恶奴更连声呵斥，令老者快滚，免得扰了他家员外的兴致。

　　展昭见那老者须发皆白，心下不忍，大步上前，将老者扶起，温言问道：“这位老丈，何事如此？说出来也许在下能略助一二。”

　　老者抹了把泪道：“官人有所不知，小老儿姓顾，两月前借了刘员外的银子，欲做些小本买卖，谁料生意一直不好，到了日子还不上欠银，家中只有一个孙女相依为命，刘员外便派人……派人强抓了她去，说是抵债……”说至此处转向那刘员外，声泪俱下，“员外大人，求求你放了她吧！”

　　那刘员外正欲斥责，眼前一花，一白衣人影已立在自己身前，定睛看去，只见一双冷冷的黑眸正自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荡，只听到那少年极好听的声音：“这位老人家欠你多少银两？”他心神荡漾中讷讷道：“本利合计，共八十两银。”

　　顾老丈大惊道：“八十两？天哪，我只借了十两银子啊！这……这……”只觉此生还钱无望，孙女怕是要被人平白糟践了，急怒之下便想以头撞墙了此残生，被展昭一把拖住，低声好言劝慰。

　　展昭本有心替老丈还债，却不料竟有这许多，身上还真未曾带得，便侧目看向白玉堂，且看他如何作为。

　　白玉堂眉头微蹙，也不多言，回身自包袱中取出一袋银子，扔给刘员外，伸出手道：“借债契约呢？拿来！”刘员外看着那白玉一般的纤长手指，使劲咽了口唾沫，又掂了掂银子，怕有百两之重，看来这少年来头不小，恐不能如己所愿了……万分不甘的交出契约，眼睛却仍痴痴盯着人看，看得白玉堂心下恚怒，重重哼了一声，他方才回过神来。

　　顾老丈自千恩万谢的拿了契约去赎孙女暂且不提，经此一事，展昭对白玉堂的钦佩却比两年前又加深了许多，心道：“如此侠义方不愧了五义之名！”见那黑眸突转向自己，面上浮起个极淡的笑容，在他眼中如冰化春水，不复前时冷傲，不觉又是一呆。恍然间只见那少年微一抱拳，飘然下楼，白衣若仙，隐入如丝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