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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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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几个黑衣人趁着夜色,几个起落,消失在皇宫无尽的宫宇里。
重重叠叠的轻纱幕,被一只极精致的手撩起,旁边的王公公立马为床上的人将轻纱勾到金色的床钩后。
“什么天师?呈上来。”皇帝半撑起身子,身上素白色绞着暗龙云锦花纹的单衣松松夸夸的滑落下来,露出一片莹莹白白的胸膛,与身上的云锦竟是未分轩轾。
无声无息的,内室里出现了四个黑衣人,抬着少年一路不曾停歇却一点不见气息紊乱,脚下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皇上,天师在此。”四人跪下回禀床上之人。
“哦,如此年轻。”注意到少年肩膀上的那支箭,“怎么回事?何时才能为朕驱梦魇?”
“这……是属下办事不利。”
皇帝支颐而卧,半眯着眼道:“抬上来。”
黑衣人低着头,正要将少年抬上龙床,皇帝又道:“弄干净了再抬上来。”说完翻了个身假寐了去。
“是。”黑衣人在王公公的指示下将少年抬走了。
少年被太医医治过后,沐浴熏香,洗净换上了新衣送上了皇帝的龙床。皇帝挥退了一干宫女太监,内室静悄悄的。
在昏黄的烛光摇曳下,少年清秀的面容仿佛镀上了一层流光,皇帝的手拂过少年冷杰淡如樱花瓣的唇,少年略显单薄的身上仿佛还带着他那个年纪独有的青草气味,清新又爽口的样子。
皇帝支起小半个身子,瞧了一会儿,然后整个人都覆上冷杰,半梦半醒间的冷杰醒过来几次,入目尽是及精致的画面,与师父偷藏在枕头底下的画册里的内容重合起来,师父说这是男孩成长为男人的必经之路,这是在梦中进行的,他无需害怕,于是冷杰坦然展开四肢,任欲念摆布。
早上皇帝前去早朝路上,思索起来,那天师倒还真有些灵通,纠缠了多月的梦魇竟是好了,昨晚难得一夜好眠。
心情颇好的皇帝也让连月来乌云满布的朝堂一改暮霭沉沉之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老大人们的脸上皱皱巴巴的皮肤也舒展开不少。
皇帝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回到寝宫内室,冷杰早已被王公公洗净了,依旧是昨晚那张睡颜。
皇帝摩挲着掌中的手玉,任王公公给自己换上便服,眼睛又不由自主的扫到床上的冷杰,随手将手中的手玉置于案几上。
王公公垂首站在一边,跟着皇帝几十年了,皇帝的脾性也算能够摸出一点门道,这会儿皇帝是什么心思,他倒真猜不出来了。
“朕没说碰的东西就少碰。” 皇帝理了理衣袖,抛下一句话,也不看王公公径自走到床前探查冷杰。
“奴才该死,奴才遵旨。”王公公跪下。
“下去。”皇帝见冷杰两颊绯红,伸手探了探冷杰的额,对跪着退出的王公公道,“回来,去宣太医。”
“奴才遵旨。”王公公连忙的撩起下摆快步走出内室,让外面守着的小太监去请太医。
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全来了,内室里跪了一地,外间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李院首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正要覆上冷杰的手腕,突感背后一冷,立马收回手,从医箱里掏出一块丝绢,展开来,正要盖在冷杰的手腕,背后又是一冷。
王公公此时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吩咐外间的宫女,将皇帝素日用的手帕用盘子托着呈给李院首。
李院首取了帕子,盖在冷杰手腕上,这才小心翼翼的诊起了脉,诊治完毕。皇帝倚床而坐,将冷杰露在外面的手缓缓放到薄锦被里面。
“李院首,如何?”皇帝伸手,撩了撩冷杰因汗湿贴在额头上的碎发。
李院首见到这一幕,将刚刚要说出口的话重新在心里过了一遍,“公子无妨,因伤口渐好,身体发发热,是内省自行祛毒之法果,待老臣开几贴药,吃个几剂便好,宜静养,伤口不宜沾水。”
“如此,劳李院首费心了。”皇帝点了点头,跪在地上的李院首暗暗咽了口口水,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去外间写方子去了。
“等等。”皇帝开口叫住李院首,李院首一惊,身子已经跪了下来,“他何时能醒来?”
“这……”李院首看到王公公使给自己的眼色,“不……后日……明日,明日能醒来。”
“下去开方子吧。”李院首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心间忧愁起来,明日如何让床上的公子醒来。
李院首觉得今天一定是他的大限之日,他二度被宣进宫,依旧是那张床上的那位公子,皇帝依旧站在床边,一张冷脸,对上他,尽显皇家天子的威严之气。
“他的伤口沾水了,劳烦李院首诊治一番。”皇帝坐在床沿,将冷杰抱进怀,稍稍拉开冷杰的衣襟,微微露出伤口,让老太医看了一眼便又将衣襟拉好。
“皇上,伤口沾了水极易发炎症,老臣给公子开的药方里老臣要加几味药材,请皇上稍移尊驾,让老臣为公子换药。”老太医从随身的药箱里找出几味膏药,调制了起来,取出纱布和小刀,将小刀在火上焠了焠。
“朕来。”皇帝接过老太医手中的小刀。
“皇上折杀老臣了。”老太医又要跪,在皇帝凌厉的眼神下没跪下去。
“你告诉朕如何做。”皇帝掀起冷杰的衣襟。
“皇上……将公子原先的纱布取下,皇上……轻点,取不下来用焠了火的小刀轻轻刮开,皇上……轻点,将伤口附近的腐肉剜去,慢……慢……以清水洗净,轻……皇上……可以上药膏了,皇上不可涂太多,皇上用纱布抹去即可,皇上,可以上纱布了。”
皇帝放下手中的纱布,取过王公公呈上来的水,净了净手,拿起一旁的手帕擦干手上的水珠,又取了一块擦去额上的细汗。待一切做定,弯身将冷杰抱起放到龙床里面。
“药呢?”
“正凉着。”王公公对底下的宫女道,“还不快去取来。”
皇帝端起药碗,自己尝了尝,觉得不烫了,将药放在一边的矮几上,抱起冷杰将他放在怀里,再端起药,用勺子舀起半勺药,顶开冷杰的唇齿,药汁流了进去,一些洒了出来,顺着冷杰的嘴角流到皇帝的衣袍上。
王公公本以为爱洁的皇帝会不高兴,轻声说道:“皇上,让奴才来吧。”
皇帝抬眼瞥了一眼王公公,又继续手上喂药的动作,王公公紧紧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都下去吧,今日朕不再帮公子沐浴了。”王公公和太医跪安,王公公留下两个宫女守夜,领着外间的小太监小宫女下去了。
冷杰醒过来一会儿了,房间里很静,只有间或翻开纸页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书桌上传来。他以为自己正在做梦,因为他看到梦里的那个人现下正坐在书桌上,那翻开纸张的沙沙声正是那人发出来了。
皇帝抬眸,习惯性的看一眼龙床,与冷杰的四目相对,“你醒了。”
“嗯。”冷杰不舒服的乱动着,却因为碰到了伤口,疼得脸煞白。
皇帝站起来,走到床边,“哪里不适?”
“疼,浑身都疼,但我好像只有肩膀中箭了。我在梦里面么?”冷杰抬手,正要摸上右肩,被皇帝的手制止放回锦被内。
皇帝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几丸药丸,抵着冷杰的唇,“吃下去。”
冷杰张口,舌头将皇帝手上的药丸卷了进去,皇帝眯了眯眼,撩开衣袍下摆,坐到冷杰的床边,伸手解开自己外袍上的盘扣。
李院首已经在宫中小住了几日了,每日的功课就是去朝夕殿向躺在皇帝龙床上的公子请脉。刚过午,李院首又被小太监请去了。
朝夕殿是皇帝平日起居的行宫,此时,殿中的云梦络纱都被放了下来,夏日午后的凉风吹来,络纱飘起,层层叠叠,倒真有几分仙境之感。
“李院首上前来替公子诊脉。”殿中传来皇帝的声音。
老太医一愣神,王公公立马扶起地上的老太医,老太医回过神来,拎着医箱颤巍巍的上前。
“皇上,老臣不能根据公子的手指诊脉。”老太医抬起衣袖,拭了拭脸上的汗。
络纱后手指也缩了回去,“悬丝诊脉。”
“皇上,老臣惶恐,老臣年迈,恐感觉大不如前,悬丝一技恐诊治有误。”老太医觉得他背后的官服内衬都湿了小半。
过了好一会儿,络纱后伸出一只手,刚巧到手腕,老太医取过王公公呈上来的帕子,盖在那只手上,老太医以两指搭住手腕的脉门。
“如何?”皇帝问道。
“皇上……”老太医咽了口口水道,“老臣开几副调养的方剂,公子身体过于虚弱,是要调养调养是宜。”
“王公公,带李院首去外间开药,另赐黄金白银各一千两,波斯进贡的阮烟罗两匹,下去吧。”风一吹,络纱一动,伸在络纱外的手腕不见了。
“谢皇上,谢皇上。”李院首连忙叩拜谢恩,王公公搀起汗流浃背的老太医,携往外间。
“李卿这几日就住在宫里,朕另有事宜请教,免跪。”皇帝的声音透过层叠翻飞的络纱传来,显得隐隐绰绰。
“是,老臣遵旨。”老太医双手拱起就拜,脚下一软,在王公公的搀扶下才不至于跪倒。
王公公觉得这几日皇宫处处都透着古怪,先是皇帝夜半被梦魇所困,再是皇宫里来了个天师,可惜是横着进来的,倒也不知有什么神通,却把皇帝迷的神魂掉到,后宫是一步也不踏入,还兴起跟李太医学起了医术,镇日在朝夕殿里看医书,认脉络。
冷杰也觉得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他明明是醒着的,却看到了本该在梦里出现的美人,美人见他醒来却与他行云雨之事,他又觉得自己其实是梦着的,他觉得自己着了梦魇,但梦魇精怪他也曾抓住过几只,从不曾这样过啊。
突然,一股妖气自屋外缠上了他的意识,“有妖气!”冷杰睁开眼,自床上坐起,迈脚下床,脚才沾地便觉酸软不堪,眼前一黑,栽倒在床下。
等冷杰稍稍恢复意识,便感到周围有好几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公子,站起来。”冷杰睁开眼,见几个宫女双手抱拳,以晶亮又希冀的眼眸望着他。
“……”冷杰抓着床沿爬了起来。
冷杰定了定神,又感外面的妖气徘徊,遂推开他面前正要为他盖被的宫女,跳下床朝六棱宫方向奔去。
他循着妖气来到一处花园,那妖气自花园假山旁的九曲桥下传来。
“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现形。”冷杰对着桥下喊到。
桥下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天师,天师,你怎的不记得我了!那日万剑山庄外,你收服了我,却说等几日你得闲了再渡我过妖劫,我等了几日你都不见,可怜我假身被你破,你四周又有正龙之气护佑,我不得上前,只能整日待在着水汽阴暗处,今日好不容易以我仅有的几丝妖识引你前来,天师快助我渡劫。”
“今日不行,我本身气息不足,加之我的渡劫法器都在万剑山庄张弛手中,如何渡你?过几日我带你回万剑山庄。”
“天师切不可再食言。”
“必不食言。”
皇帝在宫人的通报下,匆匆从御书房赶来,却看到冷杰一人,也不顾自己一身单衣,长发披散,只顾在华庭台九曲桥上自言自语。
“回来。”皇帝的声音打断了冷杰与那妖怪的对话,那妖怪感到龙气灼灼,遁回九曲桥最深处去了。
“就来。”冷杰也不回头,以指点水,在九曲桥正中央画下一个定阵,阵形画好后闪起一道金光,阵形隐没在桥面上。冷杰拍了拍桥栏杆道,“你就在这,我以定阵为你定妖魂,可保你三日不被日光侵蚀。”
“多谢天师。”
皇帝皱着眉,难得耐心的等冷杰走回来,牵起冷杰的手,领着一干宫人回到朝夕殿。
冷杰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梦中的美人现下就站在他面前,周身四溢着刚刚的妖怪说的正龙之气,那气息有些灼热,照得他的皮肤有热热的灼烧感。
“你是皇帝。”冷杰轻咳了一声,“你……可是被梦魇吵扰数月?”
“是。”皇帝望着冷杰的目光一瞬不瞬,似乎在确定什么。
“东南方向是什么地方?”冷杰问。
“王钟涛。”皇帝看了一眼王公公。
“回公子,东南方向有祖宗祠堂,壹绫殿。”王公公想了想答到。
“祠堂,祠堂祖宗牌位下有只蛀虫,正在啃食牌位,扰龙气。”
王公公立马命人前去查探,果然有只蛀虫,王公公不敢擅自处理,命人捉来给冷杰。
冷杰将那只蛀虫放在手心,问道:“我的东西在哪?”
王公公在皇帝的首肯下取来衣物,冷杰翻找了一下,见只有那晚上藏渊剩下来的半张符纸,于是走到书桌前,咬破手指,以血入墨,捻笔而画,又将那只蛀虫放于符画上,口中默念咒语,左手成剑指,右手自符咒下面而起,慢慢向上挪动,那只蛀虫的金光中被灼烧殆尽,右手所过之处,原先画在纸上的符咒逐渐消失。
皇帝取过怀里的手帕,上前将冷杰额间的汗水擦去,丢了手中的帕子,直接将冷杰抱起。
“早想带你去西华殿入汤池了,如今你醒了正好。”
“皇……皇帝大人,我还要赶去万剑山庄为张弛解咒,为魑妖渡劫,为……”师父毁了沘源剑。
“去,朕自然会带你去。”皇帝边走边说道,“王钟涛,多亏祖宗保佑,朕才能免于被小小之蠹扰海西之龙气,朕要亲自去衡翎山祭天还愿。你着朕口谕让和礼司去办,不可再生差池,朕的祖宗可一扰而不可再。”
“是,皇上。”王公公跪送皇帝。
远处传来皇帝和冷杰的对话,“你叫什么?”
“冷杰,江南长洲人士,从小跟师父学道,擅符咒驱妖,不会武功,只有一套师父亲教的清辉剑法,可惜只练到第一重就练不下去了。”
“哦,学道。”皇帝停下问话,思索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叫我启。”
“启,你好美,比师父说的南源的凤凰还美,凤凰脾气不好,你却有副好脾气,不知又比那凤凰好了多少倍。”
“凤凰?你师父见过凤凰?”
“见过,师父有次……不太光明的借了凤族的凤翎,被凤族的族长囚禁了数月,前些日子才逃回人界,现在世上只有我知道师父在哪里……”
“那你要去找你的师父?”
“先不能找,凤族的族长还不知道师父有我这个徒弟,我要去找沘源剑,师父用沘源剑毁了凤族通往人界的道路,再毁了沘源剑,师父就可不用在三界东躲西藏了。”
“那沘源剑有如此神通?”
“沘源剑是天帝留在人间的,镇三界,摄八荒。”
“沘源剑很重要啊。”
“是啊。”
“毁了,三界八荒何如?”
“沘源剑乃沘源神真身,沘源剑毁,沘源神自然重回天界,三界八荒……重入生死轮回,这是命数,师父说的。”
“你今日也劳累了,闭目养神,朕为你洗浴。”
“这恐怕不好,师父说,享受就是囚禁的开始。”冷杰一愣,刚刚明明在讲天道命数,怎的转的这样快。
“如此……”启将冷杰放置在池边,独自脱衣入水,宽十余米的池上方雾气缭绕,将启露出水面的肩膀撩拨的若隐若现,浅碧色的池水,泛起泠泠的波光一下一下撞击着启莹白的锁骨,几滴无意中溅上去的水滴盈在锁骨里,汇成几滴后蜿蜒而下……冷杰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似妖似仙的启。
“如此,下次就不享受了可好?”启带着满身水汽向冷杰走来。
“好。”冷杰呆呆的点了点头,任启的手划过自己的脖颈。
远在几千里外的夔祈洞,冷杰的师父,顶着一脸的大胡子,对着师徒两人用来通讯的孇瞿镜,“呼叫徒儿,冷杰徒儿,徒儿,好徒儿,乖徒儿……冷杰!你又被哪个美人勾走了,快点出现,你师父我在这儿受苦哪!”
王屋山,栈云道
“族长,人界到了。”凤族左使站在山峰下面,对站在峰顶上眺望底下云海浅峰的族长道。
凤族族长沧岺迎着风站着,风拂过他的鬓角,将他的长发吹起,他回过头,群山在他脚下,在云海间若隐似无。
他想起来,人间有句话,人生最美不过初相识。
凤族里高楼吊脚,屋舍楼宇都建造的异常精致,今日好像是凤族的一个很重要的节日,楼上的吊脚处都挂着瑰丽的花灯。街上男男女女尽皆是人,三三俩俩结着伴,穿着宽袍大袖,腰间别着精美的银饰或是玉器,走起路来广袖飘飘,玲玲铛铛,好像脚下生了风一般摇曳生姿,美不胜收。
“师父。”冷杰背着书箧,对凤族的一切都好奇的不得了,对着他师父万家宝左左右右问个不停。
“又怎么了?”万家宝盯着手中的罗盘,对着满眼新奇的冷杰一阵无奈。
“那里,有个美人摆摊子,我去那里等师父。”说着冷杰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
“好好跟着我,走丢了你就留在凤族,一辈子也找不到回人间的路……”万家宝在百忙之中瞥了一眼身旁,旁边哪里还有冷杰的身影。
突然手里的罗盘飞速转动了起来,万家宝骂了句娘,快步继续往前走,决定赶在夜市结束前赶回来带走冷杰,他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看到美人就走不动路。算了,待在那里也好,省的到时候添乱。
万家宝浑身贴满了隐身符,三步两回头,时不时从衣襟前面掏出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紧张而留下的汗流。
真奇怪,凤宫里一个人都没有看到,难道都到街上去过节了?万家宝顺利来到一处宫宇前,罗盘晃动的愈发剧烈,万家宝瞅了瞅四周,闪身溜了进去。
这个宫殿很空旷,四周结着轻纱,夜风里面飘飘荡荡的,好不萧索的样子,宫殿正中央有一个白玉的台子,与地上墨黑流光的琉璃砖形成一种微妙的对比。
万家宝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石子,以天女散花的姿势撒了出去,顿时,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声不绝于耳。有一阵风吹过,宫殿中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殿中的轻纱飞舞,万家宝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刚要拿起凤翎的手又缩了回来,弯腰从地上捻了一粒石子,弹向白玉台上的凤翎,凤翎被弹了起来滑出原来的位置,静等了一会儿,周围还是静悄悄的,万家宝缓缓伸出手,迅速拿起凤翎扭头就跑。
跑到宫凤外,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了,这才将身上的隐身符撕了下来,一并那根凤翎放回前胸,整理一下头发和身上的衣服,扭头拐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万家宝在第三次站在面前这家酒楼时确定,他迷路了。
“燃凤凰火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顿时,原先在两旁酒楼茶寮里的人群都涌了出来,街上变得拥挤非常。
那边花灯下,好像是冷杰站在那里,万家宝一松眉毛,还算他这徒儿拎得清,知道在这等他,万家宝顺着人群挤过去,抓着冷杰的手,向一旁的小巷子挤去。
才刚刚挤到人群边缘,就听身后有人喊:“贼人别跑,快停下!”
万家宝攥紧了手中“冷杰”的手,愈发努力的向前挤,“你倒是也跑啊,凤翎到手了,刚刚我还奇怪怎么没人来追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后面可能的声音被嘈杂的人群声掩盖住了,万家宝没听到,却也不甚在意。
“前面的让开,让开!”万家宝被挤得一身狼狈,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回过头,“冷杰……”
眼前倒是站了一个人,与冷杰今天穿得一样,一身青色长袍,衣服下摆上以金线绣着什么花纹,夜色深沉,加之两旁的街灯不明,万家宝看得不甚清楚。那人懒怠的站在小巷口,却是个诗人也难有的清俊飘逸的骨相,宛如一丛冷竹,清清寂寂的立在那里,虽不是冷杰会喜欢的那种长相精致的桃花美人,但确实是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这位兄台,我认错人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万家宝看了眼后面追他的人,扭头就要跑,忽然觉得手被抓住了。
“那些人追的是我。”男子开口道。
“那我们就更应该分开来跑了,听着,自己造的孽要自己还。兄台保重,我就此别过了。”
男子的手紧紧抓着万家宝的手,“你似乎更有经验。”
万家宝踟蹰了须臾,握紧沧岺的手跑了起来,他决定先跑一段,等他找到路,带上冷杰,然后踢了眼前之人再远走高飞。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快……放开凤主……有人劫……走凤……主了!”
“你名字还挺好听的,叫凤竹啊,就是太女气了,不过名字授之于父母,还是不要改了。”万家宝边跑边说道。
“……嗯。”沧岺的声音消散在飞速奔跑过的风里。
两人跑了一段距离,更贴切的是,万家宝拉着沧岺跑了一段距离,似乎甩掉了后面的追兵。
“兄台,跑路要是照你这个跑法,被抓到是早晚的事。说说,你犯了什么事儿?”万家宝和沧岺在人群里,万家宝边和沧岺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一边不停看向四周,在摊子前面寻找冷杰的身影。
“一言难尽。”
“哎,谁不是有点一言难尽是事儿呢。”万家宝看到前面有个小摊前人特别多,想挤过去,“前面好像人很多,我去看看。”
手又被沧岺拉住,“万一我们走散了,这样保险些。”
“走散了才好……”万家宝嘟囔了句,继续往人群中挤。
“什么?”
万家宝回过头,对上一双清冷的眼,自觉不敌,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张望了下说道:“前面好像在敲冰盏。”
由于人太多,沧岺抓着万家宝的手被人群挤散了,沧岺渐渐被人群挤到外围,沧岺在人群里到处搜索万家宝的身影,可是入目尽是人群,哪里还有万家宝的影子。
他站在街角,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他可以感应到,凤翎就在这人群里,万家宝的怀里,甚至,只要他可以感应到凤翎的移动位置,可是,那……又如何?凤翎和他一样,活得太久,被仰望了太久,已经不知道他们存在的价值是什么了。
万家宝偷了凤翎又如何?凤翎根本不可能从凤族出去。他该回去了,他还有整个凤族要守护,凤族……凤族……
可笑,让一个对凤族最冷漠的人守护凤族……
“让让!快让让我!”万家宝举着两块黄晶晶的糕点,从人群中挤出来,“我徒弟那小子不在那里,本以为他会在那里,他最爱吃糊子膏。”
沧岺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万家宝,万家宝感到有些不自在,有些被看透了灵魂的惶惑。
他刚刚明明都可以走脱身的,可是看到那人茫然的站在街角,那颓然迷惘的样子像极他刚刚见到冷杰时的模样,一点点小的孩子居然脸上一丝儿表情也都没有。万家宝狠狠叹了口气,抽了两张油纸将冷杰最爱吃的糊子膏包了进去,放进贴身的胸前,又拿了两块举在手里挤出人群。
“你也尝尝,我徒儿最爱吃,有些甜腻。”万家宝将手里的糊子膏递给沧岺。
“你给你徒弟也买了?”
“自然,但凡我经过过什么吃食的店,他一嗅我的衣衫都能知道。”万家宝拍了拍前胸,那里鼓出了一块。
“你们师徒感情极好。”
“我师门里有规矩,一生只能收一个徒弟,徒儿从小跟着我感情自然好些。”
“你们走散了吗?”
“是啊,他不知又被哪个美人勾走了。”
两人越走越空旷,人群愈发稀疏,似是走到庆典的外围,两人沿着穿过城而过的奚河走了一段。
“我们也就此别过吧,我要去找我徒弟了。”万家宝语气轻松道。
沧岺忽的停住了脚步,“你身上有凤翎的气息。”
万家宝的瞳孔一缩,“你在说笑么?我身上怎么会有凤族至宝凤翎的气息,呵呵……呵呵……”
万家宝突然感觉胸前一阵异常的高热,几乎将他烫伤般的灼热,他跳起来迅速将前襟拉开,前襟里的两块油纸包着的糊子膏掉了出来,掉在地上从外面的油纸包里洒了出来,凤翎凌在空中飘向沧岺,缓缓停落在沧岺摊开的手心。
“凤翎在此。”沧岺保持着凤翎飘落在他手里的动作。
“你是谁?”万家宝警戒起来。
沧岺抬眸,定定望住万家宝,“我是凤翎之主。”
“凤族族长,这是误会,莫大的误会,我只是想来凤族借凤翎,人界有一孽湜魔,唯有凤族的凤翎能驱散它造成的后果,万请凤族族长原谅,为拯救人界黎民百姓小人才出此下策,要是族长十分看重凤翎,那小人也能明白一二,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万家宝边说边往后退。
“既然你想要,我自然会给。”
“如此?还是罢了,我慢慢清除那妖魔的造成的后果也是无碍的,族长留步,小人先走一步!”
“我说过,既然你想要,我就会给。”沧岺的声音带了强烈的气势,万家宝觉得双脚开始不听话的停了下来。
沧岺走到万家宝面前,他手中的凤翎在他的几个曲折下,绕成了一个圈,变成一个手镯似的东西,沧岺抬起万家宝的手,轻轻将凤翎套了进去,凤翎一缩,大小正好贴合万家宝手腕粗细。
“从此,你便只可对我一人好。”
“……”万家宝沉默的咽了口口水,脚下有些虚软。他尝试着将手上的凤翎取下,可是凤翎就像生在他的手上一般。
万家宝有些恐惧的看着沧岺慢慢向他走近。
冷杰蹲在小摊前面久矣,摊上摆的尽是些字画,摊主也不为卖钱,而是与字画摊前来赏画的人交换。
“你的字画很好看。”冷杰搭话道。
“你懂?”那人从书中抬首。
“不懂,但我师父肯定懂,他最爱在枕头底下偷藏字画了,还不给我看,其实我都看过了,画倒是画得极细致,可惜字迹潦草,我看不出写了些什么。”
“你不是凤族的吧。”
“你如何知道,师父说凤族人不会发现的,你是如何发现我不是凤族人的?”
“气质。你到凤族来做什么?”
“师父说凤族至宝凤翎是世间难寻的驱魔神器,但是凤族都不懂得好好使用它,他说要借凤翎回人界去。”
“哦,如此。”那人又低头埋首书中,“这合该是你师徒的秘密,你为何随口就告诉与我呢?”
“师父说凤族人大多冷漠,越是美丽越发冷漠。师父还说我对美人既话唠又说不了谎,就让我干脆不用说谎。”
“你师父倒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远处急匆匆走来一个小青年,附耳在冷杰面前的美人耳边,说了一会儿话,美人合上手中的书册,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物,对冷杰道:“去我府上坐坐吧?”
“不行,虽然我很想,我十二万分的想去,你是美人,你又邀请了我,但是我要在这里等师父。”
冷杰说完,突然感到眼前一黑,等再醒过来,已躺在凤族的出口,足足过了三个月,他的师父才通过孇瞿镜联系上他。
“他的界竟是这般模样,我知他定然不爱,还是早早带了他回凤族好。”凤族族长一身宽袍大袖,山风吹拂下,袖摆飘飘,衣袂猎猎作响,背后衣袍上的黑纹走金线凤凰尾翎更昭显其仙人之气。左使如何看,族长都与凤族图腾上历代凤皇的雕像一模一样,都是那般高贵优雅。
右使看了一眼山岗上的左使,微转过脸轻叹了口气,朝族长道:“族长,我们该去往何处寻找夫人?”
“先去藏渊。沘源剑……我也做回好事,毁了他的真身,让他早日回天庭去做他的无忧上仙,当然,毁之前也要先斩断凤族与人界的牵连,凤族从此不入凡尘,不被凡尘所扰,岂不妙哉。”
“是。”一行几人,飘摇而去,湮没在莽莽山原中。
几日后,万剑山庄
张弛床前几个近身丫鬟送走日日都来探望的张老爷,偷偷用随身的香帕抹了抹眼角沁出的泪珠,看了眼床上的张弛,锦被中张弛的脸色愈显青白,丫鬟们不觉间又泪流满面。
自从那日万剑山庄上空发出一声巨响后,张弛的精神就一日不如一日,近几日更是倒在床上,双目紧闭,长睡不醒。
张老爷与大少二少三少遍请天下名医,都看不出张弛究竟得了什么病。张老爷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两鬓一夜就斑白了,长久跪倒在祖宗祠堂前,求祖宗护佑张弛。
这日,山庄前忽停了一辆马车,外面倒是普普通通的样子,但明眼人一看,光是马车前的两匹马就是可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驾车之人,走路轻似踏雪而行,不露半点声响,一看就是练家子,车后跟的,无不是身怀绝世武功的干练之人。
马车一侧的车门打开,一锦衣华服的公子从马车上下来,耳畔捶着东商国进贡的赤拂珠,此珠素有凝气养神之神效,每年东商国不过得百颗,此时却作为坠儿头饰悬在耳畔,身穿冰蚕丝镶银线滚珠外袍,金镶玉腰带,两边各两个玉穗子,脚蹬绘着天蓝祥云的千层底锦鞋。
“我有法可救治张弛四少。”冷杰对着迎出来的管家扬声道。
冷杰一路畅行无阻的来到张弛的房中,示意一旁的黑衣人,将张弛抱起,婉拒万剑山庄人的跟随,带着张弛来到藏渊山入口处。
“把张弛给我,你们也不用跟了。”冷杰将张弛背在背上,对身后的黑衣大汉道。
“这……公子不是不知道皇上的脾气。”
“启……我回去自会跟他说。”
“公子放心,我们远远跟随,绝不会误了公子大事。”
“罢了,你们既然要跟就跟吧。”
冷杰转身,走上上藏渊山的山道,身后的黑衣大汉果然远远的跟着,可是冷杰才走到半山腰,后面的大汉突然失去了冷杰的踪迹,冷杰像是突然就消失在莽莽山原之中。他们交换了个眼神将整个藏渊山都翻了个遍都没有见到冷杰的身影,其中一个大汉的影子一闪,消失在下山的方向。
冷杰纵身跳下藏渊,依旧是那个虚无幻境般的地方,冷杰摸索着往里面走,依旧是那个大湖,湖上却不再有绵延的石桥,湖中离岸很远处有一石台,上面悬着一把剑。
冷杰将张弛置于湖岸旁,从腰间拿出魔域幻豆,直接撒于水中,魔域幻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大。
冷杰又从书箧中取出桃木剑,在湖岸的沙土上画了戈阵,阵在落成之时阵中出现了一个黑洞,黑洞中缓缓出现一个人形,一半带着灼灼热炎,另一半带着阴冷寒霜。
“师父,沘源剑在那里。”冷杰指了指远处石台上凌空悬着的沘源剑道。
万家宝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冷杰,“几月不见,徒弟你倒是……金光闪闪了不少。”
“师父,我这是听你的,尽量把值钱的戴在身上。”
“徒儿好记性,师父我也该干正事了。”万家宝正了正神色。
万家宝伸出左手,看了眼左手腕上燃着灼灼火焰的凤翎,然后抬步跨出阵,踩在若水湖上的魔域幻豆上,缓缓走向沘源剑。
“你不愿只对我一人好,是吗?”万家宝的脚下一顿,望向声音的来源,回头又继续往前走。
“你要毁了凤翎吗?可凤翎是你想要的。”万家宝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往前走。
“没有凤翎你马上就会死。”万家宝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往前走。
“师父!他为什么说你会死,不是说好了用沘源剑砍断凤族往人界的道路就好了吗?师父你毁掉后那条路,我就帮你毁掉沘源剑!”冷杰觉得万家宝有些不对劲,上前拉住万家宝的,万家宝一下从冷杰手里挣脱了。
“不要碰我,我身上有往生池的水,你碰了我伤阴鸷。”万家宝回头对冷杰道。
冷杰还要上前,万家宝后退了一步,冷杰咬牙道:“师父!你骗我!”
“你还是对你的徒弟好,不愿对我好。”沧岺低垂着头,面无表情道。
“沧岺,本仙倒也看了出好戏。”沘源以仙体站在沘源剑上,虽然依旧是一脸冰冷,却也可看出他嘴角的嘲讽,“凡人啊……”
万家宝不顾冷杰的阻止,迈开步伐,继续往沘源剑走去,冷杰要拉住万家宝却被万家宝一挥衣袖,甩出老远。冷杰爬起来从前胸掏出一张符纸,以剑指指向符纸,口中默默念咒,符纸燃起蓝绿色的鬼火,飞快的向沘源剑飞去。
沘源冷眼看着那符纸飞向自己的真身,也不阻止,只冷冷看着。
“不要!”冷杰带来的书箧里滚出冷杰用来装魑妖的葫芦,葫芦中飞出一道透明的身影,挡在沘源面前。鬼火直直穿过那道身影,慢慢悠悠的停了下来,掉落到若水湖中,那火焰灭了。
“小鬼,你来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小张弛歪着头,盯着眼前的一团雾气,不明所以。
“小鬼,你喜欢什么我便可以幻化出什么,如此不好吗?”说完,小张弛面前的一团雾气幻化为张弛母亲的样子。
“弛儿,娘带你去玩儿,弛儿,来啊……”温柔的少妇朝小张弛伸出手。
张弛终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飞跑向少妇的怀抱,“娘亲,你要带我去哪里玩?”
“娘亲带你去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你要跟上娘亲。”小张弛跟在少妇身后,来到山庄后的藏渊山。
藏渊山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样子,天空中几颗冷星暗暗地照着大地,远远近近的树木草丛在星光下拖下一片黑影,山中的空气有些森冷的感觉。小张弛面前的少妇不见了,他四处张望着,“娘亲?娘亲你在哪?”
又是那一团雾气,慢慢接近小张弛,“万剑山庄的人的血一定可以打开通往藏渊的道路,你的血……我要你的血……”
小张弛害怕了起来,拼了命的往前跑,往山上藏渊山深处跑,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前面一点亮光都没有,后面是那团雾气嘶哑着嗓子念咒一般可怕的话语。
“噗噗——”小张弛被身后的那团雾气抽了两鞭子,身上的血汩汩地流出来。
“路呢?路呢……”小张弛感觉身后的那团雾气愈发的暴躁了起来,只能使出全身力气往前跑。
忽的,脚下一空,小张弛觉得自己在飞速往下掉,砰的掉落在一片雾气中,他挣扎着快速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雾气渐渐散去,他面前出现一片闪着星光的湖,他抬头望去,湖顶上是一道大口子,从大口子里面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星星的冷辉映在湖面上,让湖里泛起光亮。
水里插着很多剑,或古朴或精巧,很多很多,比天上的那些星子还多。后面又响起那团雾气的声响,小张弛脱下脚上的靴子,赤脚踩进若水湖。
这湖水冰冷,让小张弛一个激灵,而且奇怪的是,这池水仿佛本身就有重量,脚才进去很艰难才能拔出来,而且越是着急就越是拔不出来,小张弛才走了几步就已经满头大汗了,他歇了歇,又继续往前走。
湖水已经浸没到小张弛的腰了,他离距离他最近的那把剑还有几步。
“藏渊山,沘源神,我叫张弛,是世世代代住在您护佑的藏渊山脚下的张氏一族。现有妖怪追赶我,请沘源神解救。”张弛的童音在山谷中回荡着,一遍又一遍。
“藏渊山,沘源神,我叫张弛,是世世代代住在您护佑的藏渊山下的张氏一族。现有妖怪追赶我,请沘源神解救。”
小张弛一遍又一遍的复述着母亲曾经告诉他话,湖水已经浸没到他的脖子了,小张弛越来越接近面前的那把剑了,他伸出手一把握住剑柄,然后慢慢转身,往岸上走。
“爹爹说,我是万剑山庄的人,手中不能无剑而亡。”张弛一步一步,靠近岸边,岸上那团雾气仍然在。
小张弛走上岸,双手举着剑,此剑颇为精致,剑身中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那花纹一直从剑身延伸到剑柄上,望得时间久了,那花纹仿佛放大到空气中,震慑着心灵,让人心生恐惧,剑锋在星光下有盈盈的剑芒,剑柄触手冰凉,剑柄旁有两个细小的字“沘源”。
那团雾气左右浮动着,“藏渊,我到藏渊了,告诉我沘源剑是哪一把?哪一把?我得到沘源剑我就可以统治人界乃至魔界了……沘源剑……沘源剑……”
小张弛看着面前那团雾气迅速向他靠近,他抬起手中的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雾气挥去,那团雾气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消失在剑下。
小张弛松了一口气,缓缓坐倒在地上,然后深吸了口气,转身又走回若水湖,“你在湖水太外面了,这样太容易被人拿到了,我把你放在里面一点,你就不会被找到了。”
若水湖的湖水快没过小张弛的鼻子了,小张弛在停下脚步,将剑用力插在湖中。
张弛似乎找到了玩伴,只要身体能够允许,张弛就独自跑去藏渊,将沘源剑从冰冷的若水湖中取出来。其实也不干什么,只是带着这把剑,在藏渊山中游荡着。
“你看前面有山泉水,我带你一起洗个澡。”张弛脱下身上的衣物,带着剑一起沉入被阳光晒得温暖的泉水中,将沘源放置在水中突起的岩石上。
“家里人都不许我出来,怕我生病,那就你陪我吧。”张弛沐浴完,将沘源剑擦干,带着沘源剑继续探险,他们坐在一棵杨树上,杨树上开满了杨花,张弛荡着双脚,采了一大把,然后跑回山泉边,将杨花撒在山泉中。
他大声对泉水喊道:“我刚刚洗了澡,这是给你的回报,鱼儿可以吃,虾子可以吃,水上的小虫可以停留在上面。”
“好了,我们继续探险。”张弛扛着沘源剑,在山间小道上,边唱歌边走,等到天快黑了,张弛又把沘源剑送回藏渊的若水湖中,第二日又继续前一天的冒险。
暮春里,张弛的病又犯了,丫鬟们将张弛的小躺椅搬到花园中的玉兰树下。玉兰开花了,满树满树的花,开得热闹非凡。
“紫绡,玉兰花开了,好热闹。”张弛眯着眼,将手置于额头上,对一旁的大丫鬟道。
“着实热闹,所以将躺椅搬出来,想让四少赏赏这热闹,四少最近安静了不少。”
“紫绡,沘源剑是什么样子的?”
“奴婢不知。”
“沘源神,好温柔好温柔的,就像娘亲说的一般,会护佑我的。”
“是。”紫绡静静站在张弛身后,用手帕抹去眼角的泪水,她的四少,全家最宠爱的四少,从小就被妖妖鬼鬼纠缠,可他是最最温柔的,从来都是安静的安慰着她们,老爷的挚友医圣寻道子说,四少的阳气已经所剩无几了,也就是吊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死去。
如果四少口中的沘源神真的有神通的话,请保佑四少!保佑四少长命百岁才是!保佑四少……紫绡又哽咽着,深吸了几口气,向张弛告了罪,下去取张弛的薄被。
张弛好像在满树繁华的玉兰花间,看到了坐在花间的沘源,只一晃神,又不见了,张弛缓缓闭上了眼睛,春日的暖阳太舒服了,晒得他直想睡觉。
张弛觉得身体一轻,睁开眼,他被抱在一个冷峻英挺男子怀里,张弛又闭起眼睛,嗅了嗅鼻尖的玉兰花香。
“好香啊,你的身上也沾上了香气,你是花神吗?”
“世人多桎梏,跟我走吧。”
“张弛。”沘源皱着眉看着张弛的魂魄在幽幽的蓝绿色火焰间缓缓消失。
“张弛!”冷杰召回了鬼火,可是冷杰的魂魄已经开始燃烧了起来,不到完全燃尽是不会停止的,“师父,怎么办?”
万家宝也愁眉深锁,“人少了一魄不能入轮回,鬼火不到燃尽是不会停下来的,我试试看……”
沧岺突然出现在万家宝身旁,拉住正要上前的万家宝,“你救不了的。”沧岺抬头,望了一眼石台上的沘源。
“救不了也要一试,总不能见死不救,你放手。”万家宝看到沧岺手一抬,张弛的身体滚入若水湖,“你要干什么!”
若水湖中的水突然慢慢退了下去,露出干涸的河床,沘源从石床上跳下,抱起湖底的张弛,以掌震出了鬼火,将张弛的魂魄收入袖中,转身若水湖中的水又迅速涨了起来,湖上突然出现了一条蜿蜒无尽的石桥,沘源抱着张弛踏上石桥,湖上的雾气又渐渐浓重了起来,将沘源的背影掩没在其中。
沘源剑从剑尖开始出现裂纹,一路蜿蜒到剑柄处,砰的碎成碎块,掉落进若水湖中。湖上的雾气慢慢漫上岸边,将岸上的沧岺、万家宝和冷杰三人都笼罩在里面,再次可以看得见眼前的景物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藏渊山的山道上了。
“跟我回凤族,否则你会死。”
“那就死。”
“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万家宝怒视着沧岺,“我要去杀了大长老。”
“好,我们回凤族。”沧岺跟着万家宝向山下走去。
冷杰眯了眯眼,“什么孩子?”
万家宝拉着沧岺的手快步往前走,远远朝身后的冷杰道:“以后奇奇怪怪的东西千万别乱吃。”几个虚影,两人消失在山道上。
冷杰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迷惑的往山下走去。
番外
很久以前,万家宝被强留在凤族一阵子之后,有日,沧岺坐在书桌前,侧着身子翻过一页书。
万家宝正在酝酿逃跑,深以为要讨好沧岺,让他放下戒心,于是谄媚地走上前,“你在看什么?”
“《北国风物志》。”
“有什么有趣的?”
“北国边境,有个叫车臣的小镇,镇上有种泉水,可以让男人受孕生子。”
万家宝笑了起来,“这种荒谬的事怎么可能!”
“嗯。”沧岺虚应了声,眼角扫过万家宝正在喝的茶,翻过一页书,继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