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竹林和水

2、第二章 冥修

　　花山离圣清殿很远，我到时已是暮色时分。

　　天界的暮色并不灰暗，而是泛着淡金的霞光，如梦似幻。圣清殿门高百尺，飞檐玉瓦，雕金盘龙。那门，果然结实，我轻轻摸了一下，掌心传来一丝熟悉的震颤。

　　呆呆到了这里，忽然变得很安静，窝在我怀中一动不动。

　　殿门敞开，我赤足踏入，步伐不快，每一步都落在白玉台阶上。左右宾客已满，神仙俱在，皆朝我投来目光——惊讶、鄙夷、怨恨、不解……

　　主座上的天帝太明，也在看我。他的目光复杂而沉重，似曾相识，却又让人看不懂。我回望他，眉头微蹙。他却忽而轻轻一笑，仿佛终于等到，又仿佛看到幻影。

　　无人为我引路，我便自顾自走到最柔软的软塌前坐下。

　　四座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天帝的眼神中闪过惊讶，接着是一抹喜悦。他直直望着我，仿佛在寻找我身上某种早已失落的痕迹。

　　还未来得及深想，天空骤降彩光，一股熟悉又让人本能抗拒的气息落下。

　　我头皮一紧，果然下一刻，普夏的剑光破空而来，直刺我额心。

　　我没有躲，也不会躲。

　　反正，我没有痛觉。

　　我闭上双目，静等那一剑。

　　却在那一刹那听见“铮”的一声，有人挡在我身前。

　　睁眼，我看到他的衣角——白袍绣金龙，是天帝太明。

　　他折了普夏的剑，眸光冷冽，沉声道：“你忘了我的警告？”

　　普夏站立殿中，眼中积郁幽怨，唇角颤抖，却不作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落泪。

　　天帝转眸看我一眼，眉头紧皱。

　　我挑眉，不解。

　　他皱得更紧，甩袖而回，回到龙座之上。

　　普夏靠近我，低声咬道：“你是故意的。”

　　我无法回应。

　　“你知道你坐的是什么位置吗？”她的声音低而狠，“那是天帝未婚妻的位置！”

　　……我不知道。

　　天帝高声开口：“普夏，退至右侧。”

　　普夏愣了一瞬，眼中浮现神伤。

　　我忽而有种预感：从今往后，她对我将恨之入骨。

　　宴席继续。天宫的酒甘冽清凉，我饮了几杯，也喂呆呆一口，小丫头立刻醉得歪倒在我怀中，脸颊泛红，可爱极了。

　　正饮至半酣，殿外传来通报：“左日星君到！”

　　随着星君入殿的，还有一位陌生男子。

　　他一入殿，呆呆忽然惊醒，扑进我怀中，瑟瑟发抖。

　　我心中一惊，抬头看去，正对上那人的目光。

　　那目光太深了，仿佛花山后那片镜湖，无波无澜，却令人沉沦。

　　心头骤然一疼，像被针刺。呼吸也开始不畅。

　　他驻足不前，只盯着我看。

　　我张口，以唇语问：“我认识你吗？”

　　他一怔，随即轻笑。

　　那笑邪魅中带着几分蛊惑。

　　我看着他，胸口莫名跳得厉害。

　　主座上，天帝太明面色铁青，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左日星君在众神之中环视一圈，扬声问：“诸位神君，可有人愿收此人为徒？”

　　六位神沉默，皆摇头。

　　天帝太明未语，脸色愈加沉暗。

　　左日星君神情尴尬，转身看向我，笑得小心翼翼：“那月心女神，您意下如何？”

　　原来，我叫月心。

　　我望着那位男子，他站在圣清殿正中，傲然而立。

　　我脑海空白，只觉心跳如鼓。

　　呆呆在我怀中瑟缩，连气息都透着不安。

　　我抬手挥出一缕彩练，缠住男子手腕。

　　他轻轻一震，随即低头对我一笑。

　　“愿意。”我以口型回应。

　　“咔嚓——”龙椅一角应声而碎。

　　天帝太明脸色骇人，衣袖之中已暗聚雷芒。

　　普夏面容失色，眼泪倏地涌出，捂面而泣。

　　那男子走向我，笑容温柔：“我叫冥修，从今以后，长伴你左右。”

　　我抬头看他，心头像是被一朵不知名的花悄然占据。

　　这名字，似曾相识，却在三万年记忆之外。

　　宴席还在继续，众神却已无心酒食。

　　而我，眼中只映着那个叫冥修的男子，和那深不见底的湖水般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