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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故人情 ...

  •   我真有些恼了,手里捏了诀便往后一挥,顾不得什么礼貌,冷冷道:“放手。”

      离冶却顺手将那诀中途破了,哑着声音将我抱得愈发紧:“阿灰,先别走。”

      阿灰?

      我一下子有些懵,正想挣开他,他却又低头贴着我的后颈低低呢喃:“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他蓦地一叹,吐息落在我颈上,叫我一下子僵住不知怎生动弹,只得无力地开口:“仙君你……喝多了……”

      “只要你还是你,你便恨我到这般地步。也好,此番便由我来了断。”

      我听得云里雾里,觉得他力道松了,便顺势甩开他,匆匆在几步外站定。离冶缓缓抚平了衣袖上的褶子,目光里有风光霁月,那温存足以让我陷进去。转瞬,一切的温软尽皆收敛干净,他容色莫辨地深深朝我做了个揖,语气平淡:“在下失礼。”言毕唤出符鸢,转眼便失了踪迹。

      这算是就此一刀两断了?就算有过黑历史也抹平不算了?那他的恩情呢?

      我以为自己应当庆幸,结果却是脑子里一团糨糊,愣愣地站在原地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冷风。

      应当是离冶那两句话太有杀伤力。什么“我的时间不多了”、“由我来了断”,明明是中二又矫情的话,由他说出来我就慌乱起来。就算我不想去纠结过去,他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好过。

      头有点痛,我果断决定滚去睡觉。

      结果我失眠了。

      挨到天亮,我实在忍不住,早早在汤谷里泡了个热水澡,稍恢复了精神,去问红线:“在凡间时,我本名是什么。”

      红线如同看到精神病人般打量了我半晌,送我一个白眼:“这都能忘?韶灰。”

      “灰色的灰?”

      太没格调了……

      “你是真傻了吧……‘徽,善也。’行了吧?”

      所以是阿徽不是阿灰?

      韶徽,啧,真是文艺气十足的名字,一看就是虐文炮灰。

      念及此,我拍了拍红线的肩,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以后和司命府打交道,都交给你了,”我略别开头,有些底气不足,“我不想见到某个人。”

      见了某位仙君我就不能不思考些麻烦的问题,见不得,我还躲不得吗!

      事实证明,即便我存心回避离冶,还是会在奇怪的地方遇见。

      比如……凡世某大都会品牌连锁咖啡店的……厕所门前。

      逆剧情有那么难吗!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能克住神仙的除了己身的魔障,便是千千万万的弑仙者。其中有些事期冀永生的凡人,有些是生出灵智的妖物,更有些是被出去仙籍的三界游离者。有一点却是他们共通的:用幻阵、用武力困住神仙,消耗后者的元神仙气直至耗尽。

      那日,我便很不幸地被一个弑仙者盯上了。幸而那厮显然摸不准我是个什么段数的,因而只是悄悄跟着我。我本不想和它缠斗,便打算到人多的地方施个高阶的隐身诀一走了之。

      大都会下午的咖啡馆是我的不二选择。

      我的小算盘打得甚是完满,却在我溜进厕所前完败。几乎是打了个照面,我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现代休闲服的离冶。对方看着我,有些惊讶地挑眉,眼光朝着我身后一定,沉声道:“有东西跟着你。”

      “我知道。”我刚应道,便觉得那股煞气猛地暴涨,毫无掩饰地往我们这里直冲过来。呵,看不出还是个贪心的,想要一口吃下两个。这种时候,若再要避开它,却不免要殃及无辜凡人了。

      只能剁了它了。

      我和离冶近乎是同时冲了出去,御风往偏僻之处飞速赶去。才刚在一片废弃厂房里立定,不远处就现出一团黄光来,宛若雷火般投射而来。离冶神色平静地拍出一个诀,那光球便生生地停下来,不得不现出原形:一身黄毛,双眼血红,巨口如盆,是只雍和兽。

      周遭景物变幻,粼粼的一波波妖气将灰黑的厂房带出抹阴森的味道。

      我眯了眼,估摸着要剁了它我还是有能力的,便侧了头朝离冶道:“我来解决。”

      他略颔首,神情很是莫测。我没空去揣摩他的心思,径自往雍和兽身上打量。

      雍和形似猿猴,此刻长臂微张,霎时幻化出十数个分身,这些龇牙咧嘴的黄毛巨猿将我同离冶围在正中,齐齐嘶叫,啸声尖锐。

      我不由嘀咕了一声:“真吵。”唤出随身的长剪刀,垂着眼念出口诀:“昆吾出,万劫除。”

      剪刀锵然分开,恢复成细薄的原貌,很是雀跃地飞入我手中。好像的确有很久没用昆吾打架,怪不得连剑也斗志昂扬起来。我的兴致也被带得甚高,双剑一错,剑气分十束射向各处的雍和兽。

      因为快速移动而变得清晰的风声,身处半空的游离感,每一剑挥出时剑身上掠过的闪光,这些都让我有些怀念。白云窟心法讲究的是人剑合一,凭的是直觉和感官杀敌,因而打架时我总是分外投入并愉悦。

      上一次和灵兽打架时什么时候来着?雍和兽的套路我摸得还是很清楚的。

      懒得再多做纠缠,我屏息探了探幻境中的气息,提剑毫无犹疑地向东边那只雍和冲过去,离它不过一丈时,在空中虚踏,扭转身形向旁侧挥剑,昆吾很争气地正中东南方位的那只雍和的额顶。

      其余的雍和顿时消失不见。正主身体后倾,一爪子拍过来,风声虎虎。

      我啧了一声,顺手剁掉了那只爪子,另一手中的剑反转后挑,昆吾锋利,顿时没入雍和前胸。雍和血色双目凶光暴涨,我趁它发功的片刻借着仍插在它胸口的剑身向上高纵,双剑齐出;在空中喘了口气,堪堪避过雍和口吐的烟瘴,我干脆回身下探,昆吾刺入它天灵盖。

      我自觉这一架打得还算漂亮,面上便也带了点兴奋的笑。一转头,我才想起离冶的存在,于是收敛了自得之意,向他颔首说:“麻烦仙君了。”说完,一时不知用什么由头才能快速且自如地切换到道别模式,只能有些尴尬地取了纸巾擦脸上、指间溅到的血迹。

      离冶唇边噙着抹温和却客套的微笑,语声淡然:“斩绝妖孽,不过是分内的事。”

      我觉得没必要再做什么场面文章,便径直驾了云回孽摇去了。可眼前,却仍残留着方才一瞥之间的影像:离冶露出袖子的右手,堪堪从一个扣着诀的手势松开,倒好像方才一直提防着发生意外、时刻戒备着什么。

      我虽然愿意相信离冶是要保护我,可他的心思太过隐秘,以至于我在感谢他的时候都不免觉得忐忑。我强自将追根究底的意愿压抑下去,加快了云朵速度。

      回到孽摇,红线见我一身腥气,有些愕然地将我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才吁着气说:“原来这血不是你的。”

      “被只雍和兽盯上了,只好解决它。”我不多话,简略地说了,没提及离冶。

      泡了个澡,我湿着头发在院子里转了两转,远远听到姬玿的声音,想起这番下凡本就是为了帮某人买避雷针的,于是干脆回房取了,将根又长又重的金属棒子缩小成手掌大小,才拢着袖口往方才声音来处行去。

      不巧,正撞上神色有异的红线匆忙地跑过来。

      我刚要庆幸把避雷针变小了不惹眼,却见她只是向我一点头便走远了,瞧着甚为仓皇。心里纳闷,我加快了步子走过去,只见姬玿正僵着脸呆站在一棵槐树下,枝叶的阴影打在他脸上,造成阴郁的错觉。

      我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言语间讪讪:“是你啊。”

      虽然打听私事不太厚道,但毕竟关乎红线,我仍是问了:“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姬玿别扭地哼了一声,咬着嘴唇的样子有些委屈,“就是表白被拒了而已……”

      这二人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转了话题:“你来得正好,避雷针我买来了。”

      “哎?”姬玿缓和了表情,接过来把玩了没一阵,直接扔袖子里,有些闷闷地谢我:“麻烦你了。”停了停,又加了一句:“听说因为帮忙的事司命醋了?”

      他说的是太子殿下的一只鸡引发的神展开吗?

      我冷着脸装傻:“胡扯。”

      姬玿稍有了点精神,比划着扯淡起来:“说到离冶仙君,昨儿我和三弟到他府上遛了一圈,你猜我瞧见什么?”

      什么?金屋藏娇?死人骨头?

      “没兴趣。”我转身便要走。

      “先别急着走啊,在他书房里,我不小心瞧见他案上压的一幅画,画的是个女子。”

      我的脚步缓了缓,却没停。

      姬玿笑呵呵地追上来两步:“是个黑衣女子的背影,头发上系了杏黄穗子,瞧着和你有三分像,却又不大一样。”

      黑衣黄穗?杏黄穗子是白云窟门人无疑,黑衣么……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我感觉微妙的人。猗苏。

      单是想到这个名字,我便不自禁地膈应。口气也不由有些冷厉:“是我师妹猗苏,她仙去好几百年了。”

      “猗苏?”姬玿重复了一遍,见我皱眉,颇为惊诧地问:“她怎么惹你了?”

      我垂下眼,语气克制,双拳却在袖中紧握:“因为她,我也不至于……这个先不说。若非为了救她,师父不会散了半身修为,更不至于在和肥遗对战时要以身祭剑。但说起来,我很对不住她。”

      “有点纠结,我听不明白。”姬玿掀了袍子在一块山石上坐下来,愣愣地望着我。

      我仰头看了看天,喉头一梗:阴云沉沉,真是个适合谈起我那亲爱的师妹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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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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