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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孤坟冷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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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越久,马车里越安静。孟瑶冬看着两个神色各异的人,沉默着,没有说话打扰她们。
这天,商队停留在一个小镇上,这里,已经是商国的境内了。
找了客栈,楼姑娘便背着琴出去,恰好和隋鸢撞个正着。
“楼姑娘。”隋鸢打招呼,“你要出去?”
“是啊,去看看一个故人。”楼姑娘回答道。
隋鸢看着楼姑娘手中提的纸钱供奉,原想着陪她去,却又怕自己唐突,这些时日的相处,隋鸢觉得,楼姑娘是个很好的人,就像曾经的蒋如眉一样。
楼姑娘看穿她的心思,轻笑道:“鸢姑娘若不嫌弃,就一同去吧,只是怕那个地方,给姑娘染了晦气。”
“我正想出去呢!走吧。”
随着楼姑娘一起到了一处荒芜的地方,一个土坡坟头出现杂眼前,坟上长满了杂草。楼姑娘放下纸钱供奉,躬身下去拔草,隋鸢也提着裙子帮忙。墓碑已经被风雨吹打地棱角圆润,可墓碑上却没有刻字。
隋鸢盯着无字的墓碑,心里想着,是怎样的遭遇,让一个人死后,连名字也不能刻在墓碑上?
楼姑娘回忆起过往,眼中含着淡淡的哀戚:“碑上无字,是怕仇家挖坟,扰了清净,左右他也就我一个人记得,我却是几年未曾回来看他了,也不知他还认不认得我!”
“姑娘的仇家很厉害?为什么没有让他替你清理干净?”隋鸢问,而“他”却是指潘许。
楼姑娘亦听得明白,回答道:“公子给我活命的机会,我哪能再给他添麻烦,况且,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在我看来,三郎虽死的冤,可在三郎的仇家看来,他却该死,我无法判定到底谁错地更厉害一点。”
隋鸢看着楼姑娘的侧身影,满目的怜悯:“姑娘没有想过报仇么?谁错的更厉害,只能说是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姑娘终究是站在他的立场呀!”
楼姑娘淡淡一笑,伸手抚摸着无字的墓碑:“人都死了,还计较什么立场呢?当初,我也曾想要报仇,费尽心力布计谋划,却最后功亏一篑,落入仇家之手,性命将息地一刻,我突然就想明白,我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就算我杀了他们所有人,三郎也不会活过来。况且,三郎一直是活在黑暗里的人,也没有什么名誉可以让我替他辩白,唯有好好活着,才不枉他拼尽生死护我周全。”
隋鸢突然沉下眼睛,想起了曾经生活了两个月的小村庄,想起了禾生两姐妹:“后来,是潘许救你的么?”
楼姑娘点头:“是的,公子刚巧路过,就歇在隔壁。”
“你有没有想过,他救你是为了利用你?”隋鸢说道,想起当初潘许救下禾生两姐妹,说不定就是带着目的的。
楼姑娘失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呀,还是不够了解公子,这样的你,如何说你喜欢他呢?”
隋鸢顿时脸红,楼姑娘拉过隋鸢的手,说道:“抱歉,那天,我还没有走远,而且我素来耳力胜于常人,不是故意偷听的。”
“那,怎样才是了解他?”隋鸢依旧红着脸,却是渴望的问这楼姑娘。
“我认识公子,也不过五年,虽然短短五年,却知道,公子这二十多年来,活得很辛苦,这一点,你可知道?”楼姑娘问。
隋鸢点头:“为了巫族复仇,为了巫族圣物,他一直很忙。”
“那你怎么看他对戚公子和措公子?”楼姑娘又问。
“相同,又不同。”隋鸢回答。
楼姑娘点头:“没错,这段日子你也应该留意到,公子会对戚公子打趣和捉弄,甚至会说一些让戚公子生气的话,可是戚公子气一会儿就不气了。至于措公子,你看出来,公子对他态度和谁相同么?”
隋鸢想了想:“夫人。”
“对,是夫人,夫人年纪虽大,容颜却依旧美艳,为人也温和,对公子也十分的慈爱,对不对?”楼姑娘说道,拿起纸钱供奉,摆好,又拿出火石和蜡烛,点燃蜡烛。
“夫人虽然对我比较冷淡,可她看潘许的时候,却是十分的慈爱,就像我的母亲那样。”隋鸢回忆到。
楼姑娘拿出青香,放在蜡烛上点燃,插到土里,朝坟墓中的人说道:“三郎,你还记得那个救我的公子么?是他替我将你从荒野找回埋葬。”
“三郎,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过来了,公子对我有大恩,我该相报,不过,等有一天公子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楼姑娘烧着纸钱,隋鸢在一旁看着,也拿一些纸钱来烧给那个人。
“虽然我不认识你,可楼姑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想,你也不差。望你黄泉下安心,楼姑娘活得很好。”隋鸢说着。
楼姑娘又说了一些话,隋鸢也听出了一些楼姑娘和那个人之间的过往,心中暗叹世间最舛痴情人。
“三郎,我该走了。”楼姑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退了几步,暗暗紧闭了双眼,拉着隋鸢的手,离开了。
“鸢姑娘还记得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么?”楼姑娘问。
隋鸢点头:“夫人的慈爱。”说完又陡然之间生出一个疑问:“姑娘是故意点到那一处,让我在这段时间认真思考么?”
楼姑娘说:“聪明如你,不该不知道我的用意,现在呢?有什么其他的见解?”
隋鸢轻叹,在楼姑娘和那个人说话的时候,她也在想着潘许的一切,包括夫人:“夫人太过慈爱了,比其他任何母亲都要慈爱。”
“没错,这就是公子这么多年来都过得不快乐的原因。”楼姑娘说,她初次看到独孤漫的时候,和隋鸢的感觉一样,羡慕钦佩这样一个母亲。
“所以,他对独孤措就像对夫人,只是对独孤措的时候,多了一丝放任随意,对夫人却是谨慎和完全的孝顺。”隋鸢被楼姑娘点明白,“可是戚南,他却是以朋友的方式对待的,戚南也同回报。”
楼姑娘说:“你应该知道,公子曾经还有一个朋友,后来两个人因为一些原因而闹翻了,从此再未有往来。”
隋鸢答:“我听戚南说过,好像是个和尚,不过,我问的时候,戚南却怎么也不肯多说了,又叮嘱我不要在潘许面前提到这个人。”
“照理来说,那个师父和戚公子相较而言,出家师父和公子的交情更深些,可是,公子依旧为了戚公子周全良多,其原因你可知道?”楼姑娘问。
“……不清楚。”隋鸢答道,“也许是因为,戚南的心很单纯,做每一件事都有一个单纯的理由。”
楼姑娘轻轻地笑着:“因为公子很羡慕戚公子,就算自己在家里不受待见,他依旧可以快意江湖,就算他的师父最可意的弟子不是他,他依旧可以寻到其他的朋友,他就算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他依旧可以不用顾全大局,凭着自己的心意去付出,这些,都是公子得不到的。出入江湖,公子没有快意,寻到朋友,却总要防备着暗中的算计,非他自己疑心之重,只因为他容不得半点差错,一有差错,累及得不止是他自身,他喜欢你,却不能和你在一起,不能凭着自己的心意付出,甚至还要为了大局而将你算计在内。公子的眼里,只有大局,不容差错的大局,不论心中有什么样的想法,这些多年的布计已经容不得回头,一回头,将带累其他的人,所以,他不能退缩。”
“你们都说他喜欢我,我也觉得他喜欢我,可是……”隋鸢低头,从楼姑娘口中知道潘许的无奈,自己也很心疼。
“可是,他不可以,因为你是隋氏的血脉,因为他是巫人的血脉,且不讲宿仇旧怨,他不想害你,这才是他不肯承认,甚至刻意远离你的原因。”楼姑娘说道。
“为什么?”隋鸢不知道,潘许为什么会害了自己,“是因为他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种危险么?”
“如果他届时愿意退隐,以他的能为,和你安宁百年没有问题,所谓的害你,是因为巫人血统特殊,江湖上曾经盛传巫人与外族人相结合没生出的孩子会因为血统的缘故无端丧命,可是,江湖上人不知道的是,就算那个人没有生下孩子,或者那个人是个男人,几年过后,也会被巫力吞噬,惨淡收场。”楼姑娘说,这个原因,她无意间从潘许口中得知,潘许曾经告诫过她,这个秘密不可说,可是,今日,她却告诉了隋鸢。
“竟有这等事?”隋鸢惊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信息,神秘而可怕。
“我告诉你的目的,不是想让你知难而退,因为万事自有变数,公子就是夫人和外族的人所生,如今的他依旧活得好好的。而另外一条变数,是不是也会因为公子血统原本就不纯的原因而改变,这是公子不敢赌的问题。理智的公子,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更何况,是你,他怎么可能冒险?”
“原来有这样的缘由么?”隋鸢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