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粕（上）》冰粉芋圆

3、流言肆起

　　孟铮结识了净世，自然想到的就是能招揽，恰巧净世暂住的小屋在浥尘苑旁边，故而相请再四，净世终于答应住到浥尘苑去。
　　孟铮本来说要留下与净世吃斋，却因王府来人传话，说王妃娘娘叫孟铮回王府，柳即生不大喜欢潘许，因为孟铮和潘许说道韵阁尊使秋绝尘送来的令牌被弄丢的时候，潘许说了一句“听说，上官恒死了”，故而对潘许生了敌意，也不愿意多待，也走了。
　　两人离开浥尘苑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浥尘苑的仆人们看着时辰准备着斋饭，虽然不知道这个备受自家主子尊重的僧人什么来头，却也半分不敢怠慢，考虑到潘许不是出家人，然，两人是好友，若不一起用饭，如何说得过去，故而那些特意为潘许准备的饭菜都是当做宵夜给他送去的。
　　净世口刁不是一天两天的，原来在大同钦安寺就嫌弃寺里的斋饭难吃，而偷偷去了酒楼，尘销知道后也不责罚，暗自默许，只要净世用的不是不义之财，都随他去，若不是一身禅衣和光洁的脑袋，还真与寻常人家的孩子差不多。不过，说来倒怪，净世此等违背佛家教义的荒诞行为却从来没被旁人发现过，不知是尘销暗里做了什么，还是净世藏得太好。
　　浥尘苑的厨子做出的斋饭颇合净世口味，当下吃了两碗饭才放下碗筷。潘许吃着也觉得不错，当更美味的宵夜送过来的时候，便遣了仆人，给净世发了个信号，叫来一起品尝。
　　“我看，这个厨子不比碧水楼的差！”净世拿起细绢擦拭唇角，眼睛眯起来，卧到一方美人榻上。
　　碧水楼是赵国帝都一片美湖碧水湖旁边依着小山丘而建的一座酒楼，一开张便崭露头角，锋芒盖过别的百年大楼，楼里陈设建筑雕刻等十分精致，又临着第一美湖，于“色“上便俯视了众多酒楼，而其菜色、舞乐皆出上品，且天下诸国的菜色都能在碧水楼找到，另，老板心思独到，常常有出其不意的惊喜，可谓一应俱全，初初一月便笼络了不少权贵的心，虽有不少不服气的酒楼上门挑衅，总会消无声息的被化解，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曾经有人挑衅过碧水楼。如今，碧水楼在帝都傲立已是五年之久。
　　“你又没吃过，如何断言？”潘许笑道。
　　岂知净世登时睁开眼睛，透着几点邪魅，道：“萧月来是找你来的，不躲躲？”
　　“来就来，我还能栓着她的脚？”潘许满不在意。
　　孟铮提到萧月来的时候，是因为考虑到上官恒的死与秋绝尘有关，上官恒一死，除的便是蒋家大患，这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尊使们，自然要凑热闹。而在外人眼中，秋绝尘和萧月来是一对不放过任何机会打压对方的死对头，来赵国帝都，无疑是萧月来最可能的选择。而此时，他们便可以抓住萧月来这条线，答道没有令牌也能达到的效果，当然，这需要缜密的计划的机遇，以及几分运气。上官恒已死，萧月来只有抓住蒋家不放，才能找到秋绝尘帮助蒋家的真正目的，然后顺藤摸瓜，伺机而动。可外人看不懂的是，这两人如此激烈的内斗，身为韵主的千山月居然毫无阻止之意，反倒任其撕咬，仿佛损的不是她手下的人一样。
　　然而正如净世所言，萧月来其实是来找潘许的。
　　“她来了，帝都的流言就会传的更烈。”净世悠悠的闭上眼睛道。潘许轻轻“哼”了一声，走到窗边熄了灯，然后了无痕迹的消失了。
　　三天后，奉恩公家大小姐、忠宁伯府柳家的长房嫡媳婚前与沧澜上官氏旁支的子弟私相授受、私奔未遂、贞洁早无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帝都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与帝都相邻的几个州府也知道了，蒋家和柳家颜面全无。
　　潘许坐在碧水楼的一间上包厢里，边喝酒，边听着隔壁几个微醺的男人讲着这一段风流韵事。
　　“哥儿几个还记得四、五月前蒋大小姐重病不？”
　　“自然记得！当初老子还曾替她可惜来着！岂知竟是个如此下流的□□！”
　　“谁说不是！本以为她命悬一线了，诶，那个昌明县主还亲自去宫里请了御医在奉恩公府会诊，太后宠溺昌明县主，那宫里的御药流水一样的抬进奉恩公府，治了两个月不见丝毫气色，现在才知道，原来她蒋大小姐根本没在府中，而是和上官恒私奔去了！什么病重！什么会诊！都他么狗屁！连昌明县主和太后都成了那□□的掩护！”
　　“我说怎么当时柳家派人去探视什么没见着就回来了，不过是看着连昌明县主都被拦在外头，那忠宁伯夫人还能有什么话说？也不知奉恩公花了多少银子买通那些御医的！”
　　“他蒋家还会缺钱么？别忘了，皇上的马场就是蒋家在管理，这帝都的贵公子哥儿要想要一匹好马充派头，必得有求于蒋家，明里暗里接了不知多少银子呢！”
　　“你们说，这上官氏名满天下，却也能干出这等事来，那上官氏家主在晋国不知气成什么样呢！哈哈！”
　　“能气成什么样！说到底，上官恒不过是个旁支。”
　　“这可不尽然，好歹是上官氏的脸面……”
　　这厢，这群仕宦之家出来的人谈话已经没了意义，潘许索性不听了，转向另外一边，听起了那几个江湖人的谈话。
　　“萧月来果真会来？”
　　“当然！不说秋、萧二人是不是死敌，栖花谷传出来的消息岂会有假？咱们且耐心等着吧！”
　　“可单凭咱们几个，如何能制住独孤胥？咱们虽没见识过‘断魂翎’，可‘一翎十命’绝不是浮夸虚言！”
　　“任他是谁，也不过是个凡人！尊主既然下了命令，纵死不得退缩！”
　　“我倒是好奇，他步入江湖也五六年了，为何近日才传出他是重别独孤氏后人？”
　　“若非他天生擅隐藏，便是千山月替他瞒着，如今散出消息来，只怕正是要惹得觊觎独孤氏巫祝符的人蠢蠢而动。”
　　“难不成尊主也想着这个不知有无的玩意儿？”
　　“放肆！尊主是你可以议论的！”
　　……
　　一丝轻蔑的笑意从潘许嘴角流出，手中的白瓷海棠高脚杯被轻轻的放在团桌上，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褶皱，推开门，碧水楼的浮华熠影映入眼帘。潘许在木漆栏杆边站了一会儿，看着楼下大堂里几个人拧起来。
　　灰衣的中年长须男子满眼的怒气，尽管被两三个人拉着，却还是指着对面那个年轻人的鼻子骂，脚还在试图图踢那个年轻人。而年轻人却笑得很猥琐，嘴里还在说些什么。隔得太远，楼上围观的人虽然变得很多，却因为嘈杂而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过，就算不刻意去听，潘许也猜到了大概。
　　那个灰衣长须中年男人正是忠宁伯府的一个老管家的弟弟，至于那个年轻人，像是哪家自来玩世不恭的小少爷。
　　没多久，碧水楼一个能管事的人出来劝解，两个人就各自不情愿的被请出去了。看热闹的人都七嘴八舌的猜度着，下面离得近的人上楼来，引得不少惹追问，当然，那些仕宦之家的子弟想要满足好奇心，去问的便是他们身边的小厮了。
　　这或许是那个流言第一次被放到明面上说，而且当着这么多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蒋家的脸面算是彻底给丢尽了。
　　刚才在潘许隔壁谈论萧月来的几个江湖人也走了出来，对这一场闹剧，他们有的一笑置之，有的还有满满的好奇，只是碍于领头人，而没有行动，只是暗里运气去探听，想知道那些人究竟说了什么。
　　来此之前，他们便知道，萧月来之所以会来这里，不过是因为上官恒死在秋绝尘手里，由于那时候独孤胥的身份刚刚被传出来，他们原本根本没想过通过萧月来这条线去找独孤胥，却机缘巧合从江湖百晓柳栖花那里知道独孤胥与萧月来要密谋什么。在韵阁，除了六大侍者，就数独孤胥最神秘，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和韵阁最坦荡的萧月来联手，着实让人猜不透。
　　有一个人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潘许，颀长的身影凭栏而立，平淡的面容里透着居高临下的气息，潘许转过头来，正对上那人的眼睛，那人一皱眉，暗叹自己多想了，如此庸凡的目光，哪里会是什么值得提防的人。遂暗暗藏下了自己愚蠢的心思，看了看领头人，领头人做了个手势，一行人又复如厢中。
　　这时，潘许仰头一笑，蹲在离潘许十步以外的房梁上的一袭碧衣少年登时睁大了眼睛，得意之色在他从房梁上跳下来到走近潘许，只增不减。
　　“刚才那事，是你挑的吧？”
　　戚南抱臂，略仰着头，满是不屑：“整个帝都都知道，就差放在明面上，是谁挑的有什么追究的意义么！“
　　“我记得，我提醒过你。”
　　“世人都道上官恒死于秋绝尘之手，也就你这一个明白人了。”
　　戚南没有再理会潘许的话，只是抱着手臂，看着碧水楼里的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