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漏》澈娆

2、第1－3章

　　( 1 )
　　石墙冰冷，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冷风不断的拍打我的脸颊和身体，双手和双脚被锁链束缚着，链子挂在墙壁上，很长却走不到地牢的出口，即使大门敞开在我面前。
　　我终于知道人最悲哀的不是没有希望的方向，而是有些你觉得唾手可得的东西摆放在你面前，你却怎么也得不到。
　　我跪坐在这个牢狱的一角，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覆盖着我的脸，双手因为沉重的锁链，动也不想动一下的放在膝盖上，手腕上因为一开始挣扎的血痕，也已经有些腐烂。变成另人作呕的颜色。疼痛却如此清晰。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有这么一天，全世界的人都当我是傻子的时候，我相信有他在我身边，而在这个时候，我以为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我唯一没有背叛的人，他却背叛了我。背弃了我对他的信赖和我在他身上种植下的一切。
　　输的一败涂地。输的彻底。
　　而我的怨恨在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
　　风勾勒出我单薄的身形，与我擦肩而过的是蹉跎的岁月和经历千年的感伤。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此时此刻不要那么理性，然而我愿意放弃生命去忘掉的往事，始终历历在目。
　　脚步声突然传进我的耳膜……
　　我认得它，温柔的声响，在这一刻，却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我不想见到他的脸，即使是一瞬。
　　也不想。
　　一只手从我面前伸来，用力的扣住了我的下颚，让我被迫看着他，下巴被抓得生疼，骨骼像无时无刻就会断裂一样。
　　“熙，看看你自己的模样，还是如此动人呐。”那人深红色的头发垂下来一丝一丝荡在我的视线前，他细长的手指，冰冷一点一点侵蚀我的灵魂。
　　“别来无恙。”我看着他深红色的眼，笑自己的愚蠢。
　　我如此相信他，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释放自己的灵力来诱惑我上钩。
　　灵界百年出一两个怪胎，眼睛的颜色和别人不一，我是其中之一，砂影也一样，我们没有黑色的眼睛，而是一个深紫，一个暗红。灵力越大颜色越深。
　　在他还是隐砂的时候，淡红的双眸虽然引起很多人的质疑，而我，选择相信他，毕竟瞳孔的颜色不能代表什么。
　　“拿镜子来。”他冷冷地说道，如玉似的净白脸庞有如发出苍白的光芒。
　　他身后的人听从他的命令端了镜子过来，放到我面前，他扣着我下巴的手离开我了的脸庞，我便低下头，不想去看面前的自己，他却用手狠狠地一把拉扯住我的头发，一阵刺痛从头顶传来，不禁使我闷哼了一声。
　　“看啊，为什么不看？现在的你还是很美呐。你知道吗？那么多年下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象你现在的模样。”
　　镜子中的人早就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男子，此刻的双眼因为脸颊的消瘦，而深深的凹陷，原本亮丽的深紫色的瞳孔变得黯淡，双唇的苍白使这张脸更为沧桑。左脸颊上两条鞭痕是那么的清晰。
　　“你玩够了，也看够了，什么时候杀了我？”我用带着锁链的手沉重得抬上他抓住我头发的手臂。
　　“怎么可能，这样怎么够？我不会杀了你，我要你一辈子都这样过活，来偿还我的债！”他发狠地甩动他抓我头发的手。一阵生疼。
　　“隐砂。”我叫出熟悉的名字。
　　“住口！我叫砂影！你不准叫我！你没有那个资格！”他倏地放开了抓我头发的手，而我因为他的过大地动作而硬生生地摔靠在墙上，那几乎吞噬我意志的疼痛使我的双眼不再看清任何事物。
　　他用背对着我，对身边地人说：“明天早上把他弄干净了，带来我寝殿。”
　　“令到。”
　　我模糊地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走着漂亮的步伐，而我的内心仿佛被人翻腾，毕竟那是我爱过的人。那天，我因为换季生病，灵力大幅消减，卧床不起，栗北却乘虚而入。当所有人跪到在他面前的时候，世间一切万物都似乎恍如隔世，他们叫他“灵王”。
　　我记忆中他温柔的样子随处可见，现在连一点点的温存都没有，我败的太惨，从来没有过的惨，毕竟我从来没有输过。
　　从来没有。
　　现在看来，世界上总有一些愚笨人去衬托一些人的聪明的人，很不巧，我就是前者。
　　初次见面就带他回流双宫内，每日朝夕相处，感情一日比一日稳固，要不是当时自己一时错误的抉择，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砂……你竟然如此待我……

　　（2）
　　好冷……
　　我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动到一个狭小的房间，铃铃的声音伴随着我抬手的动作响起，我抓起锁链还傻傻的研究了一下，那么粗的链子，怕我会逃不成？
　　周围空气有些稀薄，我很难忍受这里的气候，毕竟我天生不属于这里，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醒啦？”有个人说话的声音。
　　我惊了一下，然后朝黑暗中看去，看到一个人影，但是很模糊，看不清脸。
　　我啊了一声，表示回应。
　　那人向我挪过来，我看清他的脸，虽然脸上占满了灰尘，但是却有一双相当漂亮的眸子，头发长到手肘，垂在胸前，他看着我的脸，然后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笑笑说：“桡熙。”
　　“我叫莲。”
　　“哦……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好奇地问。
　　“因为父亲被陷害，所以就一直被关押。”我呆了下，一时没有搞懂。
　　“怎么了？”
　　“据说他勾引了王的女人。我那个时候还小……”他轻易得说出这些话。
　　“你是说，砂翎？”我睁大了眼睛问他。看到面前的这个孩子，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多问。
　　“是呀……所以我就被抓来这里了，好多年了……”我惊讶不已，他怎么能那么镇定……
　　“你爸爸是什么人？”
　　“以前是个将军。”他自豪地说：“我相信他，但是王不相信他，所以他死了……你知道么？那天很多人都在场，我爸爸就被他们打爬在地上，动都不能动了，而王后也忍不住哭，最后王认为那个女人下贱，就把他们两个人一起处死了。但是我知道……我知道我父亲没有和她有染，我亲眼看见那个女人在我父亲面前脱衣服，而爸爸转身就走了，还说她不该这样……我相信他……我爸爸不是这种人，都怪那个女人！都是她的错！贱人！”
　　他的眼中有了怒火，可是很快就平息下来，然后说：“对不起……我只是……太久没有和别人说话了……”
　　我看着他悲伤的表情，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
　　“那你娘呢？”
　　“死了……现在就我一个了。”他说道。
　　“那你一定很寂寞吧……”我伸手抚摸他的额头。他一定非常寂寞的生活在这个地狱里痛苦的活，无时无刻不是站在悬崖边，却没有人能救他。
　　“恩……不过，很高兴看到你啊，终于有伴了呢，你很漂亮呀，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来的这里”他说。他坐到我身边，和我一样靠着墙壁。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愿意想起……”我摇摇头，然后看他有些沮丧，我就说：“我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只是现在的我……真的不愿意提起它……好么？”
　　他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人进来，解开我身上的束缚，毫不怜惜地拉着我受伤的手腕起来，结芥的伤口被拉开，鲜血就一直顺着手腕流下来。
　　他们不顾我的鲜血，带我离开。而我走的时候，看见莲的表情不太好，他怜惜地看着我，好像他知道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他们带我梳洗，给我换衣服，应该说，他们把我打理的像个人样。
　　时间妥当侍卫们就带我去了他的寝宫。
　　“传，人带到了。”我身边的一个侍从对寝宫门口的人说。
　　然后我被带进去，身边所有的人就都退下，和他这样单独相处，自从来到北国，这还是头一次。
　　“欢迎双南王驾临我的宫殿，怎样？还习惯吧？”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北国甚寒，风尘多，我不习惯。”我是实话实说，这里真的很冷，特别是宫殿在栗北国的最北边，更是冷的入甚，自从来到这里，手脚就从来没有暖和过，而且还患上了一些风寒。
　　“不习惯到习惯总是一个过程，我会帮你习惯的。”他笑了笑，如此漂亮的弧度。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看了看他，从来不觉得他那么高高在上，这个时候却给我无形的压力。
　　“你想知道什么？不想问么？”他用轻蔑得语气问我这个问题。想，我当然想问，他几时真心，几时又是欺骗我。
　　“第一次见面在主城门外，你就是算计好的，是么？”我清了清嗓子问他。记得初次见面，见他在城门外一个人作画时被人欺负，才出手帮了他。然后见他作品颇有才华，题字也很是中意，恰恰他那时还昏倒了，就用一点点的私心把他带在身边，真是好奇害死人。
　　“没错。”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双南城外？”
　　“我不知道。”他说：“我只是想去探个情况，谁知道有人找茬，又看到我想看到的面孔出现，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说地轻巧。
　　“那我们那么多次单独相处，为什么不杀了我？”
　　“这还用问？别傻了，我砂影不是那种人，别人给我一刀，我怎么可能还他一刀那么简单？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么？得到你，再放开你，才是良计，你摔得痛么？”
　　“……”我沉默不作声。
　　啪！好一个响亮的耳光，左颊顿时火烧起来，最近的日子对我来说，何止是痛苦两个字可以总结，身体痛的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从小到大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被他这个耳光打的我一霎那想起来很多事，却与挨打没有关系。
　　“为什么不说话！”被他这么一叫，我回神。
　　“从来没有那么爽过。” 我对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说出相反的话，我明明知道会得到什么，而我的个性注定我不会说实话，至少面对现在的他。

　　（3）
　　人心岂是说改变就改变的，他扮演的隐砂，好说歹说让我爱上了，心里被他这样的话语刺痛的好像一根根刺往心房上插。
　　看着面前那张曾经和我朝夕相处的脸，我好恨。
　　他居然装腔作势来接近我，向我复仇。
　　“哈哈哈哈！”眼前的人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放肆地大笑起来。而我，倔强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深红色的双瞳。就算这样，砂影，你预备用什么方式让我对你俯首？
　　“不要用这样眼神看着我！”身体已虚弱到支持不住任何撞击，被他甩手一推，便倒地不起。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换一个。”
　　我的亲信，我的臣子，我的百姓，因为我全部成为阶下囚！我的国家，我的城池，因为我桡熙，成了亡国！
　　我怎么可能不痛？！
　　累计的感情，到头来全是假的，全是他的圈套，我又怎可能视而不见？！
　　“呵呵，熙，你还真是坚强啊。”他慢慢走到我跟前，蹲下来，如看什么新奇事物似的看着我。“难道你比我想象中坚强？被全城上下的人呵护着长大的桡熙，应该不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吧，更不可能知道背叛是什么。”
　　他那好听的声音，就连狠毒的话也说的那么华丽。
　　“我现在知道了。应该说，是你让我知道。”
　　“真是荣幸。”
　　“砂影，这么做让你开心么？难道你的开心就那么廉价？”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顿了顿，然后以一个我捕捉不到的速度，给了我一拳。打在我的腹部。
　　我一下子弯下腰，痛的想吐。浑身的伤口仿佛都被叫醒。
　　“很痛是么？我记得你很怕痛。”他轻轻地在我耳根说话。
　　“……”我痛的根本说不出话，就好像小时候喜欢到处跑，撞到了桌角，痛的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砂影轻轻地笑了笑，站起来说道：“好了，桡熙。说了那么多废话，我们进入正题。我们来玩游戏。”
　　“……”我不说话，看着他的眼睛，到底搞什么把戏。
　　“你会感兴趣的，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你也总该留下些什么美好的回忆吧……”我抬头仰视他，看到他漂亮的下颚，如玉的肌肤。“敢不敢玩？”
　　“可以一试。”我说，反正都要被他将军，不如来的爽快。
　　“回答的好，我们先从简单的玩起，从明天开始，每个周期，我的随从会往宫中那个浅湖中扔幻彩珠，每次扔的数量不同，你要把它们全部拣回来，拣到你认为全部干净了为止。然后来我寝宫向我报告，你拣到的数量。然后……我在找我的随从来对质，少多少个……我就赏你多少下……好玩么？”他站起来说。
　　我怕水，怕冷，怕痛，没有一个他不知道。
　　好！
　　竟然想出这个妙招来整我！太好！
　　我抬头对视他的眼睛，此刻，那双眼，正在俯视我此时的落魄。
　　“你觉得这样整我有意义的话，我可以奉陪。”我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就给我奉陪到底！！”他用手钳制住我的下巴，恶狠狠的告诉我。用他的手劲告诉我他对我的不满。

　　回牢里的时候莲非常关心我，他问我发生了什么事，王有没有为难我。
　　我说没有，他只是想和我玩游戏。
　　“他想做什么？”莲紧张地问我。
　　“你知道宫中有个浅湖么？”
　　“恩，就在前宫那里，很大很漂亮。”
　　“恩……应该就是那里了，他要我按五天为周期去湖里面拣一次幻彩珠，然后把我拣到的数量和他放的数量对质。不对，我便受罚。”我简单得和他说出游戏规则。
　　他顿时到抽了一口冷气：“什么？拣珠子？这是什么玩意儿啊？分明就是折磨人！可那个湖很大的！根本没有办法做到！”他尖叫到。
　　“我知道……他只是想看我受苦而已……”我眼神恍惚的对莲说。
　　“可是……”他用难过的表情看着我，他说他可以陪我一起，每天也就在宫中干活，也不介意来陪我拣。
　　我说不用，我不希望看到别人再为了我受苦，我已经看多了，再也看不得这样的戏码出现在我的生命。
　　然而，无数的年月日，叫我如何去渡过砂影的折磨？他是个聪明人，聪明绝顶的人，如此聪明的人，定会想出无数整我游戏，我桡熙何德何能来承受？
　　逃？
　　砂影是聪明人，我桡熙也不是笨蛋。
　　要逃离这样一个地牢，可以做到，但是，我要怎么逃离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