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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顾何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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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些年我只有在他的身边才能安然入眠,就好像小时候的习惯保留至今。
我们是世间显赫的男女,生来优渥却未必坐享其成。
这些年各安天涯,我们谁都不曾好过,我不知在这时候放纵自己的留恋究竟是对是错。
——顾儇容
夜间十点,叶家大宅因地处僻静只听到海浪拍打沿滩和风的沙然作响。叶怀瑾不知何故对顾儇容有了防备,不仅加强家中的安保,连去向再也不曾告知。
顾儇容并未恼怒,也不曾想日后入叶家是日日如是,照旧挂着□□在不同贴吧论坛穿梭,这是在法国养成的习惯,像那座城市所属的温带海洋性气候,温和湿润,有种东方无从领会的怡情。
电话响时她听到那段人生鼎沸,安逸喘得很厉害:“小米被绑……来避风港……救……叶韶华……叫……叶怀瑾……”断断续续里,顾儇容心中凉透。
顾儇容一知半解,小米是秦疏悦当年做嫩模时候的艺名,这么些年记得的人也没几个,既然是被绑,估计怕打草惊蛇,安逸也在赌她旧日的情分究竟还在不在。她出门惊动了管家张妈,被骂一声“没教养”,女人的仇恨总是来得毫无道理。她不想跟她细细理论。
找到“避风港”的时候已是午夜,群魔乱舞正在兴头,重金属音乐充斥双耳,她用大大的墨镜遮住半张脸,忍受陌生男人的骚扰,千回百转方才在舞池另一侧找到了安逸,桌上摆满七八瓶空的龙舌兰,身后还有人接着递上。他不常饮酒,连她的生日宴也不曾强灌他酒,眼前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远处坐着晚装明艳薄施粉黛的年轻女子,嘴角噙笑却如毒蛇般残忍,顾儇容看了几次想起是在叶宅见过恰恰安逸在电话中提及的叶韶华。
她感觉是鱼儿钻入滔天的阴谋网,嘴角弧度僵了几分,隔着人群,叶韶华并未注意到她,这整件事的不对劲出乎意料,可是环顾左右,并未如期看到秦疏悦的影子。那个叶韶华,究竟玩的是什么把戏?
她曾想过是否跟叶怀瑾打声招呼,毕竟郦城是他的地盘,叶韶华是他的堂系。传闻中叶氏一族都埋在了叶家老宅地下,她实在不知,留着叶韶华体现了他的什么心?然而此情此景此地,她掏出手机划开锁屏,找到那个从未拨过的号码不客气call过去,响的是周华健的花旦,一曲终了也无人接起。
她从来不是锲而不舍的人,手机塞兜里后抬头,脱离她视线不到一分钟,安逸已用手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她来不及细想追上去扶住他。
明明灭灭的灯光落在他肩头,错落有致落入她眼中,他侧过头看她,戏谑的笑意尚未淡开,嘴角乌黑一片,淡淡说:“容容,你来了?”她终于发觉,黑色大衣上绽放一朵又一朵更深色的花,扑鼻的血腥味一如数日前染满素静床单的味道,让她始料未及。
“秦疏悦在哪儿?她又骗你是不是?”顾儇容不顾人潮纷乱,大声向他怒吼。
远处叶韶华笑意明了,仿佛施舍众生:“安总,神爱世人,可我不是神。”不是靡靡梵唱,却在顷刻间击碎顾儇容心中高筑的城堡,她颤抖着嘴唇,轻轻吐出的三个字马上被喧嚣掩盖,唯有对方的眼瞳,定格那一霎那的慌乱,还有滔天的悲哀。
温热的液体溅在她手背上,将她从沉思中唤醒,男子在她怀中抽搐,她大声唤他儿时的称呼——逸哥哥。
三尺开外的地方,逆着光,面容沉寂若水的男子止步不前,他来赴一场盛宴,一场他人精心布下的——死局。
叶韶华从座位上跃起,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踩得摇曳生姿,她扑入他怀中:“怀瑾,人家等你很久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到有冰冷眼神,将他咬牙切齿望着。
“二哥哥,我长大之后嫁给你好不好,我想做你的新娘。”
“不行啊阿容,那时候会有一个比哥哥更爱你的男孩,他会和你门当户对,他年轻英俊,会宠你爱你,与你一起度过漫漫余生。可是哥哥会老,会比你早很多年死……”
“呜呜呜…坏哥哥,你不要阿容了,呜呜呜……”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阿容身边已经匹配足够优异的男子,他再也不敢轻易许她晴天。二十七岁时少年初涉风尘,十五岁的少女明艳淸绝,可是流年偷偷转换,竟觉儿戏也情话,不可再得。
而今,二十三岁的年轻女郎藏起了自己的心事,不晓得是顾忌苏阑还是其他。
钟鸣鼎食之家的男女总比外人留了心眼,在刀剑环饲间从容避去或是游走自如,有人血溅五尺尸横当场,有人锐意进取权倾天下,可是到头来,都只余悲哀。
世间痛源于人类欲望,而世间利益大多由此衍生。盛时极盛,衰败极颓。
青天在彼,顾何铭怔怔仰望湛蓝美景,良久阖上天窗。身侧女子已沉沉入睡,眼角挂着睡梦中流出的泪。也只有这样独处的私人空间,他才敢放肆将目光久久投放在令自己经久难忘的容颜上。
他是顾儇容的软肋,顾儇容又何尝不是他的软肋。
在高位的人,最怕被人抓住风光背后的阴霾。他的身边便有那样因爱而陨的人,大多数聪明的强者,如果不是隐忍缄默,便是让自己身边万花丛开。
她二十三岁,如果是平凡人家,不过刚刚走入社会,收获爱情,然后安安稳稳工作,嫁人,生儿育女,走过一生。
于她,十三岁繁华加身,便如同刃上舞者,在生死奔波至死方休,提着秀美的头颅,跳惊鸿长袖舞。眼风扫过处,赢得功名与赞誉。
终于忍不住伸手,拭去她眼角早已凉透的泪珠,如玉脸颊上,粉色透明的小小伤疤,躺在他手触及的地方。那是幼时在她的注视下,邻家幼童烙上的印记,疼得她泪水直流,爷爷抱在怀里心疼哄了大白天才肯作罢。那时女孩柔软青涩,不像现在犀利冷漠,眼泪要藏在蒙中的无意识,让人要疼都无从下手。
苏阑的电话在后座一次响得比一次急,他厌恶这种无理由的胡搅蛮缠和她对自己身份的无知,还有——惊醒梦中人。
不知在何时,顾儇容已睁开黑白分明的杏眸,明明犹带睡意,看向他却恢复了一贯清冷的高姿态。她开口问他:“我睡了多久?”
“已经九点了,”他长长叹息,有些尴尬缩回手,“你近来太累了,我先送你回叶家,安逸那边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话音被她生生截断:“我不想回去,李叔应该也累了,我去跟他换班。还有,如果你没跟苏阑解释,就回去吧!”
顾何铭靠着椅背贪婪打量她已有些陌生的年轻脸庞:“我说过的,和你同富贵共患难,但是有些时候,不是一意孤行便能成全大事。郦城近来出了太多事,你和叶怀瑾两个人太高调反而成了靶子,适当的避一避别让我担心,现在这种人来人往的杂乱时候,不仅无法令对方一枪毙命,还会使你自己以身涉险。”
苏阑的电话锲而不舍,顾儇容偏过头笑了笑,长发自然漾出完美的弧度,她用下颔点了点响个不停的手机,笑容从容优雅:“你小看叶怀瑾了,当年苏阑,你也小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