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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番外 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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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像一场演戏。
望着天际烧红的万里彤云,倚凤心生如此感慨。
这种感觉,在他五年前走上龙辇的时候,特为尤甚。
从前的熙闹任性小脾气,在坐上这个位子的时候,一并都要丢去。
庶民怒,头抢地。
天子怒,血成河。
这话他总是知道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做来,终究不合他的脾性。
他的脾性是什么?
呵呵,说来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他不知道帝王谨慎严格的教育是怎样教育出了一个这样的自己。
他就像一只纸鸢,宁可在高空中断了线,飘飘扬扬不知何处去。也不愿被人小心折叠,仔细收在木方匣子里。
他任性得不可理喻。
这种任性已经是身子里的骨,骨子里的髓了,无药可救得很。
他甚至看不惯那些严肃治学的。就算,那是他手下的重臣。
一样。
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子不对,做不得一代名君,可是少年时在身体深处埋下的种子,已经藤蔓纠结,根深蒂固。
他只能一直压抑着,久而久之,像是脸上多了一层面具。
面具带得不舒服,却不能揭下。
他只能在面具下心平气和地聆听大臣们的上奏。
然后,偶尔,脑海里头掠过这样一个人。
宽袍广袖,气质闲雅。
聿沐雨,字霆钧。
这么多年当太子,他换过无数个太子师,可是所有人都只是拂面的风,飘动的云,他们走过来了,又走过去了。
没有留下丁点痕迹。
只除了这个人。
倚凤明白地记得,这个明明是态拟若仙好好先生一样的人,却因为他不背书、偷溜去玩,而狠狠地打他手掌心。
他可是太子啊。谁敢这么对他?哪怕他行为再恶劣,其它的那些老古董最多也不过摇摇脑袋,说他几句罢了。
谁敢当真动手?
可是这个叫聿沐雨的,不但动手,还动得够重,动得够狠。
每次他的手都红肿一大片,像个会疼的包子。
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
之后,不断地找碴,让父皇把他发配出去。
这并不是难事。因为父皇一直记恨着他,或者说,记恨着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液。
公主与师爷的一场爱情,门不当户不对,却偏偏有了结晶。那结晶还经纶满腹才高八斗,一举拿下状元之位进入翰林院编修。
这种耻辱,叫正统皇室如何受得?
何况,那位公主,就是父皇的姐姐,倚凤的姑姑。
而聿沐雨生得和她有八九分的像,一样的国色天香。
父皇每次看到他,定会拍案大怒。
回去后却自己关了门喝酒。
最后父皇是死在酒上的,那是聿沐雨去渔阳呆了一年的时候。
而自己,过了头七,就正式站上了那个金灿灿的地位,看万民屈躬卑膝,对他俯首称臣,好生快意。
“倚凤,这儿风大,我还是先回去罢。”
“风大?”倚凤懒洋洋地笑了,伸手牵了那人腕子,一把把他抓进自己怀里来,紧紧地抱着,“这不就没有风了么?”
那人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便也由得他了。
倚凤把手伸进他的袍子里,摸着那细腻的肌肤,又低下头,轻轻咬他的耳朵。
那人颤了一下。
倚凤便腾出一只手,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远处霞色弥天。
倚凤依稀记得,那日他见到郝修,也是在这样一个黄昏的时候。
金黄让天地万物都抹了一层柔和,只有身着蓝衣的这个人,剑拔弩张,锐气像脱鞘的剑光。
他问,你不是憎恨聿沐雨吗?
他说,他没有死。
他说,我可以把他带给你,随便你怎么对他。
于是倚凤神差鬼使地答应了,又神差鬼使地用他家女眷和一些子乌的罪名威胁他,让他做了自己的男宠。
一想到从前对自己如此跋嚣的人正以八尺男儿身躺在自己身下辗转呻吟,他就觉得解气。
朝堂上的虚伪,朝堂上的怨气,都厚积薄发,一并化做了对这个人近乎虐待的情欲。
可是,是不是……
可能……
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官场是个大染缸,白的爬进去了,不是黑着爬出来,就是淹死在里面。
倚凤总是觉得,聿沐雨变了许多,不再那么直傲,不再那么固执,甚至小小的有几分娇气的黠慧。
一个人,可能变化如此大么?
他派人去渔阳查,查出来的结果是这样:
聿沐雨在渔阳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和他同为男子,姓曲,排行十六,字谦居。
听说是温良如玉的谦谦公子。
倚凤更诧异了……原来,为了一个男子,一个曾经的神话竟然变得如此。
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失望。
“倚凤,你……你不要在这里……嗯……”
“好,我们回房去。”倚凤一手弯下去,托住那人的膝,一手放在背上,稍一用力,便将那人抱起。(即公主抱)
惹来那人一声惊呼。
倚凤的嘴角扬得更高了。
高得可以挂一罐叮当作响的水瓶子。
有些事情,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若不是巧合,倚凤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被他一直压在身下的人,虽然有着聿沐雨的面孔,却是实在的另外一个人。
这事,要从一个女人说起。
是的,一个女人,他的妃子。
字字珠玑的玑贵人。
玑贵人的死,一直是宫内最大的迷团。
寂寞午夜,身坠高楼。不曾留下片语只言,也不存任何可以昭明原因的迹象。
于是,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当时最受宠爱的贵人,燕妃。
倚凤虽然心知此事必然有弊。
然而后宫哪有不争斗的,他也懒得插一脚进去闲事。
再说,燕妃被他宠坏了,无论此事是否她做,稍稍受些教训也好。
于是便将此事搁开,置于一边不提。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相知深。
然而男人一旦妻妾成群,花中恣意,便只知道上完床就跑了。
所以倚凤天天爬燕妃的床,却从来不知道燕妃是一个如此刚烈的人。
燕妃自杀了。
在玑贵人死了一周之后。
于是孰是孰非,再难断清。
无论什么决断,总脱不开一个,“错”字。
半年前,掌全国经济命脉的燕家派人找上门来,要求翻案。
旧事又重提。
他们争论了半天,依旧没有结果。
却有人提了这样一句话:“燕妃出生名门大家,又深受隆恩。她怎么会嫉妒一个出身于饥荒之地的女子呢?”
这话谁都听到了。
却只有倚凤放在了心上。
他去翻玑贵人的档案,翻出了熟悉的俩字:
渔阳。
于是顺藤摸瓜。
终于水落石出。
倚凤摸着那人柔柔的发心,嗅着清丽的皂香。
轻轻地笑。
“十六啊,你说,我是不是真该好好感激你的侄儿?”
如果不是他的嫉妒心旺盛。
如果不是他把你送入宫来。
如果不是他鲁莽地把破除他法术又知道他过去的玑贵人推下楼。
如果不是他的法术磨淡了聿沐雨在你心中的地位。
那么,我也许不会得到你。
我的十六。
曲十六翻了一个身,懒懒的手掉下床去。
倚凤把他的手捞上来,用被子裹好。
香篆烧至了最末。
子夜时分。
窗外杜鹃浓艳如血。
(番外交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