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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聊的过渡 ...

  •   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
      倚凤的手在温水里洗过,轻轻在他背上来回。“你害怕朕?”
      小聿趴着,声音闷在枕头里:“怕,怎么不怕?我可怕死你的药了?”
      明明已经委置于地,只闻闻都是这种下场。
      如果服下…如果服下的话,还会有神智么?
      倚凤冷笑:“不用药你会听话么?”
      小聿没吱声,他只是直直地抬起头,望向窗子外。
      天色微亮,薄雾迷花。
      花是杜鹃。
      杜鹃如血。
      小聿撑起身子,慢慢爬下床。
      倚凤也不拦他,只是抬了抬葱削的下巴,静静看着。
      焙茗替小聿着衣,小聿对他微微一笑。笑容闲雅,仪态端方。似乎水样上善,丝毫无有介意。
      他的离去也只是轻衫飘动,如来时一般静静走远……
      听着软棉底的细微脚步声愈行愈远,倚凤蓦然抬起头来,又低下头去,扳住了床沿。
      他万里神游,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想得再多,毕竟,皇上终究还是皇上,还是要上朝,要治天下的。
      还不如不想。
      “来人,更衣。”他说,声音淡漠。
      烟云遄动,流走了这一片,又来了下一片。
      为什么却偏偏要记得韶刀的不堪,自讨苦呢?
      还是说,人的本性正是如此?
      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会记得去珍惜?
      轻按着额角的突起,他一声轻喟。

      小聿依旧走着那条走了许多回的老路。
      夜晚漆沈不见五指的一条路,在晨曦微微发蓝的薄光下,俨然煌耀。
      院门处,凤尾森森,龙吟细细。
      他抬起头,觉得从瓦上打下来的阳光开始有点刺目了。
      “到了,你们回去吧。”
      其实不用他说,那些人也会自动退开。
      落叶萧萧,寒烟漠漠。谁又愿意在禁殿似的冷宫多待?
      只除了一个人。
      他一定在。
      但是那个人的脸色亦一定不会好。
      小聿默默地站着,整饬出满脸笑容,才推开门。
      万籁寂静。
      没有声音,没有人。
      小聿稍微一怔:这可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然而当他回过头去关门的时候,却被人一把从身后抱住。
      那个人的呼吸喷在小聿脖子上,炙热而滚烫。终了却只不过化成这样一句简单话语:“你回来了?”
      小聿一顿,随即笑着转过头,搂住修的脖子,在他唇下印上一吻。“我回来了。”
      花开花又落,风起风又息。
      有一个词语。
      叫做无奈。
      无可,奈何。
      如此悲哀。
      修把小聿抱进了屋。
      小聿通红了脸,看他打开一旁的柜子。
      “小聿,你先趴下。”修摸出了一个食指来长,拇指来粗的细长瓶子,上面画着红梅欹曲。
      “在……他那里洗过了是吧?”问的人似乎漫不经心。
      小聿尴尬地憋屈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修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然后才,缓缓,撩开袍子抚上去。
      小聿的皮肤触手稍嫌凉,却有着寒晶玉石一样的白皙。被碰到的地方一路泛起些小小疙瘩,羞涩地颤立着。
      修微微沈吟,拔开了瓷瓶的瓶塞,用指尖挑起些香滑的膏药,慢慢伸进去,在被摩擦得艳红的内壁上抹了一圈。
      膏药冰冷,刺激着敏感的地方微微收缩。
      小聿不可耐地悄悄蜷了蜷脚趾。又可怜又可爱。
      “修……你……随便涂涂就好……”
      小聿红着脸反抗,他…他不必这么仔细吧……弄得自己几次几乎憋不住那欲从口中泄出的呻吟。
      要知道,他这具破烂身子,可是被调教得这样敏感。
      修没有说话,动作依旧是温柔小心。
      而且缓慢。
      小聿叹了口气,他怎么不明白,修又是听不进自己说的话了。
      谁叫自己又一声不吭地故意去被那个人弄伤。
      修大概是,有几分生气了吧。虽然他现在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个温和恭谦的好好先生。
      ……好好先生……
      小聿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视线有一点朦胧。
      “修…快点罢。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平旦将近。”
      “什么?!”小聿用力撑起半具身子,回过头去,“已经快要卯时了?那泼茶他们岂不是该上工了?”
      修轻轻推挪着他的背,道:“放松,别着急。就好了就好了。”
      “哦……”小聿应了一声,扭开头,目光斜飘到一旁被修大大拉开的雕木紫漆柜子上。修长的白瓷瓶子成列排在里面,刺眼的颜色,明晃晃的红梅。
      魏公公那个老东西竟然一下子去讨了这么多这些讨厌的东西过来。
      打的足够有半年的算盘了。
      看来他是吃准了倚凤对自己的“兴趣”,以为自己虽然被罚住冷宫,却还是“上眷极浓”,“日日笙歌。”
      他许是以为,我们是那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矛盾接连不断的别扭小两口了,以为我们骂是骂,闹是闹,倚凤心里还是有着自己的一番地位。
      可是魏公公也吃准了,这样的情况不会再超过半年。
      再美的红颜,也逃不开色衰爱弛的悲哀。
      更何况自己一介男子,色,本就淡薄。
      十里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
      还有分桃的结局。
      这许多许多前人的故事都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是自己的未来。

      魏公公想的本来很对。他这种趁我受宠时靠我,失宠时踩我的打算也足够精明。
      可是有两点,他从一开始就猜错了。这注定让他做了一场没有回报的投资。
      其一,倚凤不爱自己,他只恨自己。他只是想看到自己被狠狠折辱,向他屈膝的模样。
      其二……自己又不是宫里的女人,才不会稀罕他讨好他。霆钧何人?又怎学得会吹牛拍马、奴颜婢膝?

      “小聿。”
      背上忽然被修拍了一下,小聿忙回过头去。
      “好了。你先休息休息,我在梁子上头。等到泼茶他们来齐后,我们就出去。”
      小聿应声,然后翻回了身子平平躺着,星眸漆黑。
      修拉起棉被覆在他身上,又替他掖齐边角。才轻轻遮住他的眼:“睡会儿吧。”
      长长的睫毛在他掌心里颤动,挠痒痒似的。
      小聿含糊地应了一声,放松开四肢。他的睡相像一个有些畏缩的孩子,总是放不开地防备着世界。
      修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发,目光温柔地落在小聿白玉也似的面孔上。
      那些骨架子的棱角,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明显?
      而以前那么棱角尖锐的一个人,又是什么时候变得恬淡随和?
      甚至,就像,就好像……
      某一个人。
      某一个修谙熟得毫无隔壑的人……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曦微薄,日醺起。遍洒冷瓦做金纸。
      屋外开始有人影,悉悉索索的声音逐渐逼近,最后停在屋外。
      冷宫中的小侍并不太多,冷清一如宫的名字。
      除了泼茶,还有一位,那一位叫暖泉。
      骊岫飞泉泛暖香。
      是个三月玉莲一样的丫鬟。
      会被指来冷宫的人一定都有缘由。像泼茶是倚凤派来的眼子,而暖泉是罪了人被遣开。
      听暖泉的名字就知道,她以前跟的应该是一个才情高雅的女贵人。从前的服侍人的经验让她心思缜密,细致妥贴。
      小聿实在不能相信,这样小心的一个人还会得罪人。
      只能猜测,她的罪是“树倒猢狲散”了。
      小聿记得,从前东厢宫处有间溅玉小阁。玑贵人便住在那里。
      倚凤有七贵人,十二才人,七十二美人。却只有贵人在宫中有身份。
      因为倚凤只体恤这些他靠才学选拔出来的貌美红颜。
      玑贵人文如其名,字字珠玑,可复吟咏。算是贵人中拔萃儿的了。
      可是两年前从溅玉阁上摔下,血肉支离崩析,四下飞溅。
      两年前,自己还没被关在宫里做禁脔。
      溅玉阁,那一夜,玑碎了,玉溅了。
      没有人知道原因。
      只叹花容如此易逝,绝色如此命短。
      暖泉也许正是玑贵人的人,虽然她从不多话地揭露身份。
      但她随口脱出的那些藻丽文彩实在让人惊叹。
      一个人,一夕之间,地位可以从云端摔进海底,身份可以从一品掉如庶民。
      然而气质,修养,与习惯的改变,却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就像暖泉总会小心地记得要把篦子的栉儿磨钝一些,再帮小聿绾个莲花似的漂亮反花髻儿。
      就像每天早上她会自觉守在门口,无需提醒。不像新过来的泼茶,事事要吩咐。
      这些都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而小聿也快习惯了这些。
      知道站在门口的是她,他便唤了一声。
      她果然推开门走进来,手上抱着个大大的脸盆。脸盆上搭得有案托子,齐整地摆上了毛巾,以及盐柳条子。
      小聿洗漱过,她又去倒水。走路的背影是弱柳拂风,细腰款摆,婀娜多姿。
      可是她并没有走出门去。
      她倒在修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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