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夏实言

2、一眼万年*深蓝泪（1）

　　弄弄今日生气了，我觉得我完蛋了。

　　事情是这样子的——

　　用完早饭，弄弄陪我走出索魂林来到集市上摆摊子，本来也没什么，结果他硬是想把我拽进了烧饼小五郎的饼铺里，吵着要吃一桶。

　　我是拿一个五岁的娃没辙的，虽然额头冒汗可依旧得保持冷静沉着地告诉他，当下物价飞涨，一个铜板只能给他买个黄桥烧饼上面的芝麻。

　　弄弄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能够体谅一个靠摆摊给人算命解梦赚钱的江湖骗子的苦衷的。

　　我松了一大口气，给了他一份黄桥烧饼的钱让他自己进去买一个。

　　然而，就在结账的时候，问题来了……

　　烧饼小五郎突然指着弄弄大声嚷道：“喂，小娃娃，你衣服里面鼓鼓囊囊的是什么？！”

　　弄弄沉默了。

　　“喂，小娃娃，你衣服里面鼓鼓囊囊的是什么？！你以为塞进衣服里我就看不见了么？！”烧饼小五郎生气地又问了一遍。

　　被他这么一叫唤，周围摆摊子的都来围观了，这下子，可热闹了。

　　敢情他把弄弄当做小偷了？！

　　我觉得这事可是关乎声誉的重大问题，比陨石袭击地球的问题都要大，没得声誉了以后弄弄可怎么在这桃花岛上混啊？

　　就在烧饼小五郎气急败坏地问到第三遍的时候，我不得已只得赶紧替弄弄跟他解释道：“老板，那个……鼓鼓囊囊的……其实是……肥肉……”

　　然后，空气沉寂了=_=

　　然后，弄弄嘟着胖脸蛋瞪了我一眼，随即就像冲天炮竹一样地跑了，我仿佛看见了一只在逐渐滚远了的肉球……

　　“哟，仙姑，这可怎么办？错怪你家小娃娃了……”烧饼小五郎抱歉地摸着头，陪笑道：“这个可怎么好……”

　　我大度地摆摆手，“没事没事，谁让他最近吃多又胖了，经过这件事，他定会吸取教训，痛定思痛的……”

　　烧饼小五郎听我这么不计较自然是高兴的，一个劲地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仙姑真是我们桃花岛上最好说话的好人了一片哟……”

　　“呵呵……”我咧着嘴干笑了两声，“老板要我给你算一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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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此刻，我趴在摊子上，估摸着弄弄今日是不会来接我了，我完蛋了，因为我要一个人穿过索魂林回家去。

　　索魂林啊……那可是索魂林啊……

　　一想到那个阴森黑暗的林子，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只能跟拨浪鼓似的摇摇头硬是晃走脑海里的画面。

　　估计今日也不会有人来问命了，趁天黑前赶紧回去才是王道。于是想到这里，我立即开始动手收摊。

　　“仙姑，今日怎么回去甚早啊？……”临席卖西瓜的王婆有点奇怪的问我，因为我平时可是摆摊最勤劳的，绝不放过任何赚铜板的可能性。

　　“可不是嘛，但我掐指算过了，今日本仙姑晚间有不祥之事，还是早些回去为妙……”我一边把东西带上一边回道，说完后赶紧一阵风似的遁走了。

　　穿过北山口的集市，踏过无妄桥，走过一线崖，不知不觉中早已无人烟踪迹可循，一路伴随的残阳也被突如其来的参天树林给遮挡住了，只留下无垠的阴暗。

　　我真是后悔，早知应该更早些收摊子的，那几个铜板不赚也罢，小命要紧啊。

　　虽说天的尽头只剩残阳，但至少还是有阳光的，可这林中却如黑夜一般阴暗……

　　偶尔会有几声凄惨的鸟叫声从上方传出，可当我循声望去时却丝毫看不见飞鸟的丁点儿身影，这让我觉得异常的惊悚。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落叶被踏在我的脚下，随着我的脚步抬落它们还时不时地发出‘……沙沙……沙……沙沙……’的声响，我默默地在心中叨念着佛家大义：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回头是岸、是岸……

　　拜托别杀杀杀了好不好—_—!

　　我深呼一口气，想要拥抱住大自然，告诉自己不要怕。

　　可是这些参天大树的年龄是我的无数倍，估计十个我排排站圈、死命张开臂膀手拉手，也未必能围住一棵树。

　　我挠挠头，决定还是赶路要紧，别做无谓的举动了。

　　接近地表的部分，由于常年不见光再加上湿润水汽的侵蚀，已经成为青苔和暗藤理想的繁衍场所，而粗壮无规则的树根突破泥土的束缚冲出地面，狰狞地向四周伸展，霸占一切可能的养分和零碎光斑，在索魂林强大的生命面前，我有时会发呆去思考超出我脑袋容量的一些生命问题，但更多的时候我还是赶紧拍屁股走人，这林子让人太毛骨悚然了。

　　记得以前师父曾对我说：“别怕别怕，为师只是不想让世人扰了清净，用那林子的名字来唬人的罢了，其实那林子原本该叫做‘小青林’，这么与世无争的名字有啥好怕的。”

　　闻言后，我华丽丽地汗了。

　　但不要说别的，这名字唬人效果特佳，我记忆里还未曾有一位擅自踏足者过。于是，我深刻明白了原来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林子还是需要靠名装的。

　　不过今天，我委实觉得不太对劲，师父也说过女人的第六感是不容质疑的。

　　在一阵阴风吹落了我一地的鸡皮疙瘩后，我很悲催地突然想起上个月初某天晚上的事情了。

　　那日我不过是给弄弄克扣了些许饭量，结果他就嘟着一张肥嘴表示很气愤，然后晚上他屁颠屁颠地跑到我屋里告诉了我一个关于索魂林的故事，很显然这个小胖娃是故意报复我的。

　　他说：“知道‘索魂林’原来为什么叫做‘小青林’吗？”

　　我摇摇头。

　　他接着说：“据说有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谢鸟见鸟飞海见海枯……”

　　我打断他，“给我说重点”

　　他嘟着嘴不乐意了，“有个长的极好看的小白脸叫做小白，被一个诸侯国的女王相中想让他做王夫，但是那小白脸自视清高，不乐意和别人共侍一妻，从国都里逃跑，女王亲自带人追他，就在那个林子里面追到了，但是那个小白脸宁死不为瓦全，女王一气之下杀了他，人虽然死了，可女王的气还没消，于是命人把小白脸的尸体焚烧了，连个坟墓都不给他，突然一阵阴风吹来，把焚烧完的灰烬吹得漫天都是，灰烬落满了林中的各个角落，原本一个红花翠草的林子霎时间变得阴气沉沉，从此之后，林中时常闹鬼，为了安息亡灵，山外的几户人家给那林子立了个碑，名为‘小青林’。”

　　弄弄说完之后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他知道我怕鬼，他也知道我每日必须穿过索魂林才能到集市上摆摊子，他才故意说这个故事给我听的。

　　不过这次我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奇怪，便甚是不解地问道：“我还是没懂，明明是小白脸，怎么不叫做‘小白脸林’或者‘小白林’呢，而叫‘小青林’呢？”

　　弄弄想了想，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就回答我说：“因为那个小白脸总是穿青色的衣衫。”

　　“哦……”

　　我明白地点点头，然后又结合实际思考了一下，对弄弄评价道：“弄弄，以五岁孩童的年龄来评价，你语言组织能力不错，故事讲得有条有理，成语也运用得得当妥帖。如果你能下定决心减肥，未来想必应该是一片光明，以后跟你吃香喝辣。”

　　他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推门走了。

　　然而正在我得意让弄弄吃了一瘪的时候，临出屋的他突然转过头来露出一个坏笑，说：“总而言之一句话，那个林子实际上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我脸白了。弄弄反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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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尖锐的鸟鸣声打断了我回忆的思绪，一抹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前方，就像是鬼故事里所有吊死鬼出场时的序幕那样，迅速如闪电。

　　“啊——————”

　　我本能地惊恐地不顾一切地大叫了一声，鬼哭狼嚎的嘶叫声之后，我使出浑身劲把手中抱着的包袱狠狠地朝前方影子扔去。

　　在我因惊吓的失去所有意识之前，我唯一的记忆就是：青衣、小白、坟墓、索魂……

　　我遇鬼了？！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