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流漓》深海听琴

1、一

　　楔子
　　阳光下，一片广漠的草原里，背着背包、端着枪支的军绿色人影正有序前进。
　　“报告！”小兵小跑过来，有条不紊地敬了个礼，“连长，刘队长在中南边境抓到几个人，并发现了这个。”
　　一瓶类似喷雾器的小瓶递到已三十多岁的连长面前，连长抿着嘴唇，缓缓开口，“这就是造成我军战士失去作战能力的罪魁祸首？”将毒剂攥紧，眼里已有怒意，“把那几个人带上来。”
　　很快，几个身着灰色棉衣的男人被带到面前，连长并不说话，只是单单走到他们面前，定定站着，周围士兵皆端着枪，一片肃穆，无形中施加一种压迫感。几个男人身形微微怔住，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哪儿来的。”就在几个人吓得几近昏厥，连长终于开口。
　　“我······我们都是中国人，来······来边境·····做点······做点小生意。”其中一个带头的开口。
　　“哦？”
　　“真的，真的，我们可都是普通老百姓呀。”生怕眼前的人不信，忙上前扯住绿色军大衣。
　　“这个哪儿来的。”将小瓶递到他们面前，目光却紧紧抓着他们的神色变化。
　　他们互相望了两眼，沉默片刻，这才开口，“是从黑市上买来的。为了·····为了方便·····”
　　“贩毒。”连长不动声色替他们说完。
　　几个人只剩一副害怕的模样，“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旁边心腹上前，耳语道，“连长，这种毒剂已经上升到生化武器范畴，若是大量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嗯，我会向上级报告。”

　　第一章
　　多年后再一次踏上这条青石瓦路，再没有小时候那般憎恨的心境，却也丝毫没有该有的近乡情怯。周围零星几个人，行色匆匆，也不大有人搭理我，也是，抬头望望这灰蒙蒙的天，无声地叹了口气——江南多雨，一到梅雨时节更是如此。
　　移步到巷口深处，凝眸注视面前的红色木门。多年了，大门上当年信手的涂鸦似乎还泛着新鲜的潮气。伴随“吱呀”一声，门内老妇探出头来狐疑地望着我，半晌，只唤得一声“廑姐儿”。
　　已有八年不曾有人这么叫我，一时间难以适应，却也还是轻轻点头应声道，“玲姨。”不得不承认我同王家大宅的渊源似乎总是这么深。这是渊源，亦是孽缘。不管是对我，还是对王守仁。玲姨接过我手中的紫色行李箱，将我引进门，“这么多年可还好？”语气一如当年的温和。无意在这个承载了我太多感情的地方说些什么，只淡淡点头，“随便收拾一下就好。”我并不打算住多长时间。
　　等到王守仁打外边儿回来，我已经歇下半日了。
　　“我以为，你终生不会再踏进这里。”语气里还伴着一丝嘲弄。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已不是那个急躁的姑娘。我只是不疾不徐回答他，“即便你我都这么以为，我还是来了。”
　　“王络廑！”他倒先沉不住气，“你外公把你教的不错啊。”
　　“我现在的名字是林络廑。”我提醒他。
　　“不管如何，都摆脱不了你我血浓于水的事实。”他眼里的笑多了些残忍。残忍的，令我眼角早已脱痂的疤隐隐生痛。
　　我同王守仁是父女，也是天底下最不像父女的父女。就像我恨他在我母亲头七之日再娶一样，他也恨我在他婚礼上撒泼，于是他在我脸上留下一寸长的细疤，而我给他新嫁娘留下了终生不能再生育的遗憾。
　　“我来见阿漓。”
　　“他不一定愿意见你。”眼里的嘲弄之色更盛。
　　“我会等。”
　　他没有办法阻止我在王家大宅里等，就像我没办法阻止他瞒着阿漓。
　　阿漓是我亲弟弟。而我，并不是一个好姐姐。一连三日，我住在这里。没见到阿漓，甚至连王守仁都很少见到。却见到了王守仁的妻子，庄心妍，比我大不了几岁，眼里的沧桑却远甚于我的女人。见到我，她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惊讶，似乎知道我会来，为我沏了一杯红茶，顾自说起话来，“你的母亲，是我见过最温婉的女人，却没想到，你全没有她半分神韵。”她偏头对我一笑，有几分我母亲的姿态，转而柔声叹气，“当然我，更是望尘莫及。可惜，很多事，并不会因为谁就不会发生。”她的眼神有些恍惚。
　　她不恨我，然而，我同她还是熟络不起来。我喝下她为我沏的红茶，算是承了她的情，转身回了屋子。
　　一连三日我没有出王家大宅。我同江南的缘分并不深，对于江南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若是没有王家，我大抵是一辈子不会回到这儿。我妈妈却更像典型的江南女子，记忆中的她似乎总是带着江南的氤氲。我忘不了她看王守仁的眼神里深深的湿意，她大概是爱王守仁的。可惜，王守仁最后却负了她。
　　王家似乎没怎么变，一草一木，寂然无声。打理这一切的是玲姨，她是王家的老人了。王家以前是江南的大族，可惜□□以后就渐渐衰落了。一直到王守仁这一代，我妈带着的丰厚的嫁妆为整个王家注入了新的生机。妈曾经是A大高材生，聪慧、能干，可惜，最终成了王守仁所期待的贤妻良母的样子。
　　是否，爱一个人就可以卑微到尘埃里，舍弃了自己。
　　第四日，我见到了阿漓，却似乎又不算见，因为他，压根儿没理会我。我眼见着他染着五颜六色的发，左耳的耳钻还闪着璀璨的光。他拿着手机骂骂咧咧从门口走进自己的房间，我在一旁看着，只不吭声。猜测过各种可能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
　　依稀记得小时候他还很依赖我，常张着手，“姐姐，抱。”我今年二十二岁，他比我小六岁。发生那一切的时候我十四岁，他八岁，庄心妍二十岁。我想不通庄心妍那么年轻的女人为什么会嫁给王守仁。就像想不通当年那么依赖我的弟弟竟会对我视而不见。
　　我走过阿漓房间前的长廊，见他门透着一条缝，想推门进去的手犹疑半天却还是放下了。似乎这样刻意去见他并不太好。也或许，我只是害怕。
　　接下来的日子，我又没有见着他。一直到第八日的早晨，我看他整个人缩在藤椅上玩手机游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懒得拿眼睛瞄我，只低声说道，“你又是我爸从哪儿找来的女人。”这个宅子里似乎有太多的年轻女人出现过，他俨然已经习惯了的样子。我没回答，却伸出手捏了捏他左耳的耳垂，温温软软的，手感很好。这是我小时候对他常做的动作。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很乖。他偏头拿一双漂亮的眼睛瞧我，迷茫却也温和。
　　“怎么不去上学。”我柔声问他。
　　“学校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不想去那个地方。”倔强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一丝疑惑或者别的神色。
　　我冲他点点头，也不开口。
　　“我们是不是见过。”他眨眨眼问我，“我觉得你眼熟的很。”
　　我并没有回答他，只开口问，“你爸妈不管你的么？”
　　“他们从来不会管我。”眸子里闪过一丝受伤，“连我的姐姐，也早早地抛弃了我。”我伸出手抚了抚他的背。也拉过一把藤椅坐在他身边。我不擅长安慰人，也该和他说些什么。可渐渐，我们居然也聊了半日，从他喜欢的歌一直到未来的梦想。如我所料，他并不想接任王氏集团。
　　可是，“这个世上不如意的事比如意的事多。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待自己。”我叮嘱他。
　　我到底没让阿漓知道我就是他不称职的姐姐。我想，若是有个人宠着，我弟弟断不会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