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尘，诉离殇》贰玥蛮子

3、鬼门关断情

　　夜凌杉纳影夷这一日，我只身躲进废苑偷闲。据说废苑先时居住的是夜耽的一位姨夫人，好端端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疯后不久就撒手人寰。自姨夫人死后这里时常闹鬼，便由夜夫人做主封废了。我能寻得这处幽静场所，还得感谢外头那棵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槐花树。时值花开季节，浓郁的槐香充斥在空气中，头顶一轮圆月，冷冷清清，无端勾起我姐姐黎珏进宫那一日的情绪。
　　精湛的妆容隐去千万道泪痕，仿若应诏姐姐这一世悲喜亦将埋葬于无数伪装面具下，我不明白爹爹为什么那般强烈抵制夜凌昊的提亲，犹甚者，随后便将姐姐送进深宫，彻底断了二人的念想。面对姐姐的苦苦哀求，爹爹置若罔闻，我们于他，究竟抵不过心中对于强劲宿敌的怨恨？可我分明看得清楚，两个女儿的悲喜抉择，使得爹爹一瞬，平添数岁年华。
　　“凤冠霞帔暖香帐，十里红妆为君披，黎珞，你一定不要如姐姐这般软弱。”这是姐姐临行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信念一旦扎根，宛若飞蛾扑火，决绝的渴望。姐姐，我很坚强，可是，依旧不快乐。
　　兀自感伤一回，飘零的思绪为由远及近的细碎脚步吸引回来，纵然我不怎么相信鬼怪之谈，有如此的背景渲染，心下依旧没来由一紧。我随手拾了一根棍棒，摆好架势，只等那抹白影飘近身前。若不是夜凌柝抢先叫喊一声“二嫂是我”，我定然一棒子抡了下去。
　　夜凌柝很够义气，随身带了几瓶好酒，我仰头直灌，为他劈手夺下，“喂，就这么一点，灌完就没了啊。”许是不忍心，又递还于我，“喝吧喝吧，一醉方休。”
　　喝得有些多了，面上腾起一抹红晕，我以手支颌，迷糊地摇晃脑袋，“夜凌柝，为何你总能找到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比如……巫蛊之类的。”夜凌柝猛灌一口，同我玩起了文字游戏，“因为，黑暗中总有一双时时追随你的眼。”许是心间苦闷，如此温暖心窝的话，我反倒听出几分凄怆。
　　气温逐渐转热，我最喜拾一本书卷到废苑后的芙蕖亭纳凉，偶尔夜凌柝会过来陪我说说话。自从我主动要求移至废苑，夜府似乎就少了芷芜这个人。
　　这天，我靠在石柱上小憩，清风袭袭，身上没来由添了件衣衫。“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我嬉皮睁开眼，笑意凝于眉梢。夜凌杉扫了我一眼，视线投向满池清水，淡然道，“娘说想吃莲子，我过来看看生得如何。”
　　素白锦缎还残留着男子身上的温度，指端触及，犹似火燎。我怔怔望着夜凌杉轮廓坚毅的侧脸，生出时光回流的错觉，“凌郎”两个字脱口而出。
　　身形微动，夜凌杉留给我一个孤清的背影，“影夷一直说想过来看看，若不是有了身孕行动不便，这里倒是个避暑的好处所。”
　　满腔情谊翻涌而上，却在喉头变了味道，“你当真如此恨姐姐，不惜迁怒于我，你明明……”
　　“够了”，夜凌杉凌厉的眼风一带而过，“黎珞，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我恨你姐姐，恨你爹，恨你们黎家每一个人”，说着顿了顿，“包括你。”
　　数日的抑郁堆积，我害了一场大病，卧床半月，气若悬丝。听闻在鬼门关晃过一圈的人，会少些计较，我想以后，大抵能宽心许多罢。
　　影夷挺着肚子进来的时候，我正伏在榻上抄写佛经，“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影夷轻轻地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继而道，“姐姐，你是从相府出来的，近来有传言说相爷走私军火，暗地里同戎羌外族相交甚好，外间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是真是假。”
　　笔尖一滞，落下浓墨一滴，瞬间，丝丝烟煴开来，我的面上依旧水波不惊，“想来是流言罢。”
　　影夷不答言，自衣袖掏出一本册子，语气中满是疑惑，“公子亦这般作想，怕是八九不离十。”我定眼一看，竟是上书的奏折。一桩桩一件件，罗列的清晰明了，事关重大，随便牵出一条，足以令爹爹万劫不复。瞟到右下角的刻章红印，“夜凌杉”三个大字刺得眼眸生疼。
　　夜凌杉，原来，这才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