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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妃嫔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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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时节,时光过得极快,恍若回首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倒有极好的晚霞流连,红蓝青黄的颜色在天空瑰丽绽放,在禁城的碧瓦琉璃上映出诡异的绚烂,最终这些都被沉沉暮色吞没。
远处走来身着妃位服色的女子,金黄朝袍立龙戏珠,八宝寿山江水涯,,立龙之间彩云绕,旗装本就是骑服,女子穿着平添几分英气。金饰宝的领约流光溢彩,垂云髻饰同心钗,金步摇配合欢铛,殷虹的珊瑚垂珠正落眉间,波光流转之间熠熠生辉。
立身正,行步稳,妥妥儿地旗人家格格步态。走近来两肃两拜,礼行的端庄大方,眉目间淑顺祥和,礼毕开口问安:“太后晚膳可用过了?皇后娘娘惦记着太后,让臣妾过来给太后请安。”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入不了福临的眼,爱情真是毫无道理可言。我想着自己的心思不出声,一时间没人搭话,有些冷意。
淑妃似是有所察觉,若是往日也有琳琅、佩儿提个醒。偏慈宁宫今日里也巧,太后身边无一个掌事宫女跟随,净是些低等宫人,勉强有个默言、默语立在两边算是能入眼的人。
她不敢多言,恰一阵风吹过,倒替她解了围:“太后,起风了,还是回屋子里吧。”
我就顺势扶了她的手,安抚她几句:“好孩子,这次是皇帝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
婉滢低垂了头,鸦翅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复又温宛地笑语:“太后言重了,皇后娘娘都不敢委屈,臣妾这点虚名不算什么。”
“是啊,孟古青也只是不敢委屈吧?”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青少年的初恋美好而热烈,几乎不带任何理智。
冬月里各旗的内命妇进宫侍奉,言语间或直或婉地就一件事:已经受册的妃嫔何时入宫。
受了诏命就是主子贵人,没有在宫外长待地道理。时日短还可以说是皇家体恤臣子骨肉分离,可这中秋过完了,冬月又尽,眼瞅着要冬至大节了,还没有动静,难免让人心里不安稳,揣测上意中便有各种流言纷起。
其一便是皇后善妒,不喜妃嫔入宫,才迟迟不发懿命。后宫既已有主,妃嫔入宫还是奉皇后懿旨为正。
其二却是淑妃专宠,皇帝怕新人入宫伤了淑妃的心。毕竟这宫里只有一后一妃,反正不是她就是孟古青。
听那些个福晋、太太们含酸捻醋地含沙射影,我偏不能解释个中详情。只能将错就错正了颜色:“帝后合睦是大清之福,我倒觉得皇帝敬重皇后做的极好。淑妃身份贵重,佟佳氏是咱们满州老姓,论军功比你们家哪个也不差,你们是盼着咱们皇帝不搭理皇后?还是不把咱们满州亲贵放在心上?”吓唬完了还得安抚,定下了冬至节前内务府派迎新使接各位妃嫔次第入宫才算安稳,只是他们只不敢再议论皇后,淑妃偏宠的言语倒底传开了。
只是这事当真是委屈了皇后、淑妃。
孟古青这些时日被我拘着日日练一百个楷书大字,才有些沉稳,闻言交上来的《逍遥游》当真是鲲鹏展翅几万里。
倒把我气得大笑:倒底是学了几日长了些学问。
这事儿孟古青是真委屈,有桂嬷嬷提点着,再有如意跟着,她再怎么善妒也做不出拦着不让人进宫这样的事儿来。各处宫室是一早就收拾妥当了的,伺候的人也是她亲自挑选的,再有苏茉尔把关,虽不说滴水不漏,也是各处齐整。
诏命更是一早加盖了凤印递到乾清宫,只待用了玉玺便是帝后一心的好事儿。
偏我那好儿子不知又转了哪根筋,竟留中不发,还来与我言辞恳切地说什么:宛如本就受了委屈,不能明着补偿她什么,何苦再往宫里弄那么些人来伤她的心。
当时手里握的是一枚前朝的如意坠,圆润的边纹硌的我手心生疼,苏茉尔看出我的异样,忙上来掰了我的手,两边劝和:“皇上年轻,太后慢慢教导才是,和自己儿子生什么气”,又劝福临:“皇上莫要心急,宛如是最孝顺太后,又怎会让太后生气?”
好歹还是福临先低了头,却只是说:“儿子愚钝,行事不周全,还请皇额娘恕罪。”
听听这话,却是一点不觉得他这主意错了,只是行事不周全罢了。
难免心灰意冷:这就根本不是个当皇帝的材料,抽风还一阵一阵儿的。
又听了如意和曼妮儿传递过来的消息,福临竟在坤宁宫和景仁宫里当着下人的面就说什么:宛如本就与你们交好,时常劝着我到你们这儿来,你们既这样和睦,又何苦弄些别人来碍眼?
婉滢还好,恪守着妃位的本份,一问一答罢了。孟古青却是忍不住被人这样当面打脸:帝后之间的恩爱还要靠另一个女人规劝,当时就要与福临理论起来。幸亏如意还记着我教导孟古青的话:万不能与皇帝吵架,若实在忍不住,就装晕,胸闷、气短、头痛,晕倒就是。皇帝总不能和个倒了的人争执。
还好孟古青已受了我许多磨挫,如意一扶她的膀子,她便明白过来,极其逼真地来了个急怒攻心、昏厥不醒。
当值的太医倒也不用说瞎话,本就是急怒、攻心嘛。
事后,孟古青还能与如意感叹:倒底是姑母有先见之明,原先在慈宁宫被太后逼着演练多回,只觉好笑,总不明白是为什么,果然,太后就是太后,皇后还是差得远了。
这话听到我与苏茉尔耳朵里,不由对视苦笑,从妆台里拿出对红翡镯子:“还得劳烦苏嬷嬷跑一趟,这对镯子孟古青惦记有些时候了,一直没舍得给她,就说这是太后赏她的,知道她受了委屈,以后姑母会好好补偿她。今儿她做的极好,知道让着皇帝,就是皇后的气度。”
苏茉尔也叹一口气:“太后的委屈又有谁来补呢?这还是太后入宫的时候,老王爷给的陪嫁。”
我举起镯子对着日头,红得透亮的翡翠里清清楚楚一条蜿蜒盘旋的金龙,一声三叹:“罢了,本就是科尔沁的东西,给了孟古青正好儿。”
心中想的却是:天家夫妻这门课,孟古青补上了,学得也算可以;给宛如补上了,她也能委曲求全;婉滢的心思摸不透,只是看她行事,也不需要提点什么。只有这个正主,福临,还是不及格。
孟古青那里病了,正好不便理事,妃嫔入宫之事便多由淑妃打点。这是个做事极其谨慎的,当真是不多行一步。各处宫室虽是一一巡视检点,却是禀了自己处事尚浅,把慈宁宫和坤宁宫里的掌事宫人都借了去帮衬。不论是训话教导各宫宫人还是检点各处财物布置,都由两宫里掌事宫人来做,她只在正殿里端坐了侯着。若说她不尽心,却又是个极聪慧的,每到一处,只把各殿里配备的茶叶点心亲尝一遍:各宫主子贵人车马劳顿,入宫最先吃的可不就是这茶叶点心嘛。
此时,她来便是复命来了。
我忍不住再感叹一回:这么好的满州大姓家的旗人贵女,福临怎么就看不上?
迈入殿门前那一阵凉风,倒让我猛然间想起:这么好的满州大姓家的旗人贵女,别不是没看上福临吧?
这时才是后背一阵阵发凉,如今皇帝的位子并不是就说安稳了。历朝历代都是狡兔死,走狗烹,偏大清满州不是,并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仁义,实在是:烹不了。
大清的八旗制,倒更像是后世的股份制。各旗有自己的旗主子,原本的什么八王议政、四大贝勒共同理事等等,都是人家的股份,好容易在皇太极这里称了皇帝,终于独个儿面南背北独理朝纲了,也要受各旗主王爷的挟制。皇太极动了多少心思,使了多少手段就不说了,却也是因为当时两黄旗军功赫赫,而两白旗的旗主多尔衮和多铎年幼,再加上恩威并旗笼络住其他的旗主王爷,才勉强把皇帝做了起来。
这也是福临能当上皇帝的缘由,当时八旗股份真真是分在各家王爷手里,势力相当各不相让,才推了个什么势力也没有的皇帝之子出来当皇帝。
当了皇帝的福临也只是继承了皇帝亲领的镶黄旗一旗而已,正黄旗当时还在豪格手里呢。所以,多尔衮来了豪格,应该也有布木布泰的心思在里面。毕竟与多尔衮比起来,皇长子豪格的威胁更大一些。只是这些福临能不能明白又是两说了。
为什么前朝那么多皇帝要娶民间女子为后为妃?防的就是世家大族成了外戚分权。
为什么福临必须娶蒙古皇后满州妃嫔?八旗的股份在人家手里呢,收了人家姑娘总算是一种集权吧。
说到底还是文化底韵太单薄,建州原是奴隶社会,当初起兵带的就是自己的奴隶,一下成了大清,跨到封建社会,怎么把皇权收回来是福临面临的最迫切的问题。
这孩子一心向往汉人吏制,路子是对的,只是太急切了些,汉人王朝历经多少传承才完善了的封建士大夫吏制,一下子套在八旗权贵身上,就像是一件成人衣服穿在孩童身上,总要等他慢慢长成才行。
可抛开这些不说,便是前明的皇帝也不是想娶谁就娶谁,喜欢谁就是谁的。
若这些八旗权贵当真看不上福临,虽说现在我们娘俩名义上占了八分之三的股份,翻盘倒台是分分钟可能的事儿。
再看一眼,立在我身边温良恭顺的淑妃,不由长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冬至将近,宫室空置倒底不妥,明日起便让内务府用太后懿旨,按品级将各处妃嫔迎接入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