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她又发疯了》浮生如染

33、三十三、一座荒院

　　成功在大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帮杨朗要回了那几间商号，二房的人待杨锦的态度便一改往日里的不冷不热，连平日里不怎么待见她的杨玲音也缓和了许多面色，肯老老实实，甘心情愿地喊上一声“锦姐姐”了。

　　这夜，二夫人热情款款地邀了杨锦去他们院里一起吃晚饭，杨锦一个人在院里也冷清，便携着小翠一同赴了约。

　　二夫人，杨玲音和杨朗三人齐齐坐着等她，饭桌上更是亲近和善，甚至让杨锦都有些不好意思。

　　杨朗举着酒杯，面向杨锦，神色虽然依旧波澜不惊，眼里却没有半点疏远之色：“锦姐姐，谢谢。”
　　杨锦不知为何，对这个小弟有种别样的亲近感，许是觉得杨朗虽是个面瘫，却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孩子，与这府里的人都不同，所以才特别喜欢他。

　　杨锦也举起酒杯，笑说：“谢什么谢，这主意不是你自己想的吗？”
　　杨朗果断摇了摇头：“许多难解之处皆是姐姐想的法子，况且，若不是姐姐能说会道，巧舌如簧，我的想法也不知能不能让爹和大哥知道。”

　　杨锦眉毛一挑：“嘴巴倒是挺甜的，可这脸怎么总木着，多不讨女孩子喜欢！”说罢，竟伸了手去捏杨朗的脸颊，直到杨朗勉强扯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她才罢手，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不必谢我，我不过也是帮自己出口气罢了，你要谢，倒不如谢谢你娘亲和姐姐，哪个不是为了你忍气吞声，仰人鼻息，等以后再出息些，你娘亲就不必再看大娘的脸色，你姐姐也不必整日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自己就被人给卖了。”

　　杨锦刻意瞅瞅杨玲音，杨玲音只皱了皱眉头，却没再回嘴。
　　杨朗认真地点了头，杨锦便咧咧嘴，抬手喝干了手里的酒，待放下酒杯，再一侧头，就瞧见二夫人用帕子掩着脸抽泣。

　　一旁的杨玲音忙关心地问她怎么了，二夫人来来去去抽噎了两句，不知是因为她只说了这一句，还是杨锦只听清了这一句：“小锦...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亲！”

　　杨锦只当她是有感而发，后悔当初到杨武良面前乞求“代嫁”一事。
　　看着二夫人在那儿止不住的抽泣，儿女两个则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安抚，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无奈地勾勾嘴角。

　　这世上的人，除非你施于了他恩惠，又或者你对他来说有了价值，他才会有后悔和愧疚的意识，否则，谁都没有对不起谁。

　　她想，世上有多少人，肯心甘情愿地对你好，而你也心甘情愿地对他好，没有利益关系，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想要这么做罢了。

　　如果她能有幸遇上一个，说什么，她都不会轻易放手。

　　回去的时候，月已高挂，有几颗星子安静地坠在天上。
　　杨锦多喝了几杯，混沌的脑子在夜风的吹拂下醒了几分，她脚步有些虚浮，时不时抬头看看夜空，小翠便时刻留心着她的脚下，生怕她一个不留心就摔个狗吃屎。

　　杨锦蓦地停下脚步，小翠就抬眼看她，就见她倒映着一轮皎洁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深色夜幕中的某处，叹出了一口气来：“小翠，你说，我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我...该做些什么？”

　　姚小翠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说真的，有的时候，即便是她，背负着李嬷的血仇，也会不知道，接下去要往哪里走。

　　杨锦将视线从夜幕中收了回来，犹如自嘲般自言：“总觉得，自己再怎么愤愤不平，再怎么想为娘，想为李嬷讨回些什么，有时候也会茫然，如何才算作了解呢？要了他们的命？”说到这里，杨锦不禁失笑，“说真的，我比以前有胆，却并不代表我够狠，偶尔，我也会想，如今，既然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有命可以活下去，不是挺好的？为什么还要自己找不自在？”
　　本来嘛，这条命都是老天阴错阳差地赐予她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去随意挥霍了，保不准哪天老天爷就收回了，她凭什么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要去玩儿这么险的游戏？

　　然而，自从变成杨锦后，她的心情仿佛也会偶尔同从前的杨锦相通。
　　听着李吟霜的一生是如何终结的，她会难过的想哭，会心疼，会为自己的娘亲感到不甘。
　　亲眼看到李嬷葬身火海，她会恍惚地觉得，这个照顾了自己十多年的亲人就这么离她而去了，她会绝望，会怕，甚至会恨。

　　她承认，她早就已经不再用一个外来者的眼光看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了，有时候午夜梦回，她甚至会觉得，她始终都是杨锦，从未变过。

　　只是偶然之间，杨锦做了一个关于“陈萌萌”的梦，醒来之后，便懂得了一些事，转了些性子罢了。

　　可笑，虚假，又是那么的真实。

　　杨锦的思绪被小翠清冷的嗓音打断：“小姐，夜深了，回院吧。”
　　杨锦回过神来看向小翠，疲惫地吐了口气，往四周看了看，道：“顺路，先去三夫人院里看看，自从搬走之后都没去看过她。”
　　小翠点点头，二人便转了个弯，往三房院里去了。

　　然而，很不巧，许是太晚了，杨锦来到三房院门口时，遥遥往里望了望，发现灯火早就灭了，只余微微一抹昏黄暖光透出来，估计是睡下了。

　　刚要转身走人，就碰到三夫人的贴身丫头小玉出来关院门，看见杨锦刚转身的背影，惊讶地叫了声：“大小姐？！”
　　杨锦一转身，看到是小玉，便问了声：“三娘睡了？”
　　小玉点点头，“刚躺下，应该还没睡，大小姐若有急事，不妨先进来。”
　　杨锦摇摇头：“算了，三娘有孕在身，这么晚就不打扰她了，”话毕，又想了想，再问了声，“近日，可有什么事儿没有？”

　　小玉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事儿？没什么事儿啊。”
　　杨锦这才放了心，“没事儿就好，若是有什么事儿，让三娘不妨来和我商量商量。”
　　小玉笑着点了点头。

　　杨锦没再多说，携着小翠这便离开了。

　　她也只是怕又连累了无辜，万一大夫人在她这儿受了气没处撒，又来找三夫人的麻烦，她一个柔弱女子，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如何也受不了大夫人的算计。
　　想想那日于大花园里，杨回雪惯着她身边的丫头“x绣”在小桥阶梯上撒玻璃珠，三夫人一脚下去可就是要命的！
　　再想想上次，大夫人来这儿挑衅三夫人，言下之意是要她守口如瓶，那只涂着蔻丹的手指甲若有若无地碰着三夫人的肚子，那场景真叫人瘆的慌！

　　然而今时今日，杨锦和大夫人之间也算是摊了牌了，大夫人不会好心地以为三夫人一直都乖乖地守口如瓶，什么话都没有撺掇，一切都是杨锦自个儿弄明白的，她势必会将“同党帮凶”的帽子扣在三夫人头上。

　　前几日，大夫人只是忙着收拾杨锦，和杨锦斗狠，可这些日子，若是大夫人转了矛头了，杨锦可保不准会不会祸害到三夫人头上来，她也没本事一担就担上一大一小两条人命。

　　杨锦边走，边垂头看着脚尖儿，思索着，怎样可以提防着点儿大夫人。
　　深思之间，一阵忽大的夜风吹过，杨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定睛一看时，脚尖那儿多了张白色的纸。

　　在她的认知里，这种白色的孔方兄，应该是古时候称之为“冥钱”的东西！

　　她和小翠同时停下脚步，互换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

　　那里是一蓬茂盛的迎春花，葱绿的叶枝上嵌着黄色的小花，本来是春意盎然的色彩，在现下看来，却多添了几分诡异的突兀之感。
　　再后面是一块极高的假山，从寥寥几个孔洞里望去，竟然能看到一抹幽幽的火光！

　　自从上次“火烧院子”的事件发生后，杨锦便对火极为敏感，当下绕过假山，悄悄地往那火光的来源地靠近。

　　她提着裙裾走在鹅卵石的小路上，绕开几棵树，再绕开几蓬花草，复又从两座院子的中间穿过，在转角的地方停了下来。

　　只要她再一探头，就可以看到那火光是怎么回事。

　　她平缓了气息，偷偷地将脑袋探出半个，这才看到，这么隐蔽的地方，竟然还有一座大院子，不过，似乎并没有人住，里头黑漆漆的，一点儿灯光都没有。

　　而且，如果有人住的话，怎么还会有人敢这么正大光明地在院门口烧纸钱？！

　　杨锦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果真是在烧冥钱没有错！

　　杨锦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是谁，直到那人嘴里念念叨叨地出了声：“是老奴对不起您，可是当年，老奴也是没有办法，做奴才的，有几个能从心所愿地过日子，您枉死，虽是意料之外的事儿，却也是一条命，您和二老爷一起保住了大小姐，却没能保住自己，哎~您若要恨，若要怨，也该！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您记得带上那个黑了心的女人！”

　　一连串的说辞，甚至带着些哭腔，今夜的风似乎格外的大，这会儿又是一阵，把那人往后的话也吹散了。

　　许是夜风凄冷，那人在没人住的慌院前跪着烧纸钱，有些瑟缩，也有些恐惧，赶紧烧完手里仅剩的几张冥纸，又朝着院门拜了拜，端起烧纸的盆子就匆匆忙忙地往另一边跑了。

　　在还未灭尽的幽然火光的映照下，她看到那张惶恐的脸，分明就是大夫人身边的张妈！

　　杨锦缓缓撤回脑袋，靠在身后的院墙上想了会儿，她不知自己是否充分地理解了从张妈口里听来的那一连串的话，信息量似乎挺多的，可细细一想，却又什么头绪都抓不住。

　　姚小翠担心地喊了声“小姐”，杨锦却没理，脚一抬，竟然朝着那个荒院走了过去。

　　夜风阵阵，仿佛游魂呜咽，吹过的黑云遮了一轮明月，一时之间，凄风黑月，视线变得有些模糊，随着夜风而来的，还有如潮水般滚过脚边的花叶。

　　杨锦一步步走向那座荒院，眼前虽是一片漆黑，却在冥冥之中换过无数个场景。
　　每个场景里，都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时而玩耍说笑，时而执笔写字，时而捧书读学，时而等待无果.....

　　然而，无数个场景换过了，最终定格的，却始终是那一方冷清的小院，头上一轮苍月，缀上几颗星子，那个女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杨锦犹如魔怔了般，缓步走向院门，当黑云再度被风吹散，月亮苍白的光亮再度撒下，她正好停在了院门前，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院门上贴着的封条。
　　那张封条，就犹如一把锁住时光的铁锁，尘封了来自许多年前的爱恨与不甘，直到被人重新揭下之前，这扇门里面，始终都会停留在那个夏夜，不曾交替冬夏，不曾岁月更迭。

　　她伸手附上那扇门上的封条，小翠许是怕她乱来，急忙阻了一声，却不见杨锦有过多的行为，她只是静静地附着手，神色凄切，仿佛在某一瞬间，她的心，与这黑夜里的哪一缕孤魂，重叠附合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月平静地挂在枝头，没再被浮云遮过，花草树木的簌簌声也安静了下来。
　　杨锦放下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侧头朝小翠勾了勾嘴角，那是个柔和又带些凄惶的笑，她说：“放心，我没事，咱们回去吧。”

　　小翠最后看了眼这座荒原，再看看杨锦的背影，径自跟了上去，却也不曾再多问过一句。

　　有些事，有些心情，该明白的人明白了，该懂的人懂了，就足够了。

　　还是那座荒院，门锁紧闭，门前苍凉，仿佛被世间遗忘了数百年，此刻，又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