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食栈单》兔爷才是爷

6、木香粥2

　　木门被推开一线缝隙，嚣狂的晚风还没进来过半，门又紧闭。
　　“掌柜的，快上两碗面茶，一碗芝麻，一碗牛乳。”
　　夏以闻声回头一看，只见位于屋内正中的，四方桌子之上已安坐两人，皆是年轻才俊，貌比潘安，汉服加身，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两人有些眼熟，不是相貌相熟，而是……
　　“掌柜能快些上茶？吾辈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
　　“好，还清客人小等半刻。”夏以回了客人一句，打量了两人一眼，便回厨房忙活。
　　那进店先声之人，一张天妒俊脸，最夺人目的便是那一双勾魂桃花眼，素白上衣，玄青下裳，外罩墨色杭罗宋式对襟直领衫，精细赤红金线刺绣金灯花于其上，仿若地狱孽火造就之花，妖邪镶满惊人美丽。
　　后声之人年纪尚轻，看似不及弱冠，一身纯白杭罗宋式交领长衫，腰间系上赤红金线丝條，一身天真，双目浑圆水汪，到处张望，好奇之意甚重。
　　两人所点之物为面茶。
　　面茶，熬粗茶汁脚面兑八，加芝麻酱亦可，加牛乳亦可，微加一撮盐。无乳则加奶酥、奶皮亦可。
　　面茶即是将面用粗茶汁去熬煮后，再加上香滑芝麻酱、浓郁牛乳等佐料，面中散发淡淡茶香，实在美味可口，一喝便满室茶香盎然，乃是好茶者必喜之物。
　　夏以端上煮好的面茶，用宽口浅底的木碗盛之，客人心急。若是用窄口深底的木碗，怕是不利于茶液降温，大口喝之必烫伤，此木碗只适合无事在身，慢慢品茗的客人。
　　在黑芝麻酱面茶之上撒了几颗炒熟的白芝麻，同之，在牛乳面茶之上撒了黑芝麻，一黑一白，相互映照，如此一看倒平添了几分可爱。
　　“墨殇，今晚还有几户人家？”白衣男子微微瘪嘴，双手搭在木桌上，头颅压在臂间，无耐问道。
　　“按生死附簿所书，一共三百七十八户。白鹿，今日公务繁重，切记别让私家扰乱秩序，横抢簿上死魂，以至下面大乱，至于无记录之私魂，由他而去。”墨衣男子翻翻手上老旧的古书，答之。
　　见夏以已至，两人便不再交谈，方木桌子上的老旧书籍也被盖上，夏以一看书签，偌大四字竟一字不识，仿若天文，无从看起。
　　夏以终于想起这两人为何眼熟，这名为墨殇白鹿的两人，竟与朱辞清河的装束除了颜色之上稍有相差，其余一模一样，难道这四人均为相识？
　　放下刚煮成的面茶，好笑之事又现，那好穿黑衣的墨殇竟喝起牛乳面茶，而好穿白衣的白鹿端起墨色的芝麻面茶，果真如同那颗点缀其上的异色小芝麻，不得不说，这种小反差倒是横生莫名的可爱。
　　两人并未在食栈逗留多久，正如他们所言，有公务在身，喝完面茶之后，立刻消失不见，留下几张红色百元钞票，也不知是在那儿顺手捞来的。
　　“小小夏以，汝知此二人为谁？”姑苏悄悄的甩着辫子，小心翼翼踮脚而来，“小夏紊便是被此两人带走。”
　　被此话一惊，夏以惊讶看向姑苏，原来上次她所说，他的爷爷被公家的带走，所谓公家，意指此两人？
　　“嘿，小生是何等荣幸，两位小姐少爷在此恭迎小生多时，真是罪过，罪过。”
　　一抹朱红，一抹绿沈，从门边略过，只见两人在此交谈，朱辞便开口调笑，清河一如既往伴随在旁。
　　“朱辞哥哥，汝快去，莫等闲，官家前脚才离去，快些还寻得了踪迹，若晚了便无影。”姑苏一见朱辞连忙催促。
　　“果真如此？”朱辞与清河对视一眼，“那便多谢姑苏妹妹相告，此恩，吾朱辞记上。”
　　又是两抹红绿擦眼而过，两人瞬时消失无踪，仿若从未来过。
　　木门开启，熏人香风袭面而来，恍若一场绝世美梦。
　　“哼，讨厌鬼来了，小小夏以，汝切记勿要被他欺骗，绮丽无比皆是毒花。”姑苏眉头一皱，满脸不屑，莫名其妙的留下一句，闪身回玉藻那桌去了。
　　夏以困顿，此讨厌鬼为何人，抬头看向安静坐在桌前茗茶的长胤，既然他没有异样，此讨厌鬼肯定不是无理捣乱之人，若有事情他必有所动作，如此一想，夏以的心顿时安定了不少，他有胆子招待异人，不多不少因为有长胤在食栈坐镇。
　　“东家，给我来碗粥。”
　　夏以从没见过书上所述倾国倾城的美人，一直引为憾事，如今他可谓一了心愿。
　　端坐在木桌前的女子，里着蟹壳青抹胸与黝色裆裤，下套茶白百褶笼裙，瑟瑟罗裙金线缕，轻透鹅黄香画袴。外套纯白杭罗直领对襟长衫，领抹之上精致刺绣的清雅花卉，纤细金绣轻勾轮廓，小脚蹬上茶白绣花的双尖翘头方履，可谓步步如莲，踏在心尖。
　　女子轻抬螓首，如墨长发琯起，朱唇的其若丹，肌白如玉，一颦一动，翩若惊鸿，“东家，东家。”
　　片刻，夏以才从摄人心魂的惊艳中脱身，不敢再看，“本店粥品甚多，你要何样？”
　　“是吗？如此真好。”女子浅笑，梨涡忽现，“木香粥可有？”
　　夏以苦笑摇头，“如今不是春末时分，木香早已凋零，如尘无影，木香粥实在难为。”
　　“木香我有，你替我熬粥便是。”
　　女子皓腕一转，如同妙手空空，纤纤素手瞬时便多了几枝木香花球，素白木香，花盛而积球，清芳四散，稍稍片刻，花香聚满整个食栈。
　　惊喜接过花枝，夏以连忙前去料理，原想明年春末才吃上的木香粥，谁料今日便能一尝其滋味，果真恍若梦寐。
　　粥成，木香粥一出，满室幽香，一如书中所述，清芳之至，真仙供也。
　　珍珠般颗颗洁白的米粒，浓稠棉白的粥液，片片如玉的木香花瓣，好一碗粥品，似是聚集了月光芳华而成。
　　女子轻尝一口，眉眼温和，嫣然一笑，如若天上下凡的月光仙子，夜夜撒满遍地月华，“你可曾听过木香花精的故事？”
　　“今早刚刚从书中得知。”
　　“如今连书籍都有记载？”女子舀起一勺清粥，细细观之，珍珠落月湖，“可故事结尾，你可知晓？”
　　夏以摇头困惑，“未曾，书中最末所书，木香花精重返修炼，县令唐多令重得康健，难道不是两人最后结局？”
　　“不，这远远还不是最后，”女子轻笑摇头，“木香花精重新修炼，而唐多令从一介清贫的边陲县令，步步为营，最终成为权倾一时的大贪官，府内奇珍异宝收藏堪比皇家，比之帝皇三宫六院，妻妾如牛羊遍地皆是，帝皇事事要他过目点头，天下在手，唯我独尊。”
　　夏以有些难以置信，怎的那故事最后结局竟是如此……
　　女子并未理会夏以，“唐多令一人享寿三百八十五载，墨发童颜，妻妾成群，可膝下无子。一年春末，他用了御厨熬煮的木香粥，于木香树下小憩，阵阵木香，清风拂面，无比快哉，谁知这一睡再也未能醒来。你说那唐多令是否无情之人？”
　　“若要偏说唐多令无情，那天下有情人怎能堪数，另结新欢，拳脚（交）加，举刀相向，比比皆是。情深不自知，邻人泪两行。”夏以忍不住反驳女子。
　　“呵，你说得无错，”女子轻点螓首附和，“唐多令而立之年，木香花精为救他性命，万年修为一朝散，被贬为一株木香重新修行，唐多令康复，与木香花精往事如病痛，恍若南柯梦一场。”
　　“你这意思是……”夏以不禁有些哑然。
　　“没错，唐多令一生三百八十五载，从他们成婚之日算起，六甲子岁月花在了一人身。除却成婚五年，他一生花费三百五十五载去寻一个不知其名，不知其姓，不知其笑貌，不知其音容之人。如此之人若不堪当情深，世上又有何人能受之？”
　　语落，女子复饮粥，不再言语。
　　夏以从故事的深情中惊醒，忽然惊叹，“你如此清楚木香花精与唐多令的故事，难不成你……你便是故事中的那人？”
　　“呵，”女子轻笑，声若银铃，清脆动听，回荡耳际，绕梁三日，堪比世间最美之声，“我才不是那痴人，你从我手接木香，正是故事里那人予我，不然你真当如今春末，木香花满枝头不成？”
　　后来，夏以无意得知此女子名为己妲，据说是商朝扰乱秩序的狐妖妲己的远方亲戚，嗯……雄性。

作者有话说

　　木香粥，出自《养小录》，文（清）顾仲
面茶，出自《随园食单》，袁枚
书中的人物服饰有参考明华堂、净莲满堂，查询大量资料，真要命。
书中的每一个故事都是费尽心思，急不来的，需要长时间的思考，缓慢安静的写作，让大家久等了实在抱歉，因为我不是全职写手，空余时间写作实在不易，希望大家能多多体谅，此文不会入V，转载请声明，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