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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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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成人礼那天,巫咸给我占了一卦,顿时她惊地扔了手中占卜用的蓍草猛跪在地上向父王磕头道:“巫王,苏苏公主今日有一劫,全族也在劫难逃。”
父王眼神冷冽,他似乎被猜中心事般的质问道:“巫咸,此劫,果真不得解?”
巫咸大人伏地而泣:“不得解,除非今日苏苏公主不遇那人,只是……只是巫后不在世,如她还在,必可避此劫。”
父王不再说话,底下的臣子一片寂然。好久,父王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底下人命令道:“今日此劫乃我困汝,巫族自盘古开天至今,若今日被灭族,实天意。从今起纵使逆天意该命道,也要存住我巫族血脉!”说罢,他手执长剑指天向众臣大喝道:“今日纵使要血流成河,纵使以卵击石也必要留的巫族后裔!”
很快所有的巫师,武士都急匆匆聚往大堂上听候差遣。
我就站在祭坛上还穿着火红的袍子,和父王俯瞰着这一幕,心中凄然。
我早知道,我的成人礼便是招来祸厄的一天,母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占到了这一卦,她瞒住了除了父王外所有族人,只为了保住我。然而,逆天改命只是笑话,我想,要不然母后不会死。
预言说,我将死在今天。全族也将无一幸免。
只是我错了,我并没有随着全族死在那个血色漫漫的夜晚,那夜有个叫符坚的人带着奇装异服的外人闯进巫谷,他骑着黑色骏马如死神般降临到我的成人礼上。他血红着双眼拔剑指向父王“说,把慕容冲藏哪了!?”
父王黑袍迎风咧咧而飘,“吾从不知有此人,何来藏匿!”
巫族一直生活在世外桃源,外族人本来就不可能踏进。如今成千上万的外族人带着弓弩,踏着铁马如入无人之境。
符坚并不信,他大喝道:“若是一日之内,你交不出此人,吾将血洗此地,不留一人!”
“这茫茫巫山一日之内去找这么一个连面貌都不知的人,这不是存心刁难?!”父王浑厚声音飘过山谷,形成阵阵回音。
“此人样貌美,黑发紫瞳,巫王,吾既能找到这,就有这份能力杀你们个片甲不留!你好自为之!明日凌晨,见不到此人吾拿你全族祭天!”
一日,就一日。
符坚带兵就驻扎在宫殿门外,将殿门团团围住。吾族常年居住在巫谷,通往外界的路已经被堵死,父王并未有多大动作。所有族人都被困在谷中,父王长长叹了口气,看着我说“苏苏,父王我已无能为力,符坚目的不在于慕容冲,而是逼我交出巫族传世之宝,你说父王该如何是好?”
“是雾珠,他们想要的是雾珠!”我这才明白,慕容冲,不过是幌子。雾珠是巫族的力量源泉,没了它,全族无人能活,巫族体质特殊,自古以来就依靠雾珠摄入的天地灵气而活,失去雾珠我们就回干渴而死。
父王颓然的坐在大殿中,萧索的宫内除了我们空无一人。
“苏苏,我答应过你母后,一定保你周全,如今灭族之祸躲不过,我只能自私一回,放你走!”
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苏苏,拿着雾珠,一定要活着出去,逃到没有杀戮的地方活下去!一定要给巫族人留下血脉。”说完他打了个手势,从殿楼顶跳下两个黑衣人,执剑半跪在我们面前。
父王叹了口气“你们保护好公主,”
我心如被撕扯开,这一幕我不曾预料,我更情愿和族人死在一起,也不愿意一个人独活在世上。我哭着扑向父王“苏苏不愿走,苏苏情愿和父王一起!这苍茫的人间要是没有了父王,还有谁能够让苏苏依靠?”
父王神色泫然,“苏苏,记住,只有王族才能滋养雾珠,巫族如今只剩你一个王族,你必须担当起复兴整个巫族的责任!”父王叹道,“苏苏,死很容易,可是活下来很难,要活下去,才能开枝散叶留住巫族的血脉,你懂吗?!”
我哭的肝肠寸断,泪水如决堤般:”不!父王,苏苏宁愿死,也不愿离开父王!”
“苏苏!”父王喝道:“我从前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
我不停地流泪,死死的抱住父王仿佛想要用一生的气力来抱住他,求他不要赶我走。
父王在众人面前是那样的威风凛凛,可这一刻他就仿佛无助的孩子般乞求的看着我:“苏苏,乖啊,别闹了,好好听父王的话,父王也想陪苏苏走完一生,看苏苏长大成婚生子,看着我的苏苏慢慢变得老,儿孙满堂。苏苏啊,父王我也舍不得你,可是为了全族你必须活下来,没有了雾珠巫族就真的灭族了,你明白嘛?!”
父王用宽厚的的大手抹去我眼角的泪,“苏苏啊,你不仅仅是个女儿,还是全族的公主,你有你的职责。”
他说完这话时我眼前竟是一黑,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等我在无尽的黑暗中醒来时,周遭都是一片冰冷,刺骨的冷意从四八方涌进身体,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湿气让我一阵晕眩,身旁只有两个模糊的影子,如雕塑般就定在离我不远处,我压低声音问:“你们是谁?”
对方也不答话,一人回过头来向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人正在伏地听声。此刻我已经手脚冰凉,直觉告诉我,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我忽的觉得这天地之间竟然也真的只剩下我了,单单只有我了,我该如何走下这漫漫人生?
好一会让我禁声的黑衣人这才开口:“公主,他们已经撤兵了,再等上七日,敌军的埋伏就会撤走,那时再下山。”
七日,我们在这黑暗中呆了七日,明明就能闻见水气的潮湿,可我们也找不出水源,原来这个洞里完全是封闭的,但就只能闻到气味。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伴着血腥味,我开始还恐惧的很,后来饥饿和干渴感让我剥离出恐惧,我单凭着意志保持着些意识。人越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竟然越是有了要活下去的念头,我想我还不能死,至少要找符坚抱着灭族之仇!
就这样我还是没能支撑住,我眼皮开始越来越重,心跳越来越慢,嘴唇已经干裂,饥饿感占据了我整个脑海,我饿,真的很饿,饿的抬不起头就只能那样靠在石壁上。眼前的人影都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我看见了父王双眼流着血泪对我说:“苏苏,活下去,为父王报仇,为全族雪恨,”他掐着我的脖子,我根本就喘不过气来,“苏苏,你要活下去,为我们报仇,苏苏,苏苏……”我脖子生疼,一阵阵火热灼烧着嗓子。我一遍一遍在心里喊:“我不能死,还不能死,我不能死……”
最终,我还是失去了意识,一直在做梦,我梦见我正在大口大口的喝水,那水中竟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我浑然不觉只是拼命的吮吸的,那水的甘美流入我心田仿佛就喊的甘霖般将我整个虚弱的身体充盈起来了。我又梦见了父王母后,他们抱着我说“苏苏,我们爱你,苏苏,活下去。”
我是被刺眼的阳光弄醒的,我从未曾见过这样灼眼的阳光,明晃晃的光芒逼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我这才发现我原来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的怀抱坚实温暖就像有着太阳般的味道,他一步一步的走在路上,我随着他一起一伏脚步在他怀里一上一下摩挲着他的长袍。
他低头看着我说,“公主,你醒了?”那双眼睛,如紫色琉璃般的美丽,仿佛天上星子般闪耀。
“他们呢?他们呢?……”我脑中突然想起梦中的父王,极力要挣脱他,“我父王呢?你说啊,快说啊!”
“死了。”他眼中无丝毫波澜的看着我,“他们都死在符坚的铁甲下,只剩下我和你。”
“你骗人……”我眼中泪水不知怎就留了下来,心中陡然一热,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你骗人,”我无力的捶打着他的双肩,“你骗人……。”
他不说话,抱着我的手如钢铁般岿然不动,任凭我捶打着他,我哭得脑袋累了,就伏在他肩上睡着了,他的肩膀踏实温暖像父王般的让人安心。
他就这样抱着我,徒步走了三天三夜。我们才到山脚下的小屋,就有个须发均白的老人来接应我们。
老人说:“冲儿,你总算活着回来了!?”说完便老泪众横。
老人话音刚落,他抱着我的手一松,整个人就摇摇晃晃倒了下去,我伏在他身上听见他虚弱的心跳声,一阵紧张。
老人一把推开我,赶紧给他把脉,然后要了摇头,将他另一只手的袖口掀开,一条很深的刀划开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他手腕上。老人扶起他凌厉扫了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茅草屋。我也顾不得别的也只能跟着进了屋,老人将他蒙在脸上的黑巾和上衣一道拿开,我这才注意到这男子样貌极美,紫瞳黑发,只是这张极美的脸下背后竟是无数道刀伤,尤其是胸口那还插着被劈断的箭头,我心惊的看着眼前这样安睡着的男子,一股莫名的情愫就涌满胸口。
老人将男子身上插满了银针,他弄完这一切后,整个额头全是汗水。男子就那样安静地躺着,连胸口的起伏都极其的微弱。老人做完这一切之后,男子身上开始急剧出汗,他的眉头微皱似乎极其难受的样子,我知道这是有好转征兆。
老人这才洗完手对我说:“要不是你,他不会差点就死了!”
我张大嘴想回一句,却发现没话说。
老人继续说:“他给你喝了他的血,本就失血过多,又经一翻刀伤箭伤,单凭着意志到了老夫这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若非老夫有所准备,他早已经见了阎王了。”
说完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伸手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替我完把脉就只道了句奇怪,摇摇头就自顾自的取煎药去了。
老头虽说性格不大好,行为古怪,不过待人其实不错,我告诉老人我叫白苏苏时,他似有所懂的哦了一声。这才叫我帮忙煎药配药,老人告诉我,那救我的男子叫慕容冲,他有他的故事,若是有天他想告诉你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我不是个爱深究的人,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不例外。
莫容冲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三天之后。这三天里,我每天爬山采药,煎药,然后就是给莫容冲擦身子,起初我是不愿意的,老头白胡子一翘,老夫可是天下名医,这等打杂的事自然由苏苏姑娘你来代劳了。老夫还要研究还有什么好药能派上用场,苏苏,你好好照顾冲儿,出什么事了,你负责。
我哼哧哼哧的反驳了几句,都说男女收受不清,我一大黄花闺女,你为老不尊!
小老头气的直跳脚,谁,谁,谁为老不尊?小丫头片子,也不看看是谁拼了命就了你,你就那么狼心狗肺?!冲儿也不知哪根筋抽了,为了救你,把自己弄了个半死。
我骑虎难下了,白了老头一眼,端起盆就给慕容冲擦汗去了。这三天的劳动量恐怕是我十六年来最大的一次了,莫容冲一直出汗不止,我隔上三个时辰就要给他宽衣解带擦一次汗。
又一次我给他擦汗的时候明明见他睁开了眼,叫了好些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时的他在我面前上身拖得几乎干干净净了,我想他莫不是害羞了吧,就将擦了一半的工程的搁置了,替他穿好衣服,就等着他醒过来,结果打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依旧一副昏迷不醒的摸样,我只好又上去将他衣服再扒一次,继续之前未完的活。
莫容冲醒的时候我正睡得正香,这一夜是自出事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次。我就在慕容冲床榻底下打地铺,老头说是为了防止有什么突发情况得要这么一个看守。我说,医者父母心吧,你老就看着就行啦,老头甩了甩胡子,老夫身子板不好,睡不得着湿气太重的地铺。苏苏姑娘你还年轻,要尊老爱幼些。
我缴械投降。
这晚我又梦见了父王,父王说,苏苏,你要活下来,替父王活下来,要活的快乐,替父王把这人世的快乐享尽。母后也来了,他们和我一同喝茶,一同聊天,其乐融融。
慕容冲就身着紫衣坐在榻边上看着我,我一睁眼就对上了他那琉璃般的紫眸,他黑发随意的琯着,没有束发,就用根紫色带子缠着,乌黑的长发落在他紫色长袍上恍若天人般。他眼中带笑,看着我“公主,你醒了。”
我痴痴的看着他,那极美的容颜,看着他略带苍白桀骜不逊的面孔,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沉沦。
“是啊,你好啦。”我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太好了,谢谢你救了我。”我不敢说太多,不想将所有的仇恨拉近,因为他是慕容冲。
“唔……”他看着我,“苏苏,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用我这一生。”
我奇怪的看着他:“那你愿意娶我?”
“愿意。苏苏,要是你的话,我愿意。”
我从他琉璃般的紫眸中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信息,我想了想,笑的灿烂:“那好,什么时候娶我?”
“什么时候都行,只要你愿意。”他轻笑地温柔回道。
“咦?我不是在地铺上的吗。怎么……”我忽的想起什么惊问道。
他伸手拢了拢在我胸前的头发让它垂在床上,“地上太潮,我抱你上来的。”
我想装出脸红来,可脸红实在不好装,我只得讪讪的道:“麻烦你了,没压着你吧。”
他嘴角牵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怎么会,我抱着你走了三天三夜都没压着,你得再胖点,或许还能压的着我。”
他和衣躺在我身边,“苏苏想什么时候成婚?”
“就今天吧。”
“好。”
我们的婚事办的很草率,慕容冲给老头说了我们的婚事,让他帮忙主持,他欣然同意。老头对我说“冲儿是个自私的人,他愿娶你就说明他心里有你。”
我含笑,“是么?应该是吧。”
老头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件能穿的出来的女子衣裳,我有些不乐意了,好歹也是人生第一大事,能不能不这么凄惨。说到凄惨,我想我是真的凄惨,我失去了所有,现在所能做的只是抓住稻草,明知可能只是饮鸩止渴,可我实在太懦弱,单凭一个人我活不下去。有了慕容冲至少能暂时的填补上我内心巨大的洞。
老头摊开双手,没办法,真的没有,老伴走之后,老夫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烧给她了,老夫怕她一个人孤单,有这些赔了那么多年的物什的话,估计好过点。
我说,我还以为你年轻的时候没人要呢,所以连个女子衣裳都没有。
老头气的胡子翘了老高,悻悻的就走了,边走别说,当年老夫也曾风靡天下的啊。
傍晚的时候慕容冲回来了,他带着包裹风扑尘尘的赶回来,将包裹递给我,喝了口茶说“我去镇上买的,你试试合身吗?”
我点点头,“不合身也能凑合就行了。”
他放下茶走到我身边轻轻抱住我,看着我懵然的眼睛说:“苏苏,你真不后悔吗?”他眼中有着奇异的光芒,像紫色的星星样明亮。
我回抱住他,闻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香味,“不后悔。”
我拆开包裹,里边一件火红的嫁衣就映入眼帘,缎子很好,即使是巫族公主也只有几件这样缎子的衣裳。我眼神立刻冷了下来,进了房间,换下嫁衣,此刻我的心就恍若掉进了万丈深渊,刺骨般的冷意从嫁衣上传来。
我对着梳妆台冷冷的看着正开门进来的慕容冲,他靠在门楣上,“苏苏,你穿上这身嫁衣真美,”说罢,就走到我身后轻轻拢起我的长发,说“苏苏,人说结发夫妻,我是真的想跟你结发,我给你盘发罢。”
我心中一动,心中千回白转,结发夫妻,结发夫妻。
他动作行云流水般,好似常常给人盘发般。
“你以前总给谁盘发?”我问的好似没心没肺。
“一个故人,如今,我只想给你盘发,为你盘一辈子。”他语气一愣,然后转而笃定。
“哦。”我不再深究,“那说好了,你要给我盘一辈子的哦。”我笑着转头问他“好看吗?”
他身子微倾,弯下腰来捧住我的脸,轻轻的稳上我的额头,才道:“好看。”他的长发垂下来刚好扫过我的脖子,痒痒的,我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蹲下来,紫色的眸子里满是温柔,“苏苏,我会保护你的,一辈子。”
我停住了笑,问:“当真。”
他点头。
婚礼进行的十分简单,我们拜完天地,就将老头当高堂多拜了几次。老头很不好意思,老脸红通通的,中途老头还客串了下祭祀咏唱《桃夭》为新人祈福。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在这样美好的祝福下我和慕容冲便结为夫妇,慕容冲牵着我的手对我说:“苏苏,今日娶钕,此生不变。”
我潸然泪下,抬头望着他“君若做磐石,妾必当蒲苇。”
他一袭红色喜袍衬着他略带苍白的皮肤,有股妖艳的美丽,绸缎般的黑发披在肩头,紫色琉璃般的眼眸如融化了般,透亮到眼底,他似乎十分开心,哈哈的笑了起来,将我打横抱起,唇就靠了过来。红烛喜字在这样春色下,一片暖意。他放我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