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户》风筝飘雪

4、请安（修）

　　在正房请了安以后，伯夫人柳氏便携着曹九娘几个往闭云斋而去。闭云斋离正院并不远，在颐安堂东南侧，当年老伯爷还是世子的时候便住了那里，闭云斋原只是太夫人所居的正房，院子的名字其实叫闲云轩，只是大家在说到太夫人的时候，不好点名指姓，便以闭云斋那位来代替，太夫人出来主持家事后，众人也习惯把闲云轩叫做闭云斋了。
　　本来老伯爷承爵后应该搬入正院去的，只因为太夫人闭门不肯出，老伯爷也无可奈何，只得一直住在闭云斋，正院因此空了下来，直到曹十七的父亲承爵入住正院。
　　到了闭云斋，顺着抄手游廊直到正房，守门的婆子将柳氏等人引入中堂并道：“太夫人还未起，请四夫人和姑娘们稍坐会子。”
　　柳氏点头：“有劳宋妈妈了。”说着，柳氏便自然的往左边第一个位置去，宋妈妈行礼后又出了中堂，曹十七紧跟着曹九娘，见曹九娘往柳氏后面的位置而去，也跟了过去，待站定后曹十七方才细细打量四周，只见主位上一桌一椅，桌子的架子上放着一柄玉如意，墙上挂着一幅画，只见庭院深深，墙角一枝梅花独自绽放，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凌寒独自开。再看左右两侧，皆间隔摆着三张桌子六张椅子，柳氏坐前，上首空着一张椅子，曹十七等几个站在后面，哪里还不明白，其余位置自是留给其他几房人的。
　　不多时，宋妈妈又迎进一行人，为首的中年男子蓄着一把胡须，身材微胖，身旁的妇人合中身材，头上插着一根云脚珍珠卷须簪并一枝双尾头钗，容貌丰美。后面跟着四个长相相似却大小不一的女子，各个打扮得青春美貌。
　　“太夫人还未起，请大老爷大太太和姑娘们稍坐会子。”宋妈妈依旧是那句话，大太太点头道：“有劳宋妈妈了。”
　　简单的对白，看得曹十七嗔目结舌，大太太已经含笑看向柳氏：“四弟妹总是第一个先到的。”
　　柳氏面色不变，只淡淡道：“不过是占着住得近的优势罢了。”
　　见柳氏并不搭理她，大太太一时有些尴尬，大太太身后年龄看起来较大的女子见状忙给柳氏行礼，后面几个也忙跟着行礼，这才化解了大太太的尴尬。此时，曹九娘也站起来给大太太行礼，曹十七等人跟着。
　　寒暄完坐毕，宋妈妈又迎进一行人，为首的两位夫人一位身材高挑，年纪略长，另一位却是容貌艳丽，头上钗鬟琳琅，腰间更配着玉佩，荷包，手上一对明晃晃的玉镯。两位夫人身后，八位姑娘中单出一位少爷，犹如万花丛中一点绿，异常的醒目，只见那少爷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头发梳着，红润的脸庞上嵌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跟自己的哥哥曹志远倒是不像。
　　“太夫人还未起，请二太太，五太太，大少爷和姑娘们稍坐会子。”
　　同样的情景再次上演，随后又是一番见礼，才一坐下，曹十七就去扯曹九娘的袖子：“姐姐，宋妈妈好生有趣，来来回回总说那句话，也不嫌重样。”
　　曹九娘也拉低了嗓音：“可不是，你倒还好，这是头一遭来请安，拢共也就才听这么几句，我们天天来的，都已经会倒着背了！”说着，曹九娘还真的倒着背了一遍，引得一旁的曹十六和曹志远都小声笑了起来。
　　经曹九娘这么一提醒，曹十七才反应过来，自己小心过了头，曹太夫人是在伯爵府遭了劫难后出的闭云斋，先前自然也就没有给太夫人请安这一事，曹十七是在抄家的时候出的事，伤好后来请安，自然是第一次，先还怕被人看出端倪，只装作打趣的问自己姐姐，如今没了顾及，便直接问道：“啊，难道太夫人每天都很晚才起？那我们何不等太夫人起了再来请安？”
　　曹九娘提醒了一句：“要叫祖母！”又接着道：“大家都这么想来着，可祖母说了，规矩就是规矩，晨参暮省定了是卯时三刻和酉时三刻就不能懒怠，祖母什么时候起那是她老人家的自由，可我们是否准时来，那就看咱们的孝心和规矩了。背了这两条，谁还敢呢？咱们家虽然已经不得势了，但也还要脸面，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还好，反正已经定亲了，可转眼五姐姐几个也要说亲了，谁要是这时候出了岔子，娘和五婶婶还好，索性还没她们什么事，大婶婶几个可饶不了人。”
　　曹十七听得咋舌，这位太夫人还没见着人，各种关于她的威名和事迹就已经听说了许多，如今曹十七只想到两个词可以贴切的形容这位太夫人，一是不明则已一鸣惊人，还有一个词那就是霸气侧漏！
　　不久，姗姗来迟的三房也到了，宋妈妈重复着那句话，又互相见礼一番，坐后边的姑娘们各自找熟悉的姐妹说话，坐在前头的几位太太也不闲着，二太太往自鸣钟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看三太太：“三弟妹这时间掐得可真准，比五弟妹的算盘还打得精。”
　　三太太却是连眼神也没给二太太一个，径直转头看向五太太：“五弟妹今儿这身打扮真好看，尤其是这对雕花翡翠手镯，看这玉质光洁如脂，白如梨花，该不会是和田玉中的梨花白吧？”
　　五太太右手不自觉的去抚摸左手腕的一对镯子，面上更是带着骄傲之色：“三嫂好眼色，前儿我爹铺子上的一个掌柜得了，巴巴的送给了我爹，我爹心疼我，这不又转手给我送了过来。”
　　其余人听说是梨花白，都不自觉的往五太太手上看去，眼中各种情绪：羡慕，嫉妒，不屑.......
　　曹十七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连自己母亲柳氏眼中都闪过艳羡，也怪不得别人是那个眼神，伯爵府被抄了一次家又平冤，最后还回来的都是些地契及大件物品，那些首饰细软和银票早就被抄家的官兵私吞了，哪里还能再还回来，公中的自不必说，只说各房的银钱收入，各房太太的收入除了月例就只剩自己陪嫁的庄子和铺子收入了，庄子上的收成都是一年上交一次的，年前才上交过，现在还只是开春，这一笔收入自然没有了，剩下的就是铺子上的盈利，一般公侯世家的太太们靠铺子盈利过生活也足够了，可惜，诚意伯府的几位太太本就出身不好，娘家更没什么银钱，哪里还会给女儿几个庄子陪嫁？
　　比如大太太，她是户部员外郎的庶三子的庶长女，庶出的庶出，陪嫁银子也就一千两，庄子更是没有，所以，如今的大房全靠月例银子过活，而月例银子本就少得可怜，现在更是自上而下的减半了。以此可想而知，如今最富有的自然是商家女五太太了，五太太还是家中嫡长女，在家是颇受宠爱，听说陪嫁铺子就有十几个。
　　这边，三太太听说真是梨花白的玉镯，不由多看了几眼，抄家之前她的陪嫁里也有这么一对梨花白的，因喜爱所以平时都爱带在手上，可惜抄家那会儿连着其他细软一并被官兵夺走了，等到平冤时，也不见这对镯子被还回来。
　　二太太本就因为三太太无视她而不快，这会见三太太的眼神，忍不住笑道：“三叔和五叔素来比别的兄弟亲厚，看三弟妹这么喜欢这对玉镯，想必五弟妹是会送给三弟妹了。”
　　本还带笑的五太太脸色一僵，瞬间又恢复了脸色：“二嫂说得对，本来就是同胞兄弟，就是把这对镯子送给三嫂又如何？不似有些人，出身不好没有陪嫁，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的东西。”
　　五太太一句话，却是让三位太太的脸色都变了，观在坐的几位太太，大家头上带的身上配的都极为简陋，又因为刚才都往她手上看了去，如今脸色自然都不好。
　　不待二太太说话，大太太已经对着二太太说笑般的道：“真是天大的笑话，商家女竟跟我们说出身？二弟妹，你见过从事贱业者的女儿说官家女出身不好的吗？”
　　本还脸色不好的二太太这时也是脸色变幻，抿嘴笑道：“以前自然是没有见过的，现在嘛........”
　　五太太脸色铁青着，看着大太太冷笑道：“我是商家女没错，但好歹是嫡长女，是正妻所生，一个庶出的庶出的妾生女，也好意思说自己出身好不成？”
　　大太太和二太太脸色一僵，二太太怒道：“嫡出又如何？纵使是嫡出也掩盖不了你商家女的身份，我们再是庶出，父亲也是朝廷命官，出身不知好了你多少倍！”
　　曹十七看热闹正起劲，冷不防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忙转过头来，便见一张带着关心的圆脸正示意自己偏头过来，曹十七见隔壁坐着的是二房的人，这位圆脸姑娘年岁上又看起来在二房姑娘当中排第二，便猜到这是自己的五姐姐，二太太的嫡次女。曹十七依着她的意思侧身偏头过来，曹五娘关切的打量了曹十七的额头又小声道：“你没事了吧？祖母下令不让我们去探望你，也不知道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曹十七面上虽不表现，心里却讶异于四岁的孩子竟还和十二岁的曹五娘要好，将额头往曹五娘眼前凑了凑：“五姐姐看我好了没？”
　　曹五娘果然又看了看，才摸摸曹十七的头：“嗯，果然好全了。对了，今日是你第一次见祖母，你可要小心了，九妹妹有没有跟你说过规矩？”
　　曹十七点头：“姐姐每日都有抽空教十七。”
　　曹五娘放心道：“那就好，九妹妹一向都很少被罚，有她教你，你也少吃些苦头。”说着还不放心，又细细的叮嘱曹十七一些注意的细节。
　　正当曹十七和曹五娘小声交流，几位太太们还在争嫡庶时，门口又进来两人，依旧是宋妈妈领进来的，只是这回，宋妈妈没说话便出去了，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位男子，前者身材合中神色如常，后者身材高瘦，眼圈红红的，时不时还打个哈欠，一看便知是睡眠不足了。
　　互相见礼后曹十七才知道，合中身材的是曹二老爷，连打哈欠的是风流成性的曹五老爷。刚寒暄完毕，从进门后便没开口的曹大老爷突然调侃道：“五弟这又是从哪个风流窝来的？”随即，便传来几位夫人的大笑，唯独柳氏紧蹙眉毛冷声提醒：“孩子们都在呢，大伯谨言才是！”
　　曹十七心里也汗了一把，古人素来重规矩礼节，曹大老爷居然没规矩成这样，更有意思的是，其他夫人还都附和的笑了，可见曹府果然是没落到没边了。
　　曹五老爷讪讪的：“大哥真会说笑。”一旁的五太太却早已对着大房咬牙切齿。
　　不一会儿宋妈妈进来禀报：太夫人来了！
　　一时，中堂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