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蛇雨仙

21、君自伤多情 妾留无所益

　　晚上我鬼使神差地去了桃花林闲逛，似乎那些阵法又有改进了，我信步向最深处走去。一路花瓣飘落在我身上，仿佛仙境.夜色清凉如水,肌肤有一种濡湿的感觉.
　　走近一个山洞的时候,忽然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嘿嘿,小丫头带什么好玩意来给我了吗?”我还未答话,那声音又惊奇道,“咦？你不是小丫头，她武功可没这么好。”我微微一笑，曼声吟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然后一个满头白发的家伙跳了出来，猴子一样围着我转了一圈，神情古怪道：“你怎么知道？”
　　我笑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然后我很满意地看见老顽童的脸变成了猴子屁股，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磨蹭了半天，老顽童在我好玩的目光下终于爆发，他大声叫道：“我才不回去！是那个人叫你来的么？我死也不去！”
　　我悠然道：“你为甚么不去看她？”老顽童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去也不去。”我笑道：“原来你心虚了。”老顽童叫道：“才没有！嗯……这个……”声音低下去。
　　我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老顽童忽然站直，道:“老顽童当年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没脸见那些人，所以死也不去。小姑娘你不用费手段了。”
　　我摇头惋惜叹道：“可怜可怜，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没有爹的孩子啦！”老顽童猛地一震，道：“你说什么？”我道：“连你的孩儿，你也不去看看么？”老顽童神情极不自然，道：“我哪有孩儿！”
　　我故意长叹一声道：“你一定不认他们母子，那也随你。只是那位前辈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又拖着一个孩子，你想也知道她过着什么生活。”
　　老顽童抱着头，忽然跳起来呜呜大叫。我上前一步想查看，恐怕他走火入魔。老顽童忽然抬头，左手迎面一拳打来，我长袖一卷，将他的拳头包住，顺势一甩，这一招长袖善舞刚柔可互换，借力打力，很是精妙。老顽童被我摔出，在空中忽然一个兜转，凌空使出天山飞渡一招，出足呼呼风声，我不闪不避，手指微曲，老顽童一脚未到，必先被点中大豁穴，老顽童叫声：“啊唷！古怪的紧！”立刻收势，他身在半空，难以如地面一般灵活，我轻轻一笑，右手长袖挥出，在他足上穴道轻轻拂过，老顽童跌将下来，就地一滚，我出手甚轻，也就能让他跌个跟斗，却是并未制住他穴道。
　　老顽童爬起来叫道：“小姑娘你使得什么功夫，好有趣儿！咱们继续打架！”他双手出招，显是自创的双手左右互搏术。
　　我摇头道：“我打不过你，一个都打不过，哪里打得过两个周伯通？”周伯通抓了抓头，道：“那我便不用。你一定要陪我打！”说着又出拳，我无奈招架，我们在桃花林的空地中过了几百招，周伯通拳脚功夫在我之上，我只得仗着精妙的轻功闪躲游斗，偶尔使出玉女心经的招数，周伯通大叫：“有趣！”我趁他不备，使出一招“河汉星幻”衣袖手脚同时攻向他全身大穴，周伯通叫道：“这一招厉害，不好了！”双手齐出，全身劲力运满，我内力远不及他，硬接之下气血翻腾，我强提一口气飞退三丈，身子晃了一晃，咽下口中甜腥。
　　周伯通叫道：“小姑娘你怎么啦！老顽童出手太重么？”我站立调息，无法答话，老顽童见我不理，看看自己的手，忽然又高兴起来，“小姑娘那一招厉害，咱们再来比过！刚才老顽童使了两只手，犯规了，你别生气不理。现在绝不再犯了！”他收起一只手，身子旋了几旋，早已到我面前，我看着他一掌拍来，心想，完了，一代女侠就这样英年早逝在这个白痴手里了，明明疗伤被他认为是赌气，真是代沟害死人！
　　强停运气疗伤，勉强闪身躲过一击，却是再也站不住，一口鲜血喷在衣襟上，桃花点点。老顽童呆住了，喃喃道：“明明没有碰到啊！”
　　我正欲倒下的身体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手按在我背□□道，暖暖真气流转。黄药师怒道：“老顽童，又是你！害死阿蘅还不够么！”周伯通跳脚道：“我明明没有碰到她的！黄老邪不要乱加罪名！”黄药师抱起我道：“回头再来找你算账！”脚尖轻点飞出。

　　我头脑有些昏沉，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间光线较暗的屋子里，薄薄的纱幔隔断视线，屋子里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转头看了看，这屋子似乎是一间石室，壁上嵌着夜明珠，没有丝毫烟火气，只是有一种沉闷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我调息了一下，发现身体经脉大多已经修复如常，便起床看看。一路走着，发现的确是石室，过道以及室内都是用夜明珠照明，其中古玩字画，异宝奇珍，无所不有。
　　我大致猜到这是什么地方，当我推开走道尽头的一扇石门的时候，我看见正中央摆着一口白玉雕棺，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工笔画，画中是一个女子，正在舞剑，身边桃花围绕飘飞，容貌正是冯蘅的样子。画面精致用心，一望可知画者深情。
　　我仔细观察这个已经香消玉殒的绝代佳人，忽然一抹疑云升上，为什么黄药师会画这样的一幅图？冯蘅明明是不会武功的，她怎么可能去舞剑？我又仔细看了看，那画上女子正使出玉箫剑法的第十三招，而我最熟练得意的就是这一招剑法，几乎到了青出于蓝的地步。
　　我移开目光，扫视着巨大的屋子,忽然,我发现在进门处有一个小小的突起,像是机关,我随手捋下头上一枚珍珠弹过,一声轻响,那张巨大的画缓缓移开,轧轧机关移动,现出一条漆黑入道.
　　原来这地下墓室还有二层?我好奇心起,沿了地道走下去,石梯沿级向下,和外面的石室不同,这里似乎有阴冷的风吹上来,一定另有出口吧.我终于到了底层,面前却是一面巨大的石壁,上面是人用手指写成的字,我看了看,是半阙<摸鱼儿>: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我不禁伸手,一点一点摸着那凹进的字迹,似乎还看得出一点点指纹,大概是用化石粉软化后写的.当我划到最后一笔的时候,石壁忽然动了,向旁边移开,现出一扇门.
　　好巧妙的机关,外表完全看不出!要不是我误打误撞地弄开了,只怕也没有办法.我放轻步子走进.面前的景象让我呆住了.
　　屋子里面整整齐齐排着十几副棺材,左边是一块巨大的冒着白气的寒玉,靠墙一排木架上满是瓶瓶罐罐.
　　我走到最近的那具棺材边,抓住棺材微微用力,里面是一个仿佛熟睡的女子,容颜与死去的冯蘅十分相似,我惊退半步.那,外面的白玉棺里又是谁呢?我不禁伸手轻轻触了一下那女子的脸,虽然冰冷却并不僵硬,好像死去不久.我定了定神,又揭开另一口棺材,一样是个酷似冯蘅的女子,我的心扑扑跳起来,一气又打开另外几个棺材,十几个死去的冯蘅躺在里面,我捂住嘴压下尖叫,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眼前所见,我第一反映就是黄药师疯了,到处搜罗与冯蘅相似的女子,然后杀死她们.我又仔细看了看那些女尸,她们的确与冯蘅十分相像,可是似乎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我早上起床看着镜子……镜子!我不由自主腿脚发软,一种极其恐怖的感觉升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正想原路出去,忽然后面一双手环住了我,我正是心神不宁,骤然受惊,不禁尖叫一声,扣住那双手便欲摔出去,没想到用力之下,竟然扯不动.一个声音在我耳边柔声道:“华儿，你醒了就乱跑，身子还没好还这样任性。”我稍稍定神，仍然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这……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黄药师把我的身子扳向他，微微笑道：“这是我将要送给你的礼物，你喜欢不喜欢？”
　　礼……礼物？！
　　我恐惧道：“你没有生病吧？你确定有人送死人当礼物？”
　　黄药师闻言一怔，然后笑道：“不是这个意思，你仔细看看这些人。她们有什么特别？”
　　我哼一声道：“除了都是死人而且长的一个样子，看不出什么特别。”
　　黄药师笑道：“对，就是一个样子，她们都是经过我的手变成这样的。”他低头柔声道，“这些都是失败品，你看最后一个。”他伸指一弹，最里面的一具棺材缓缓开启，一个女子缓缓站起，容貌和冯蘅一模一样，我看去，却感觉是自己向自己走来。那女子走近行礼，声音和我毫无差别。我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上心头。
　　黄药师道：“我花了十年时间，终于研究出这独一无二的易容术，可以将一个人的容貌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他微笑看着我道:“这样，你们便都留在了我身边。这个法子可两全了。”
　　我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打个寒噤，要我顶着另一张脸活下去么？
　　我声音转冷道：“那么，你的完美作品应该叫什么名字？梅蘅么？”我趁他不备，从他怀里挣脱，向出口冲去。刚刚出门，那原本空空的阶梯处忽然弹出一面精铁栏栅，将过道堵住。后面黄药师悠然道：“华儿不要想着逃跑，这里每一步都有机关，可要小心别伤到了。”我转身直视他，一字一句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黄药师低声道 ：“你还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么？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再不惹你生气，你留下来，好不好？”
　　我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你要我放弃自己变成冯蘅来陪着你，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黄药师呼吸急促起来，“对不起，华儿，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可是，你能不能依我这一次？以后，什么事都听你的。好不好？好不好？”
　　我笑得绝望，“很抱歉呢，我做不到。我就是我，我不能代替别人活着，而且，”我声音低下去，“你就那么不能接受一个完整的我吗？”

作者有话说

　　其实,虐人是不应该有偏心的,大家一起虐才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