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神春梦入君怀》十八扯扯

81、命悬一线

　　昏暗的屋里，乐念之独自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双手枕在脑后，墨瞳紧闭，眉头微蹙。
　　门边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唤，“念之……”跟着响起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以及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原本还躺着的乐念之已然一个旋身坐了起来，衣袍下摆撩过的瞬间，一只手搭在了曲起的膝盖上。
　　墨瞳冷冷地扫过站在隔扇门边的女子，眼底竟是厌恶之色。
　　“这么久了，你还是这样对我！一见面，你就给我脸色看，也不问我这五十年里到哪去了，过得好不好！你就这么不在意我么？我可是你的妻子啊！”流苏允低头看着脚边摔得四分五裂的白玉瓷杯，眼噙泪水，呜咽不止。
　　乐念之背倚着榻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狂狷的笑意，“修罗界的公主，你的夫君是三十三天的丝桐上仙，可不是身为魔族的我。”
　　“你如此怠慢我，不怕我父王再次举兵么？”
　　“呵，你想让你父王举兵？”乐念之起身，直直地望进流苏允的凤眸，“既然，横竖都是一战，不若现在就取了你的性命吧！”
　　话音未落，墨色身影一个瞬闪，逼到流苏允跟前，单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流苏允望进乐念之的眼里，只觉自己似是跌入了冰窖，冷得浑身一颤。她看到了多么冰冷的一双眸子啊！那里面没有一丝温度，有的只是邪魅和狂佞。
　　于呼吸一窒间，她艰难地挤出三个字，“你，变了。”
　　变得不再顾忌天下苍生，变得为所欲为。
　　乐念之冷笑一声，“不正是拜你所赐么？”
　　扣在她脖子上的力道在加重，流苏允涨红了脸，断断续续地说着，“放开我……我不让父王……举兵便是……”
　　广袖垂落，泛白的指尖松开，跟着赫然现出现的，是印在流苏允脖子上鲜红的五指印。
　　屋里响起不住的咳嗽声，听在耳中，分外凄凉。
　　流苏允心寒地望了乐念之一眼，他是真的想杀她啊！
　　待到平复了气息，流苏允走到乐念之身边，带着哭腔柔声说道：“念之，不要闹脾气好不好？你不关心我就不关心吧，我不怪你了。我来找你，不是来惹你生气的。”说话间，她已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
　　“花笑致魔后残留的毒素，是有法子化解的。我跟白冥昭客讨要了方子，避世修行几十年，炼制了这枚药丸。你服了它，便可修复仙灵。”顿了顿，又哽咽道，“等你恢复了仙身，我们就回天宫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乐念之接过锦盒，垂眸细睹。
　　锦盒中悬浮着一粒泛着幽光的红色药丸，药丸周围无数的白色小圆珠凝成一道光圈，绕着红色药丸不停地旋转。
　　“会动的药丸？”
　　“嗯，以便清理毒素，将毒素转化成仙灵。”
　　乐念之啪的一声关上锦盒，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流苏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乐念之一拂广袖，留给她一个不耐烦的侧脸。
　　心底有什么东西堵得发慌。她的自尊被这个男人踩在脚底，可他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流苏允嘁嘁地嘲笑着自己，掀起眼帘看向乐念之，仿佛听到了心在滴血的声音。
　　她如他所愿离开了，可走了几步，仍是不舍地回过头来，缓缓说道：“这药丸你服下后，快则十日，慢则半月，仙身便可复原。我……会在九霄殿等你回来。”
　　怀揣期待地来，形槁心灰地走。
　　站在冰凌殿外，流苏允伸手摸了摸受伤的脖颈，心下酸楚不已。
　　祥云腾起，她在一片自怜自艾中，往穿心谷的入口——来河的方向徐徐飞去。
　　飞至青水瀑布时，她明显感觉到不远处有一股仙气。于是，她停在半空中，疑惑地思索着：这里不是魔界与修罗界的交界处么，怎么会有仙人？要除魔的话，也不该到这蛮烟瘴雾杳无人烟的穿心谷里来呀！
　　调转方向，流苏允往仙气所在的地方飞去。
　　飞至桐林上空时，她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悦。方才感觉到的那股仙气旁边，竟然还有一股魔灵之气，而且随着她越飞越近，隐约能听到女子的哭声。
　　流苏允寻着哭声飞到了竹屋上方，看见了竹屋里正在争吵的竺易恒和尤清歌。
　　尤清歌满面通红，杏目含泪，衣衫略显凌乱；竺易恒一副气急败坏的暴躁模样，想大发雷霆又似乎怕伤到跟前的女子。两人争吵的内容，流苏允没有听全，但能猜到是与乐念之有关，隐约中还含沙射影到男女之事。
　　腾云悬浮在半空中的流苏允先是花容失色，接着粉面带煞，恼羞成怒！狂风掀起，流苏允愤愤地调转了祥云的方向，往冰凌殿疾飞而去。
　　她怒气冲冲地闯进冰凌殿，径直推开乐念之卧房的隔扇门。
　　对上乐念之略带疑惑的目光，流苏允不等他开口便出声质问，尖锐的女声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尤清歌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五十年来，我苦心避世为你制药，你倒好，躲在这杳无人烟的冰川里，莫不是和那贱人每日琴瑟和谐吧！”
　　流苏允一开口，负手站在回廊前的乐念之又重新背过身去，对流苏允为什么会去而复返已然心知肚明了。他放任她质问他，却在听清她最后一句话时，不禁紧紧锁住眉头。
　　“她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你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一句诋毁她的污言秽语！”
　　“她是你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那我呢？我好歹也是修罗界的公主，你却视我如尘饭土羹，唯恐避之不及，我就这么不堪谛视吗？”
　　“你情绪太激动了，我不愿与你争论。”
　　“乐念之你回答我！为什么你宁愿和她卿卿我我，也不愿正视我一眼，我才是你的妻子啊！”
　　乐念之折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流苏允，“修罗界与魔界至死不相往来，个中缘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尤清歌是因为你才入魔的吧？她能做的，我也可以！”流苏允嘶声哭喊着，“我甚至可以为你去死！”她说着，一把扯下发簪，皓腕一扬，便往脖子上刺去。
　　乐念之瞬闪上前，一把扼住流苏允的手腕，“闹够了没有！不要把我好不容易对你升起的好感全部消磨掉！”
　　流苏允楞了。他刚才说什么？他说他现在对她有好感了？
　　发簪掉落于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细响。
　　流苏允伸手抹干了泪痕，低声唤道：“念之，念之……我不闹了，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你在这先歇一晚吧，明早再回。”乐念之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冰凌殿。
　　流苏允欣喜过望，对着乐念之的背影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床榻上。
　　他肯让她在这留宿，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之间还有希望？
　　白皙的柔荑轻抚着床榻，她慢慢地俯身靠在锦被上。
　　这是他的气息……有多久，没有闻到了？
　　她贪恋地闻着锦被上的味道，摩挲着，流光溢彩的凤眸却忽然黯淡了。
　　抽抽答答的哭泣声响起：“你总是把床让给我……以前，你还会睡在书房，现在，你却离开了，避我远远的。你骗我！你这样子是叫做对我有好感么！”
　　她伏在被窝里，捶着锦被，哭得死声啕气。
　　只是乐念之无从知道，因为一整夜，他都没有回来。
　　翌日清晨。
　　流苏允浑浑噩噩地醒来，摸了摸红肿的双眼，又看着回廊外沐浴在晨曦中的花海，对着良辰美景整理了下心情，然后起身悉心梳洗了一番，坐在榻头等乐念之回来。
　　她想跟他道别后再离去，可一直等到日上中天，也没见到乐念之的身影。
　　放在软榻上的双手慢慢地攥成了拳头，修长的指甲嵌入掌心。
　　“是不是我不离开，你就不回来？”
　　流苏允一咬牙，起身愤慨地离开冰凌殿，腾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