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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笼烟芍药 ...

  •   小尤妹与蒲牢呆了一上午,直到玩得筋疲力尽,才想起要回去。回到冰凌殿,却发现乐念之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了屋里。
      外面的天色还很亮,他却把房里弄得昏暗。他就那么随意地横在床榻上,慵懒倦怠。地上有着烧纸的痕迹,还有几片残留的黄纸钱。
      他那么悲伤,像是陷入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回忆中,眉间的伤感浓的化不开。
      小尤妹不敢推门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窗牖前看他。
      “他是在哀悼什么人吗?那人对他很重要吗?”她静静思索着,不消片刻便猜到了答案。
      一股酸涩涌上心口,她不禁黯然神伤,兀自吃味,直到屋里传来一阵轻响。
      床榻上,乐念之已是起身坐着。他背倚着榻头,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双目却是毫无焦距地凝视着回廊外。清亮的墨瞳里,隐约有泪光在闪烁,目光所及之处,大片的青苔放肆地滋生蔓延,不消片刻便爬满了回廊。
      一阵清风旋来,吹乱满地黄纸钱,卷起残留的灰烬恣意翻飞。在那未烧尽的纸端,火星子忽明忽灭,似是垂死之人的苟延残喘。
      这一幕,看得小尤妹心麻肠寸断,心魂也沉乱。她迟疑了一下,终是推门而入,走到乐念之身边坐下,轻轻唤了他一声。
      隐约中,她闻到一股酒香飘来,可是环顾四周,却并未见到酒坛子。而乐念之又仿佛是真的醉了一般,似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仍是呆愣地望着回廊外。直到她伸手扯了扯他的广袖,他才收回视线,垂眸看她。
      “念之哥哥,这花送给你。你别不开心……”纤纤素手捧着一簇白芷花,递到乐念之跟前。
      乐念之垂首俯身,就着小尤妹的手,低眉轻嗅。
      星目微合,眉宇俊秀。这般慈眉善目的模样,宁静美好得让她的心都要滴出血来。
      她看着他的周身泛起一层银白色的光晕,又渐渐消散。倏忽之间,手中的白芷花瓣片片凋零,落在榻头,又掉落一地,枯萎成殇。
      她微微怔住了:花,谢了?不对,印象中不该是这样的……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闪烁,那位紫陌深处低眉细嗅花儿的公子,只是化花香为真气,不曾让花枯萎。
      思绪被一阵低沉中略带暗哑的声音拉回。
      “嬅儿,谢谢你。花的味道,很好。”
      乐念之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摩挲了片刻,又低声呢喃道:“像,真是像……”
      除了额前淡淡的魔族焰烙,年纪小点外,她和清歌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性子,也如出一辙。
      修长的手从她的眉梢滑到脸颊,“只是肤色苍白了些……”又掠过她的唇片,“双唇淡白了点……”
      陡然之间,他的手又落在了她的肩头,摸索着一路往下,拂过衣袖,握住她的手,将她一把带入怀中。
      这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不复平日的冰凉,只有从他肩头散落的几缕青丝,微凉地滑入她的脖颈。花香,混合着酒香,一并儿向鼻端扑来,他的醉意似乎是能传染一般,直教她也晕晕乎乎的,一颗心更是如击鼓一般,怦怦跳个不停。
      “她说她身上散发着一些药草香,难受的时候抱着她便能起到缓解的作用。你和她这么像,是不是难过的时候抱着你,也会好受一些?”
      他一点一点地拥紧了她,可她的心却止不住地轻颤起来。她知道他在透过她抱着谁,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迁怒,甚至根本无法推开他。因为她不知道,要用怎样悲伤的语调,才能将明明再普通不过的几句话,说得这般凄入肝脾。
      他撩开了她的衣襟外层,呼吸一时疾一时缓地喷在她的颈项,“陪我睡会吧,嬅儿……这是最后一次了。你的伤已无大碍,往后别再与我同睡了……”
      胸口因他的话而堵作一团,一时之间,她心中窒闷至极,让她几度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要做得这般决绝,是不是因为和我有了太过亲密的接触,所以就要把我推得远远的?
      视线猝然模糊,脸上一凉,泪已滴了出来。小尤妹不愿让乐念之看到她哭泣的样子,慌忙推开了他,起身跑了出去。
      她就这么一直跑着,也不知跑了多远,直到举目四望,赤地千里。
      不远处是一片石湖,她走到湖边蹲下,望着凝结成冰的湖水,不停地抽噎着。
      她就这么哭成了笼烟芍药,哭到了暮色将抵,却还未哭到痛快。泪水吧嗒吧嗒地滴到湖面上,透过薄冰,她蓦然瞧见石湖中一抹赤红倏地穿梭而过。
      伸手抹了把泪,定睛再看,原来是条横公鱼。
      下一瞬,这横公鱼破冰而出跳到了岸上,脱去厚重的外壳幻化成了人形。
      突如其来的异兽显形,着实惊吓到了小尤妹,她这一惊,哭声便戛然而止了。
      “美人姐姐,为何在此落泪?你的哭声,好伤感人也。小生一早便想出来安慰你,无奈要到日落才能幻化为人形。”
      小尤妹惊魂甫定,仍是蹲在地上不敢动弹:“我,我没事……”
      横公鱼小生上前一步,方欲开口,忽然却拧了拧眉头,再度变回原形没入石湖中。
      小尤妹自是疑惑,正闹不清原委,肩头却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拍了一下。
      一抹金色的身影立在她身旁,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姑奶奶,你可是哭了一下午了,这般多愁善感,可不像你。”
      小尤妹抬头,又低头,“你都悄无声息地看了一下午了?存在感这么低,每回我的笑话都被你全然瞧了去。”
      蒲牢撩开衣摆,在她身旁单膝蹲下,虽是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做得行云流水,贵气十足。
      “怎么了,受了天大的委屈了这是?”
      小尤妹叹了口气,欲语还休,“说出来了,烦心事又不会就此消失,那又何必说出来,重温一遍痛苦呢……”
      “是,不如不说,最好不想,这样忘得也快些。”
      “蒲牢,你说人的记忆要是只有一日,一觉醒来,昨日之事便忘得一干二净,所有的悲伤都不复存在,入目所见,皆是新鲜之物,那该有多好。”
      蒲牢沉吟片刻,不以为然:“按我说,活着一世,重要的是心怀念想。只要对明日心怀希冀,活着有盼头,再大的悲伤都能承受。小姑奶奶,想想你的念想,想想姑爷,你舍得一觉醒来就全忘得一干二净么?”
      念想?希冀?小尤妹琢磨着蒲牢的话,想来自己胸无大志,没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追求,如今最大的念想,便是待到精诚所至之时,攻下乐念之这块璞玉。只是金石未开,璞玉难攻……
      蒲牢递来一块帕子,拉着小尤妹起身:“不管如何,哭是最没用的,别再哭了。再难过的情绪,总有过去的一天,你何不让这一天提早到来?”顿了顿,他又凑到她耳边,半掩着唇低声道:“听说哭多了,人可是会变笨的。”
      小尤妹凝视着蒲牢,心想他似乎说得对,见他冲她点头,她不禁咧嘴一笑,遂豪云壮志地擦干眼泪,又随手顺走了帕子,打道回府了。
      回到冰凌殿,只听屋里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是谁来了?
      小尤妹心生疑惑,遂驻足站在墙角细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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