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神春梦入君怀》十八扯扯

14、三人同行

　　南阎浮提。
　　乐念之与尤清歌离开北冥蛮荒后，折回了桑都城。
　　一进客栈上房，尤清歌便瘫软在了床榻上。
　　那北冥蛮荒真是荒得蛮，杳无人烟，一间客栈都没有。这不舍昼夜地兼程赶路，好几日没睡个舒心觉了。
　　敲了敲小腿，头沾枕头没多久，尤清歌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薄桑榆。
　　伸伸懒腰，舒活舒活筋骨。等等，眼前这不断放大的瞳孔……
　　“啊！！！！！”一声清亮的尖叫飘出轩窗，划破长空。尤清歌一骨碌爬起床，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竺易恒，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竺易恒一身紫衣宽袍，此刻正负手俯身，饶有兴致地站在床榻边打量着尤清歌。这家伙今日慵懒非常，衣襟半敞，长发亦未束起，方才就这么顺着他俯身的姿势从肩头垂落，凉凉地从她脸庞滑过。而那含着一丝玩味笑容的薄唇，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会正从她的鼻尖上方缓缓往下，目标似乎、似乎是她的双唇。
　　打量人都能打量得这般风.流不正经，也只有竺易恒做得出来了！尤清歌几乎是愤愤地咬牙想着。
　　“你在这里看了多久了？”尤清歌拉过被子，紧紧地揪在胸前。
　　竺易恒笑着直起身子，展开折扇摇了摇，“很久，久到你睡觉时流的口水都干了。”
　　“你，胡说！”尤清歌伸手擦了擦嘴角，“根本就没有口水好么！”
　　竺易恒笑得双肩直抖，“尤小呆，不是告诉你口水已经干了么。”
　　“你！”尤清歌气得说不出话来，“哼！”扭头，不理他。
　　竺易恒坐到榻头，将尤清歌的脸掰转过来，剑眉微蹙，“干嘛，不欢迎我啊？”
　　“嘿嘿……岂敢，岂敢！”尤清歌立刻示弱，可说到最后，却敛去笑容，一把拽掉竺易恒扶在她脸庞上的手，继续别转了脸。
　　竺易恒不依不挠，又掰过尤清歌的头来，逼着她与他对视，“你跑来南阎浮提，为何不与我说？”
　　“死生挈阔，岂可与汝成说？你是我什么人？”
　　竺易恒眯起眼，“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成为我的人？”
　　“你个登徒子！”尤清歌推开他，竺易恒反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噗通一声，两人在拉扯中双双倒在床榻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
　　乐念之的声音传进屋里：“清歌，发生什么事了？我方才听到你在房里尖叫……”视线落在床榻上的两人身上，竺易恒压着尤清歌，抓着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

　　尤清歌一见到乐念之，慌忙使劲推开竺易恒起身来，噼里啪啦地就是一顿解释，“不是，之哥哥，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那个，我一觉醒来，就看到竺易恒在这儿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
　　乐念之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过了半晌，才清清淡淡地道，“你没事就好。”
　　竺易恒逡巡而起，整了整衣袍，不慌不忙地对乐念之说道，“我来陪你们去铁围山寻万年古桐。丝桐上仙不会要赶我走吧？”他掐开折扇轻摇着，笑笑地望着乐念之。
　　乐念之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直到快要踏出房门，才驻足说道：“既然清歌醒了，这就出发吧。”

　　三人往南而行，来到咸海岸边。这回乐念之没有变幻出九霄环佩，而是与他俩各自腾云往铁围山的方向飞去。
　　御风飞行了两日，铁围山的轮廓渐显，远远望去，如同钢铁城墙般环绕在咸海之外。
　　待到飞得更近些，尤清歌才发现这铁围山外复有一重大铁围山，两山之间窈窈冥冥，笼罩在扯天扯地的黑暗中。
　　乐念之二指并拢，朝着黑暗处一指，迸发出的银白色真气立刻被黑暗吞噬，如同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冷意从尤清歌的后背冒起，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乐念之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怕吗？现在回天宫还来得及。”

　　听到乐念之劝自己回天宫，尤清歌立马挺直了腰背，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谁，谁说我怕了！我说过要来历劫的，如果从头到尾都一帆风顺，那就白来这一遭了。”声音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哆嗦。
　　乐念之摇了摇头，却不再接腔了，只是缓缓落地，然后回头望了尤清歌一眼，“跟着我，别走丢了。”
　　竺易恒却在这时上前一步，拉着尤清歌的手一起从祥云上飞落，“这样不容易走丢。”
　　尤清歌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规矩一点别得寸进尺。竺易恒却视若无睹地挑眉一笑，嵌入十指与她紧紧相扣。
　　三人朝着黑暗处迈进，乐念之在前用真气探知路况，竺易恒断后，将尤清歌护在中间。
　　忽地刮来一股阴风，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细响。
　　乐念之紧了紧手，“有什么脏东西来了。”
　　屏息凝神，侧耳倾听。折身之间，涧泉掌祭出。
　　真气如剑飞射，不知击到了何物，传来一声惨叫。方才那窸窸窣窣的细响变得嘈杂起来，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咬牙声，逼近三人。
　　竺易恒伸手入怀掏出吟风扇，掐诀猛地一挥。
　　空穴来风，疾如迅雷。
　　远处接二连三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伴随着飞沙走石和树枝摇曳的声音，是粉身碎骨肝胆破裂的惨叫声。
　　对方似乎被惹毛了，凶猛的嚎叫声一浪接一浪，凄肝入肠。
　　大地开始瑶瑶震动，似是有一大群生物奔腾而来。
　　“不好，听这数目，怕是不少。”竺易恒急急地说道。
　　乐念之的呼吸却依然平稳，黑暗中响起他飞速捏诀衣袖翻飞的声音，汹涌沉厚的真气从他双掌喷薄而出的同时，竟在这无边黑暗中亮起一道光芒，照出了三人周围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只凶兽梼杌。
　　真气如潮往四周推进，周遭传来一片倒地声，死了一批梼杌，又有一大波踩着同伴的尸体涌了上来。
　　竺易恒单手应战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尤清歌松开与他相握的手，与竺易恒背对背而立，取出了素女瑟迎战。竺易恒随即捏诀放大吟风扇，双手握扇全力迎敌。
　　包围圈在缩小，渐渐地有一两只梼杌近身攻击过来。
　　因为身处黑暗之中，无法从容自若地放手厮杀，尤清歌一个不甚，衣袖一角被一只梼杌撕碎，将她拉扯出竺易恒的身边。
　　她加快速度鼓瑟，一弦一柱均包藏杀机，在弹奏时发出如戕似剑的真气迸发声。
　　渐渐地，素女瑟的声响淹没在巨大的攻击声、呼呼的风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中。无极黑暗里，尤清歌在不知不觉中离乐念之和竺易恒越来越远。等到梼杌被逐一消灭，她发觉风声没了，也听不到涧泉掌的攻击声了。
　　“之哥哥——竺易恒——”尤清歌一遍一遍地呼喊着，可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她以为这无边的黑暗已是极致，殊不知这黑暗似是不知餍足的活物，在吞没了她为照明而迸发出的真气后，周遭的空气开始凝结，流动，形成漩涡，继而启动了新一轮无止境的吞噬——吞噬每一道声响，吞噬她的呼喊，吞噬她的脚步声，直至吞噬她心底微乎其微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