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梦》妖无姬

59、Part 59

　　算算日子，娉婷没有消息已经两年了。
　　夜半，月色正好。
　　宇文成都起身，帮两个孩子盖好被子下了床。
　　推门出去，外面守夜的婢女慌忙起身施礼。宇文成都挥了下手，示意对方退下。
　　又到了秋天。
　　有时候，宇文成都会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亲自去找？可是不行。如今瞒着朝野上下娉婷还活着的消息，无非是让对方放心。可是他也怕，怕娉婷会不会因为担心而不顾自己的安全。或是……心冷了。
　　一直以来，娉婷在他面前很低，在他面前，她一直都仅仅是娉婷而不是独孤娉婷。很多事，娉婷可以做，而独孤娉婷不能做。就像很多事，娉婷的成都可以做，但是宇文成都不可以。加上了姓氏的束缚，便是加上了很多人的人生。
　　他刚刚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宇文化及的亲子，而是真正的北周皇室遗孤。倘若，没有杨坚在独孤新月的支持下谋乱，现在，他便是北周的皇。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年的事，他有所耳闻——独孤家一族做大，北周皇帝将其赐死，之后独孤家势力落入独孤新月之手。很多事，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可以处理的了。他效忠于杨广，可是未曾想过对于宇文这个姓氏而言，他已经背叛了这个曾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姓氏；他挚爱独孤娉婷，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她，竟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娉婷和成都可以放下，可是独孤娉婷和宇文成都呢？“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之后的一步步，仅仅是错上加错，永不回头。”宇文成祥的话仿佛还在耳际，“只要，做成都便好。”
　　可是，失去这个姓氏，成都还余下什么？
　　“很多事，并不是你想解决便可以解决的。于天下万民而言，宇文氏早已经成了过去。如今天下之主是杨家。大哥若真如父亲所言，那么便真正失去最后的一点情谊。无情无义，方可无敌。但是，大哥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舍得？”宇文成祥向来一针见血，“父亲的性子，大哥应该比我更了解，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如今当今陛下只有两子，倘若两位殿下都出了事，依着陛下对公主的宠爱，即便是立了女帝也是有可能的。即便是不立女帝，朝政也必将落入公主之手。宇文家……”
　　宇文成都知道弟弟是什么意思。
　　仰头看向天上明月，宇文成都嘴角勾起一丝苦笑——父亲，你真的认为，在独孤娉婷心中，宇文成都是大于陛下的吗？或许，娉婷心中如此，但是独孤娉婷绝对不会。夫妻离心，原来，父亲在这上面的苦还是没有吃够。
　　一边，是自己发誓效忠的杨广，一边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宇文氏；一边是挚爱的妻儿，一边，是养育之恩的父亲。难道，自己的选择，便真的可以决定大好江山的归属了吗？
　　“睡不着？”女子的声音薄凉。
　　“你也没睡？”宇文成都转头看向身后的卫灵。
　　卫灵点头：“将军如此，应该是想到公主了吧？”
　　“对月，思念之意更甚。”
　　“公主早年曾说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言。但是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公主有封信要我交给将军。”
　　“有……”
　　“没有，是早年的信件。公主说，倘若自己出去，三年未归，便将这信件交给将军。”说着，卫灵将怀中的信件交给了宇文成都。
　　信很厚，宇文成都接过之后便进了房间，掌灯。
　　“成都：
　　这封信一早便写好的，一直不知道该不该交给你。索性，如果我三年之内没有回来，便让卫灵交给你。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也许我已经很久没有消息或者已经死了。有时候我真的会想，自己为什么会闯进你的生命？明明知道每个人的结局，却妄想着改变这一切。
　　是，袁天罡说我是逆天之命，或许是对的。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结局，包括你。你的结局，是隋灭之后，战死沙场。你的一生挚爱，应该是杨玉儿。
　　当你说，你想娶的是我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命数。按着最初的命数，罗成，秦琼，单雄信，伍云召，伍天赐，王伯当，裴家父子，乃至很多人都会成为叛军。甚至是宇文家。
　　你并不是宇文化及亲子——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是我想，还是应该交给你来选择。你是北周皇子，倘若北周未灭，如今北部的江山是属于你的。如果，你想光复北周，我不拦着你，但是，我姓独孤，或者说，姓杨。倘若，你决定了做我的成都，这封信便接着读下去。如果你决定做宇文成都，便烧了这封信吧。
　　娉婷”
　　宇文成都顿了一下——这丫头，就不怕我读了信之后接着做宇文氏的宇文成都？
　　也许，自己真的应该只做娉婷的成都吧？
　　下一页又是新的信件。
　　“成都：
　　我很高兴你选了大隋。
　　接下来的事我希望你记着。并且在读完信之后烧掉。
　　不久的将来，父皇会修建运河。劳工动用数百万，数年之内完工，这件事是叛军叛乱的理由之一。我需要你动用独孤家的势力，哪怕将独孤家废了，也绝不能亏待任何一个劳工。这件事父皇最开始会在宇文化及的影响下选麻叔谋来负责。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换成毓叔。
　　再来就是将来会叛乱的人。
　　大隋刚刚结束一个乱世，各国的遗孤不会有多少是心服口服的。我需要你注意的人在前一封信里面已经提到了。很多人并不是一定会反，这些人都是各有能力，能拉拢便拉拢。另外要防备一个叫李靖的男人，倘若不能招揽，必杀之。此人将会前去拜访杨素，受阻。
　　比较重要的是二十四个人，我已经记不清名字，但是依稀记得……对，还有长孙无忌。
　　至于未来，你会遇见一个或许你并不在意的人，他会打败你——李家第四子李元霸。我不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但是不要跟他硬碰硬，特别是在打雷的时候。
　　说了这么多，大约你也厌了。
　　如果我死讯传来，成都，我允许你伤心一阵子，但绝不是一辈子；娶了伍云晴，她会对你很好；另外……忘了我。
　　宇文独孤氏娉婷”
　　宇文……独孤……氏……娉婷。
　　她如此自称，是早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宇文成都的夫人。
　　宇文成都将信件点着，看着火焰吞噬纸张。
　　娉婷，你说娶了旁人，可是，倘若你我换了近况，你又是否会另嫁？我宁愿用一生一世来念着你，也不愿身边再有旁人。
　　宇文成都看向桌子上的玉佩——上好的暖玉，泛着温润的光。那便是独孤家的信印了吧？得妻如此，我宇文成都一生足矣。
　　不自觉，宇文成都掀起衣袖，看着手臂上的伤口——都是旧伤，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手中的匕首划破手臂。你说过，不许我再留下伤口，那么我便护着自己，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