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寒霜（三之一）假凤虚凰》吾木苍龙

34、第三十三章 返京（2）

　　“雪依。”一声熟悉的呼唤把雪依的思绪牵引回来，她缓缓转过身，看向眼前的少年，两人目光相接之时，似乎都能读出对方复杂的心情。
　　看着眼前沉默的雪依，弘历强颜笑道：“雪依——”
　　“我要走了。”没有等弘历说下去，雪依淡淡地抢道。
　　终究还是要走了，弘历的心瞬间被用力地揪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挽留的话，两个人又陷进了沉默里。
　　青山绿野间，此刻静得都能听得见山脚下泉水流过的声音。
　　“你看！”
　　突然，弘历兴奋地嚷道，雪依顺着弘历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边有一对叫不出名字的鸟正比翼而飞，忽而高，忽而低，忽而盘旋，忽而又在短暂的分开后重新聚到一起，像蝴蝶般似乎在和着水流声翩然起舞。
　　雪依看得入迷，竟自出神，忽然又听弘历在一旁喃喃念道：“鸟儿多么自由，如此广阔的天空都是他们的，可以无所顾忌地肆意飞翔。”
　　雪依低下头，目光落到弘历哀伤的神情上，心里不由抽搐起来，“你错了，在你看来也许的确是这样，但是鸟儿的顾虑，鸟儿的忧伤，鸟儿的痛苦，你不是鸟儿是不可能体会的。世上的一切，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活着就应该扮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即使再苦，再难也只应将这些藏在心里，这就是人生。”
　　“人生？”听着这些话从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孩口中说出，弘历意外之余，心又重重地被刺痛了。他很想告诉她，其实她的顾虑，她的忧伤，她的痛苦自己都一清二楚，感同身受。话到口边，还是给硬生生地收住，事已至此，只能要求自己洒脱一些，就让她走吧，离开自己，只有这样或许能让彼此少受些煎熬。
　　这样想着，弘历咧开嘴笑道：“好吧，不勉强你。只不过——”
　　没有料到在这分别之时，弘历竟会不悲反笑，看着有些犹豫的弘历，雪依也急切地想要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于是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能转过身去吗？”
　　弘历的要求使得雪依有些错愕，不过看见弘历嘴角那抹稚气未脱的坚定笑容，雪依不得不依言移开步子，背过身去，心里正疑虑着弘历下一步的举动，陡然感到身后的空气变得温和起来，同时自己的身子被弘历轻轻地环抱住。
　　“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你在我的怀抱中，所以在我放手之前请不要挣开。”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渐渐哽咽，弘历不再往下说，嘴角含笑的他心已经被用力地撕扯开了。怀里的身子由于抽泣开始打颤，绕在雪依腰际的双手此时感受到沉沉坠下的滴滴灼热。
　　就让时间永远停驻在这一刻吧，早已纵泪交错的雪依在心底默默地祈祷着。过了好久，雪依感到了腰间温度的变化，没有勇气转身目睹离别，只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轻，想着那个人离自己渐行渐远。直到身上那个人残余的温度渐渐消失，雪依终于抑制不住地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黄昏时分，弘历垂头丧气地回到行宫，绕过院子，老远便看见熹妃在前厅里来来回回地疾走，再靠近一些，只见她神色慌乱。“额娘！”弘历挺了挺腰板，打起精神，朝厅堂内喊了一声，然后走了进去。熹妃循声驻步，弘历已经走到她的跟前。
　　“弘历，你终于回来了。”熹妃靠前一步，仔细打量弘历，确定他安然无恙之后，神色才渐渐平静下来。
　　“额娘，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紧张？”
　　“你先告诉额娘，你上哪去了？”熹妃心里其实早已知道弘历方才一定是去见了雪依，话问出口后，见弘历表情有那么一丝落寞，熹妃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答案。“是去见了那个雪依姑娘吗？”
　　“额娘，我累了，我先进去休息。”弘历说着转向里屋，还没跨出步子，便被熹妃一把拽住胳膊，弘历转过身，看见了熹妃的目光，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的犀利，那一刻弘历真的被震住了。
　　熹妃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你真的是去见她了。”
　　正在这时，门外一个侍卫请求通报，熹妃松开了拽着弘历的手，缓缓吐了口气，站定之后准许那名侍卫入厅堂通报。
　　“启禀熹妃娘娘，人已带到，请娘娘发落！”
　　弘历一脸疑惑地看向熹妃，见她嘴角微扬，眼神中仿佛闪过一道寒光。
　　熹妃命侍卫退下之后，转向弘历不紧不慢地说：“想知道关于雪依姑娘更多的事就随额娘来吧。”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抓来关在这里？快把我放了！”一间空旷昏暗的房间内，双手被反缚着的雪依嘶哑地朝房门的方向呼喊。中午的时候和弘历在珑翠庵后山分别之后，在回庵堂的路上，她被一群官兵抓来关在了这里。手脚被麻绳绑着，不能动弹。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药，全身筋骨疲软，一身的武功一招也使不上来。喊破了嗓子也没有半个人理她，虽然面对如此窘恶的情形，但是倔强的她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也没有说过半句求饶的话。已经几个时辰滴水未进，雪依的意识渐渐淡薄，就在这时门被“嚯”的推开了，雪依振作精神，只见在一个手持烛台的侍女身后跟进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在他们身后又是七八个手持武器的高大人影。随着侍女将房内的烛火一一点亮，雪依看清了那些人影，而同时弘历也看见了浑身被绑着蜷缩在地上的雪依，弘历心痛地惊呼一声，刚跨出一步，身前就上来好几个侍卫挡住了路。
　　弘历怒吼一声：“让开！”可是侍卫们就像没听见堂堂四阿哥的命令似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弘历求救的目光看向熹妃，而同时熹妃边侧过头去，边毫无表情地命令侍卫给雪依松绑。
　　松绑后的雪依觉得四肢酸痛无比，方才什么都不明白的她此刻心里开始胡乱猜测自己被绑来的用意，她抬头看向弘历，希望他能给自己答案。
　　弘历自己都不知道熹妃这样做的用意，原以为刚才和雪依已是诀别，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熹妃，有看了看狼狈的雪依，弘历心头又急又怜。额娘到底要把雪依怎么样？
　　“方雪依，安徽桐城人。”就在房内一片寂静之时，熹妃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话音刚落，弘历和雪依都惊愕地看向熹妃。
　　“原以为《南山集》案中获罪的戴，方两家已经气数殆尽，没想到还留下你这个祸根？“话毕，熹妃蹙眉冷冷地看向雪依。“为了报仇你不惜牺牲色相，媚惑我儿。”熹妃挑了挑眉，一声冷笑接着道：“你的局布得是不错，可惜……棋输一招，你找错了对象。”
　　雪依的确是康熙朝有名的文字狱《南山集》案中获罪的方家之后，不过她并非处心积虑接近弘历，起初她是真心恋慕弘历，委身于弘历之后，雪依才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此时见自己的真实身份被熹妃揭穿，在雪依看来无论如何在弘历面前是辩驳不清了，她看向弘历，心一横说出了违心的话：“是的，我是想利用他报仇。你们爱新觉罗家害得我们方家这么惨，打从我记事起我做梦都在想着报仇。终于被我找到那么好的机会了，只可惜功亏一篑。”雪依说着紧咬嘴唇，想要分散心里的痛楚。
　　熹妃冷笑着看了看雪依，收起笑容转向弘历道：“现在你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了吧？认清之后，就把这个罪人给忘了，好好跟我回京去。”
　　弘历看向雪依，轻叹一声，开口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看到了你包袱里的信函和牌位。还记得吗？那一夜要不是我叫你，你差点想在趁我睡着时用那把短刀自尽，其实那个时候我是醒着的。我多么希望那个晚上，刀尖指着的是我，那样我就不用像现在那么痛苦了。答应放你走，也并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也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不想让你和不共戴天的仇人每日朝夕相处，我不忍心让你陷入这种矛盾的痛苦中。我之所以不揭开事实，是觉得没必要。”弘历苦笑一声，接着道：“我想或许用不了几年，你就会把我忘记的。”
　　弘历的一字一句不仅让熹妃大为震惊，更是听得雪依痛如锥心。随着眼角第一滴泪滑落，雪依大声责问道：“为什么要由你来决定我是不是忘得了。”雪依泣不成声地说道：“第一次真心……喜欢的人，是要……是要用一辈子来忘记的。”
　　“来人啊，既然罪人已经亲口承认了罪行，就把她押往直隶总督府的大牢！”
　　弘历大惊，转头看向熹妃：“额娘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