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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 初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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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事。
明明就晓得这段距离不是两条腿就能冲得过去何况我还体虚得要命,但我还是跑了过去;明明就晓得即便冲到了也只是三个人手牵手一同卷进车轮胎底,但我还是跑了过去。明明就晓得自己根本不是当英雄的料逞什么能去救人,但我还是跑了过去。
我无法理所当然的见死不救继续坐在椅上冷冷漠视,呿,我还给友人贴上铁石心肠标签呢。瞧瞧我这不是义无反顾地去拯救生命么?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后竟然真的给我跑到还将两人紧紧抱进怀里,不过货车也迎面撞了上来,我什至还能感受到从金属散发出的热气──完蛋,来不及把人给丢出去了。
跪在地面的我用力闭上眼祈祷这个举动可以让待会的冲击减轻点,暗忖道要撞的话我宁愿直接被撞死也不要成为半身不遂的残废或是躺一辈子病床的植物人。
──妈的,我真的被这两个小鬼给害惨了。
世上我最讨厌的生物就是小孩子,巴不得见一个捏死一个,所以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事。
「唧──!!」
狠狠钻进耳畔的刹车声尖锐得像是要刺破耳膜似地,预期中本该传来的冲击迟迟没发生,我悄悄睁开一只眼偷觑现下的状况,结果赫然发现我人竟然还完好无缺地蹲在路上没被辗成肉酱。
真的假的! ?这种距离没道理闪得过啊!而且柏油路上的煞车痕迹可是笔直地穿过我所蹲着的位置欸!
由于本应发生的命案却发展成不可思议的离奇现象,我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在心底一个劲地拼命吐槽这么近的距离也撞不到,这名司机真是有够失败。
当司机打开车门出来时周遭也开始有人群纷纷上来围观,我边暗骂死老百姓的凑热闹心理边看向年约四十的货车司机沉着脸紧张地走来,瞧他手中甚至还抓着手机。
我抱着两个一脸惊吓过度的小鬼站起来,还不等我出声,扫视完确认我没有缺手断腿连个小擦伤都没有的中年司机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转换成一张臭脸,速度快得简直能媲美中国的变脸技艺:
「妳是怎么教妳的弟妹不看马路的啊!难道妳不晓得这样很危险吗!」
「──啊!?」
靠这是怎样?我差点给车撞死还要莫名奇妙受教训,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我先是被司机咄咄逼人的指责态度给弄得傻眼然后才反应过来皱眉怒道,「第一点,这两个小萝卜头不是我弟妹,中年秃大叔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长得像了?」
已经有地中海秃头的中年大叔刚要张口就给我硬声打断:
「第二点,不能边开车边讲手机是全球的共通常识,可见大叔你是个没常识的危险驾驶人;第三点,这条路的最高限速是五十,看这条长到不像话的刹车痕就知道大叔你刚才超速了,所以──」
我狠狠瞪向原本气势汹汹的司机,眼尖地发现对方肩膀抖了下,「你好歹赔偿我们受创的心灵吧!我们可是差点就躺在车轮胎底下耶,这是谋杀未遂喔!」
「什…!什么谋杀!?妳才是害我赔了一场生意!妳要怎么赔我啊!」
我挑眉,这死秃头竟然还想转移话题,见他摆出『错不在我』的脸色我也火大了,本来想飙出三字经的我意识到旁边还有不少人在观望只好先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肚里,冷笑着以理论事。
「少恼羞成怒了大叔,明明就是你违规超速、又差点撞死人肇事,你想找借口蒙混过去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这么多人在看你难道不会觉得很羞耻吗?要不我们找警察来评评理?」我边说边腾出一只手伸进背包拿出手机,果然中年秃立刻刷白了脸。
哼哼哼,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不过我手机一直处在圈外的废铁状态,再加上其实我根本不晓得日本的紧急连络号码到底是多少,所以我充其量只是吓唬对方罢了。
「大叔,你应该也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吧?」晃了晃手机,做到这一步他再不找个台阶下来的话就别怪我把事情闹大弄得很难看。
就在此时人墙那头有了骚动,我转过视线一看,原来是朝仓拨开人群慌张地向我跑了过来,「浪沧桑!妳没事吧?怎么我一离开妳又惹上麻烦了?」
闻言我怒瞪手上还抓着两杯饮料的人,火气一上来就直接往他脚趾不客气重重踩下去,「你这家伙…什么叫你一离开我就惹麻烦?为了救两个小鬼我差点挂掉不说,那个中年秃头还一直对我猛喷口水说啥害他生意没了要我赔──真是见鬼了!明明错的就是死秃头我干嘛还要道歉赔偿啊?难不成叫我赔一箱生发水吗?」
「浪沧桑…妳这样已经是人身攻击了啦…」跪在地上喊痛的朝仓竟然还有余力补上这么一句。
「我才没有全秃!明明就还有头发好吗!」货车司机为他那发量稀少的头顶辩驳,似乎相当介意秃头两字。
──反正还不是快秃了!就算你再怎么坚持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啦!
我已经气到想把怀里呼吸不顺的小孩拿来当武器揍面前的两人,「啊──统统都给我闭嘴!谁管你的头顶究竟有几根毛?老子只要你磕头道歉我就不计较!再啰唆信不信我真的让你成秃头!听懂了就立刻给我跪下不然我开车辗过你打上蜡的光头…呜呜嗯…!」
底下要爆发的威胁恶言还未倾巢而出我就被朝仓捂住了嘴,他边把我拖出厚度又增加一圈的人墙边对中年秃司机陪不是,「对不起!刚刚她的意思是我们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抱歉我们还有急事要先走了──对不起请让让、借过一下…」
结果不断挣扎、还紧紧勒住怀中两个小鬼头的我不由分说地被朝仓架住,大步大步拖离不断交头接耳的人群,匆匆逃进公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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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我感到右脚脚踝正向我大声喧嚣呐喊,痛得我想扁人。
在偏僻的公园一角我不爽地跷脚坐在长椅上,脸臭得像是倒了会一样,浑身笼罩即将过境的暴风低气压。
小萝卜头两只站在我面前,一只不安地揪着唐装衣摆一脸愧疚,另只完全不受气氛影响怡然自得地在挖鼻孔,至于朝仓则似乎不晓得要怎么应付眼前的状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两个小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受不了诡谲氛围的中学生出声打破令人窒息的沉寂。
「很痛欸浪沧桑…」朝仓苦着脸展示手上清晰的齿痕,委屈地眨着被夕阳染红的褐眸道,「再怎么说也不需要咬我吧?」
我听了只是重重一哼,亏这怕事的中学一年级生长了张大学生的臭老脸孔,不好好拿来运用就算了竟然还摆出低姿态对方才险些肇事撞死人的秃头中年大叔拼命道歉。
什么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朝仓根本没责任也没必要出面,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有是非颠倒的道理?我对一心想息事宁人的朝仓感到生气,同时也对自己不成熟的暴躁个性火大──结果闷到最后我把火气全往出气筒身上烧。
我知道这举止就像个胡乱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幼稚,但我就是没办法拉下脸坦白…啧,我真应该去修情绪管理这门课。
「谁教你要一直捂着我的嘴。」
掩饰性地吐出一句毫不相干的借口──以这几个小时下来的相处,朝仓必定对这蛮不讲理的理由深信不疑──我的口吻显得强硬,接着将运动饮料扔了一罐给棒球少年(我怀疑他是不是偏爱喝宝矿力水得,连两次都买一样)。
「好啦,接着是你们两个…」我将其中一瓶铁铝罐放在一边,蓝波见状想伸手去构,发现到对方企图的我则是坏心眼地把饮料罐高举过头:「你们也应该说些什么吧?」
「大姊姊对不起…还有谢谢。」
一平低着头诚恳地说道,不愧是懂事的好孩子。我摸摸她的头表示过关,然后视线落在仍想抢我手中的饮料而拼命跳呀跳的问题儿童。
「蓝波大人渴了!还不快把汽水拿来!」
闻言我挑眉抿着唇不语,这是我开始发飙前的征兆。
「蓝波!快道歉!」一平大声斥责,不过某人还是理直气壮地在耍白目。
「才不要!蓝波大人又没做错事!」
「你…!总之,赶快道歉!」
「我──不──要──」
两人互不退让还没吵出个所以然就被额际爆出青筋的我硬生生打断,我将饮料罐粗鲁地塞给中国女孩,伸手将小乳牛捞起搁在腿上,还不等他踢腿挣扎我力道就一下比一下还重地狂打他屁股:
「你这死小孩实在有够欠揍!你脑袋里到底有没有装进礼貌两个字?平平都五岁怎么脑构造就差个十万八千里?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既然都没有人教你那就由我来好好开导你!知不知道奔跑时要看着前面免得撞到东西?知不知道马路不是你家开的可以随便嬉闹?知不知道受人帮助就要好好道谢?那现在你该说什么?」
我停下了动作,结果嚎啕大哭的孩子竟从膨松卷曲的头发里抽出了火箭筒,「呜呜…蓝波大人不想忍了!」
想跑?门都没有!
在他扣下板机前我早一步夺走不稳定又有瑕疵的危险兵器,看都没看就扔给朝仓,继续打。
「还想逃?你以为跑掉就没事了吗?看来你很想被我打到屁股开花是吧?那我就如你所愿──」
清脆的啪啪啪声响伴随岔气的大哭不断回荡在公园里,一平双手拿着宝矿力水得扎扎实实地遮住眼睛,而一边保管十年火箭筒的朝仓看我揍小孩的狠劲不禁缩了缩身子。
「浪、浪沧桑…打别人家的孩子不太好吧?」
「阿鸣你闭嘴,我这叫代为管教!」
面对听不进教训的孩子该怎么办?很简单,诉诸武力让他们用身体牢牢去记住。
用手打屁股这么仁慈的处罚从没出现在我们家过,老妈是鸡毛撢和衣架及扫把不离身,在学校老师要不藤条就是热融胶条握在手上晃。讲不听?成绩考不好?用揍的就对了!管他什么爱的教育!
一言以蔽之,家长及教师的爱用至理名言:不打不成器。
「呜哇啊啊啊…对不起啦…!」
「很好,这才乖。」确认关键字出现我便立刻停手把哭花了脸的小乳牛放到身旁,我从背包抽出面纸仔细清理糊在蓝波脸上的鼻水和眼泪,边擦边淡淡地问,「知道哪里错了吗?」
「呜呜…乱跑…呜呜在马路上…还有谢谢跟对不起呜呜…」
听到孩子抽抽噎噎的片段回答我笑了笑,「你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蠢嘛!那么记得,不可以再犯,要不然我会很用力揍你听懂没?」
小乳牛张着被泪水模糊的碧绿眼眸点头如捣蒜,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向中国女孩拿回运动饮料,开给快哭哑的孩子润润喉咙,算作他记住教诲的奖励。
「然后呢──」
我在背包翻出柳橙口味的曼陀珠,撕开包装纸后将几粒橙色糖果倒进女孩的掌心,「我喜欢懂事的乖孩子,要照顾他很累吧?辛苦妳了。」
一平接过糖果后腼腆地笑着道谢,开始将曼陀珠塞进嘴里嚼。嘛,赞美的话人人都爱听,尤其对小孩子来说更是不可或缺。
「浪沧桑,感觉妳和刚才差好多喔…明明打人时打得毫不手软,让我以为妳跟他有什么过节…」抱着火箭筒的朝仓嘟哝了这么一句,表情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种大相径庭的表现纯粹只是我把满腔怒火抒发出去而感到轻松愉快,难怪高中时的专科导师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打学生,能够光明正大地发泄情绪让身心舒畅何乐而不为?
我耸了耸肩答道,「这个嘛…刚好符合供需法则罢了。」
「什么跟什么啊?」
望着朝仓满脸困惑的不解神情我只是笑而不答,等我再次转过头察看身边的人的情况时发现──眼角噙着泪水的蓝波抱着饮料罐睡着了。
「唉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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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累啊…」
我边走在向晚的接道边伸着懒腰说道,因为蓝波睡着了只好由我们把人送回家──虽然我很恶劣的想过干脆就这么丢下他不管──当然,是由朝仓负责背小包袱还顺带扛着十年后火箭筒,真不晓得那鬼东西是怎么塞进头发里收纳自如的。
我和朝仓并着肩跟上前边领路的一平,待会把人送到后就直接离开吧,要不然留下来会很麻烦的。
当我还在暗忖今晚的落脚处该怎么解决时,朝仓突然这么说道:「这个像是火箭筒的东西还满重的呢…它真的是玩具吗?」
我对那有我身高长度的东西能从头发中穿梭自如不会因为卡到而剥掉一层头皮的武器主人比较好奇,不成那团卷毛附赠异次元功能?
「谁知道?搞不好很贵呢,小心点别弄坏了。」
没必要告诉朝仓那东西的来历,而且他为什么不会对武器是从头发抽出这点感到惊讶?算了,今天发生太多事导致我脑袋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杂事……啊,蓝波还把口水流到朝仓背上了。
「说的也是呢,真不晓得是哪家的孩子买得起这种玩具?」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平凡是幸福啊孩子。
「啊!是风太哥哥!」
一平见到伫立在街上的人影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我暗自啧了一声,接着叫朝仓手脚快些赶快把小麻烦丢还给正职褓母。
等我们走到挂有泽田的姓氏门牌的门口后,拥有栗色的柔顺头发的稳重孩子向我们鞠躬谢道:「我都听一平说了,谢谢大姊姊救了蓝波和一平!」
「呃,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要谢就谢阿鸣吧,他把人给送回来了。」所以再见我要闪人了。
我才说了一句不用谢了告辞,前脚刚要跨出去便给一平扯住,小女孩仰起脸庞笑得甜甜的,「大姊姊,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吧!」
「欸…?!不用啦!那怎么好意思!」开什么玩笑!我总觉得我留下来吃个饭就踏不出这栋房子大门了。
「浪沧桑,这种时后不接受他人好意说不过去吧?」
我狠狠瞪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跟着帮腔的朝仓。 ──混帐,你这是在推我下地狱啊!
「啊啦?怎么了吗?」
一名女子拿着汤勺走出了玄关,我一眼就认出那总是面带温和笑容的褐发女子是泽田奈奈。系上围裙的她穿着室外拖鞋走到我面前,风太赶忙拉着奈奈的手说道:「奈奈妈妈,这位大姊姊在蓝波和一平差点被车撞时救了他们喔!」
「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了呢!小妹妹,妳就和妳朋友一起留下来吃个饭吧!刚好我儿子今天也会带朋友回来喔!」
──就是这样才糟啊!还有我不是什么小妹妹啦!
「阿姨的好意我心领了,留下来的话只怕会打扰妳们…」我死命推拒不过对方全然无视掉,还笑得特别灿烂。
「怎么会呢?人多才会热闹啊!」
「对啊对啊!大姊姊留下来嘛!」
奈奈盛情的邀约再加上风太和一平两人极力挽留的强大攻势让我很想吐出一句『我可是狠狠揍了蓝波一顿所以就抵销掉吧』好拒绝,但偏偏朝仓就是要和我作对一样接腔。
「浪沧桑我们就留下来嘛,听起来很有趣耶!」
闻言我真想巴烂朝仓的头,到底是哪里有趣啦!和那群人间兵器一块用餐只会让我胃痛复发吃胃酸!
「唔唔…好饿…」
在背上的蓝波揉着惺忪睡眼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奈奈便说道『唉呀都这么晚了』就径自拉着我拖进屋里,一平也揪住我的裤管像是要防止我脱逃似地,而风太甚至还笑笑地推着我。
──喂!没听过强迫人吃饭的啊!你们家人这么多就别再拉食客进来了啦!
「拜托妳们放过我!真的不用了啦…!」随着一步步半拖半拉地被拽进玄关我简直欲哭无泪到想下跪求饶。
「呵呵呵,不用害羞唷。」
「和大姊姊一起吃饭!」
「啊蓝波!别抓别人的头发!」
「吃饭啰!吃饭啰!」
「没想到浪沧桑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已经呈现自暴自弃状态的我恶狠狠地在心底想像给朝仓一个日耳曼背桥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