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行》大羿

5、第 5 章

　　还在睡梦中的悠悠感到腰上传来一阵疼痛，骨节处一阵明晰的响声。醒来的悠悠发觉同一个房间里的大伙死的死，散的散。回纥人提着刀在房间里大摇大摆。
　　还没来得及躲闪，又一脚踹过来。一旁的书生捧着书本爬到悠悠跟前替她挡了这重重的一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悠悠问。
　　书生顾不得揉自己的腰，焦急地够飞出去的书，手却被踩在了脚底下。
　　“放开，放开。”悠悠捶打着那个回纥士兵的小腿，“书对让舒很重要。”
　　“笨蛋，快躲开。”让舒不由得出声说。
　　沾满不知多少血的刀高高举起，几乎够到了房梁。随着它的落下，红色的液体高高地喷射出来，对面的窗框上糊满了鲜血。
　　陵抽回唐刀：“你们没事吧？”
　　“骗……骗人。归海……陵……竟然会杀人。”悠悠爬行的动作都被吓得不大利索了，“他才不会做这种事呢，是我死了，产生了幻觉。”
　　让舒用书重重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痛。”悠悠捂着脑袋，随后露出欣喜的神色，“我还活着。陵，谢谢你救了我们。”
　　“应该的，”陵说，“现在回纥人在城内大肆烧杀抢掠，还是逃到成都稍微安全一些。我们三个人暂时结伴吧。”
　　“好啊，好啊。”悠悠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旋即拉了拉让舒，“你同意吗？”
　　让舒点点头，皱着眉头辨认被血染得模糊不清的书本。
　　“还能看吗？”悠悠关心地爬过去。
　　“显然不能看了。”让舒厌烦地把湿漉漉的书丢到一边。
　　“是让舒救了我，”悠悠说，“为了在乱世活下去，我们结伴而行。但是孤男寡女不方便，我们就干脆结为……”
　　“兄妹？”陵接茬说。
　　“是夫妻。”让舒说，“朝夕相处几年，结为兄妹并不能避险，所以干脆结为夫妻。”
　　“原来是这样，为什么让舒总是在念书？”陵问。
　　悠悠朝陵投去感激的一瞥。这个问题她早几百年就想问了，可对着让舒那张冰块脸，怎么也问不出来。
　　“为什么要念书，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要在战乱后考取功名，升官发财做大老爷。”让舒不耐烦地说。
　　听他这么噼里啪啦说一通，陵和悠悠都懵了。让舒平时念书用功的架势非同寻常，总给人一种读得快成仙的感觉，没想到却是为了这么庸俗的目的。
　　“和你们不一样，像我这种出生自寒门的人，想要吃饱肚子，睡柔软的铺盖，不被人践踏，就只有考功名一条路。我的天赋也不是最佳，但是战乱大家都顾不上读书，我乘机用功，一定会事半功倍。”
　　“好厉害。”悠悠说。
　　“厉害。”陵呆呆地点点头。
　　“话说，我们哪里和你不一样？”悠悠不甘地问。
　　“你们头上写了字，一看就知道是从哪来的了。”让舒说。
　　“什么字？”悠悠问。
　　“可以论两卖，”让舒的手指从悠悠的脑门移到陵的脑门，“可以称斤卖。一看就是皇宫里出来的傻孩子。”
　　“我算是个王孙。”陵说，“不过不值钱，充其量就是几百个李某某中的一个。”
　　“我是多余的，是被遗忘的存在。”悠悠说，“我娘和圣上睡过后，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叫悠悠和《诗经》里那句‘悠悠我心’没关系，是因为没名字，被‘哟哟’地叫来叫去，为了好听才变成悠悠的。叛军攻入时，我在梅娘娘的尸首下躲了整整三天。虽然很害怕，心里还是觉得她长得真好看，怎样的美人都躲不过君王的无情，我娘在遗忘中病故说不定也是好事呢。”
　　“没事了。”陵摸摸悠悠和让舒的脑袋。
　　“呀，我们虽然比你小一岁，但是我的辈分应该是比你高。”悠悠嘟着嘴说。

　　去成都的路上，让舒因为手头没有书本可读，也开始正常和别人交谈了。他们也曾遇到很多危险，可是陵总能保护他们。
　　陵煮的汤总是散发着浓郁的清香，随身纺织的布匹也总是给大家换来很多钱，但是它们也有很多被用来接济其他穷人。
　　“要在这里说再见了。”陵下了马车，回过头温柔地看了悠悠和让舒一眼，“敌人已经是回纥人了，我果然还是应该去从军。”
　　“我收回说你软绵绵的话，”悠悠突然大声说，“陵这样的人才是这个时代的强者，比那些整天打打杀杀的人要了不起多了。”
　　让舒说：“我从来就不认为你软弱，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陵。”

　　仗应该打胜了，回纥人也被赶走了。在安史之乱后，人们一定能过上期盼的幸福生活。而我，我……
　　陵已经觉得胸口不痛了，鲜血从指间里挤出来，再变得冰凉。雪还在下，陵的脸上和眼睛里湿漉漉的。
　　那个穿赭色衣裙的女人朝他走过来，脸上挂着倾国倾城的笑容。而那么好看的笑容却转瞬变为了苍凉的泪水。
　　“不行，我不能死！我要回去！”陵的指尖勉强地够到唐刀，上面雕刻的生辰花被染得一片鲜红。

　　一年后，新鲜的杨柳已经抽芽了，清澈的河水已经不再冷峻，鱼儿的脊背不时隐现在水面。纷纷而落的桃花被践踏到泥土里，绽放在枝头的粉红色和天上的霞光融为一体。
　　浮风笨拙地操作着纺织机，旁边的小婴儿不哭也不闹。
　　紧闭的木门突然被推开，浮风回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一片柔和的金色里。